江陵王聽得一愣一愣的。

    殷少昊沒有插話，一則是力氣不濟(jì)昏昏欲睡，二則是怕多說多錯。他冷眼看著情緒漸漸平靜的長孫曦，覺得不是什么好兆頭。因?yàn)樗豢赡芷届o的接受做自己的女人，而自己臨時圓謊，她也不見得就會相信。

    長孫曦細(xì)細(xì)說完了，然后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妃陵看看素妃娘娘的畫像，等殿下見了，自然就會相信我所言不虛。”

    江陵王被“皇帝搶奪臣妻，強(qiáng)占為妃”所震驚，呆了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心下難以相信，可是時間倉促，她不可能和楚王事先串通，憑空編造這么一個故事！而且她還說的斬釘截鐵，讓自己去妃陵看素妃的畫像啊。

    長孫曦見暫時鎮(zhèn)住了他，不再多說。

    江陵王站起身來，斷然道：“我現(xiàn)在就去！”

    “殿下。”長孫曦叫住他，“汾國長公主才剛叛亂動蕩，外面肯定不安生，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添亂了?！庇值溃骸板晔鞘裁吹胤?？不是什么人想進(jìn)就進(jìn)的，便是進(jìn)了，也肯定會有記載，你且等等罷。”

    江陵王想了想，雖然也有道理但還是不放心，“那我要住在這兒！”

    長孫曦隨便他愛住不住的，反正妃陵里的素妃畫像掛在那兒，自己又不做手腳，楚王也做不了手腳，隨便他盯著自己和楚王好了。他去看了，只會很當(dāng)初的楚王一樣，被皇帝的騙局給迷惑進(jìn)去。

    呵呵……，翻云覆雨等閑間，唯有帝王。

    ******

    因?yàn)榉趪L公主謀逆一案，對此事憤怒斥罵的，指責(zé)汾國長公主多年惡行的，要求將她的封號削掉的，各種折子好像雪花片一樣，紛紛上奏?；实圻@幾天看折子都看得眼花，找了幾個心腹大臣，幫著分類，然后細(xì)細(xì)商議怎么處置。

    很快，京城里也開始議論這件驚天大事。

    雖 然對皇帝而言，汾國長公主謀逆造反只是一場鬧劇，但是百姓如何得知？都先是一陣驚嚇恐慌，繼而知道沒有變天又是一陣歡喜。議論汾國長公主，不免又牽扯出她 私養(yǎng)面首的風(fēng)流韻事。反正汾國長公主參與謀逆已經(jīng)定罪，不再是從前不敢說的尊貴長公主，因而大家討論得十分熱烈，成了茶余飯后的上等消遣談資。

    外面一片鬧哄哄、亂糟糟的。

    皇子居所里，卻是對比分別的格外安靜。

    殷 少昊撐了一陣撐不住，昏昏睡去，醒來喝了點(diǎn)粥，接著又是一場昏睡。長孫曦在外間隨便找了個榻，江陵王不放心他們，特別擔(dān)心他們?nèi)ュ曜鍪帜_，便宿在隔壁。 殷少昊是沒力氣說話，長孫曦是一句都不想多說，江陵王是不知道說點(diǎn)什么是好，因而特別安靜，安靜的都有點(diǎn)詭異了。

    一夜過去，江陵王不知道是因?yàn)楸换适颐匦链碳さ?，還是提著心弦，早起竟然顯得多了幾分精神。吃早飯的時候，更是大口大口的連著要了兩碗。心下暗暗發(fā)誓，多吃點(diǎn)，把身體養(yǎng)好了，免得她嫌棄自己單薄瘦弱！

    然而等著中午宮中戒備禁令一撤除，就坐著肩輿去了妃陵，然后歡天喜地的回來了。

    “真的！”江陵王滿目高興道：“我見了，素妃的畫像和你差不多一樣?！?/br>
    長孫曦“嗯”了一聲，繼續(xù)走神。

    眼下皇帝忙著處理汾國長公主的后續(xù)之事，顧不上自己和楚王，等皇帝騰出空來，自己就把那個想法告訴他，希望他能再順著自己最后一次。想到今后的道路，不免想到神神秘秘的皇貴妃，她應(yīng)該不是原主的母親吧？不然的話，怎么會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女兒的婚事。

    江陵王的眼睛里裝滿了星星，激動道：“你怎么不早說？害我誤會了那么久，要是早知道你們……”看了看周圍，“早知道，我就不會對你發(fā)脾氣了?！?/br>
    長孫曦才不在乎他的那點(diǎn)小性子，倒是奇怪，他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比之前病歪歪的樣子好多了。難道說，自己和楚王是同母異父兄妹的消息，對他鼓勵這么大？簡直都成靈丹妙藥了。

    如此風(fēng)平浪靜過了十來天，江陵王的氣色越來越好，長孫曦心中的怪異越來越重，總覺得有點(diǎn)詭異，心情好還能改善體質(zhì)治病不成？仔細(xì)回想，除了這種心理暗示的可能，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之前之后，唯一的變化是小銀球給楚王毀了。

    難道那小銀球里有不干凈的東西？！長孫曦想到這層不由臉色大變，可是……，完全沒有道理?。〔还芑寿F妃是不是江陵王的生母，都沒道理害他啊。

    不敢對人說，只是悄悄找來梵音吩咐，“去問問，上次被楚王殿下踩壞的小銀球，誰拿走了？”因是銀子做的，宮人們應(yīng)該不會扔掉而是留下，當(dāng)做銀子花也是好的，“昨兒誰揀了那兩個小球，只要拿出來，就賞二十兩銀子。”

    梵音領(lǐng)命去了，片刻后，回來搖頭道：“都說不知道去哪兒了?！?/br>
    長孫曦皺眉，“不是讓說賞銀子嗎？”

    “說了?！辫笠魹殡y道：“不知道哪個眼皮子淺的揀了，估計(jì)怕被罵，所以就裝作不知道了?！眴柫艘痪?，“要緊嗎？不然我?guī)е疳?、銀針，一個個審問……”

    “不必了。”長孫曦?cái)[擺手，“這是先擱著罷?！弊约喝羰谴髣痈筛?，難保不會傳到皇貴妃的耳朵里。若是她沒有對江陵王使壞心眼兒，頂多怪自己多事。若是她真的黑了心，指不定連自己一塊滅口了。

    可是有一個問題始終不解。

    皇帝當(dāng)初叫自己給皇貴妃快報平安，是怎么回事？明顯在暗示皇貴妃是自己生母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是自己多心？還是皇貴妃有什么問題？長孫曦想不明白，但是本能的覺得皇貴妃是個大危險，不要招惹，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才好。

    反正現(xiàn)在江陵王身體好了，不是壞事。

    再者江陵王跟自己既談不上恩情，也沒有感情，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異父兄弟，自己都不可能為了他去豁出命的，就這樣假裝不知道吧。只要回頭皇帝肯放自己出宮，楚王也罷，江陵王也好，再也不想跟這些皇子們有瓜葛了。

    然而長孫曦的期盼還沒有實(shí)現(xiàn)，又生變故，叫她措手不及。

    “長孫司籍??！”梵音臉色驚駭?shù)呐芰诉M(jìn)來，“不好了。”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有人彈劾太子殿下參與謀逆一案……”

    “?。?！”長孫曦吃驚道：“有人彈劾太子殿下參與謀逆？”

    原本坐在連廊上的江陵王，趕緊跳下來，“誰?。空l這么大膽？！”

    殷少昊躺在藤椅里曬太陽的，聞言抬起眼皮，輕笑道：“這有什么一驚一乍的？出了謀逆這種大案，別說汾國長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岳母，便不是也要扯點(diǎn)瓜葛上去。”然后勾了勾嘴角，“別看我，我最近可是在你們眼皮子底下?！?/br>
    “不是這個！”梵音焦急道：“不僅有人彈劾太子殿下參與謀逆，而且說長孫司籍是汾國長公主的外甥女，是她……，里應(yīng)外合做了內(nèi)jian?！?/br>
    “簡直荒唐??！”殷少昊聞言勃然大怒。

    江陵王也是替長孫曦叫屈，斥道：“長孫司籍怎么會是內(nèi)jian？胡說八道！”

    長孫曦聽得啼笑皆非，“意思是，我就是那個里應(yīng)外合的關(guān)鍵叛黨了？”又是惱火，又是憤怒，“汾國長公主帶著那么多人追殺我，害得楚王差點(diǎn)沒命，大家眼睛都看著的，還能不能瞎編點(diǎn)像話的了？呵呵，他們該不是要說汾國長公主殺人滅口，好消滅罪證的吧?！?/br>
    梵音低下頭應(yīng)道：“正是?！?/br>
    長孫曦?fù)]了揮手，“知道了，下去?！?/br>
    “長孫司籍，這事……”

    “別怕。”長孫曦淡淡道：“圣心自會明鑒?！背腔实垡约核懒?，否則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根本沒有！不過話說回來，皇帝會不會……，因?yàn)樽约骸熬芙^他而愛上楚王”，一怒之下，借機(jī)賜死自己呢？呵呵，聽天由命罷。

    若是那樣，自己只能閉上眼睛再掛一次脖子了。

    “哎……”殷少昊忽地嘆氣，“本來我身上有傷，不便動彈，還想再等一等的，看來是等不得了?！鞭D(zhuǎn)頭看向她，幽深的眸子光芒閃爍不定，勾起嘴角笑道：“過來，我們好好商議一下，怎么叫那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br>
    ☆、第68章 圈套

    “商議？”長孫曦怔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楚王這人性子壞，詭計(jì)多端、陰險毒辣，針對自己算是缺點(diǎn)，針對敵人卻是優(yōu)點(diǎn)，不妨聽他要說點(diǎn)什么，能夠弄死那些幕后小人最好！

    江陵王也走了過來。

    “去去！”殷少昊可沒興趣跟他說什么，不耐煩道：“一邊玩兒去。”

    江陵王頓時面紅連漲的惱了。

    長孫曦不想看他們吵架，上前勸道：“好了，你先在旁邊等著。”拉著他，去了連廊對面的長椅里坐下，哄道：“有時候知道的越多煩惱越多，你身子不好，就不要cao心這些煩心是了?！?/br>
    江陵王欲言又止，“我……”

    可是心里也清楚的很，自己在這些證據(jù)斗爭中幫不上什么忙，這種危機(jī)關(guān)頭，再吃醋拈酸未免太過任性，惹得她生氣反倒不好。再說了，抬眼看了看躺在藤椅上的楚王，別說他受傷做不得什么，便是沒受傷，他是長孫曦同母異父的哥哥啊！

    長孫曦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過去。

    江陵王嘴唇動了動，沒有再開口喊她，只是心下暗恨自己沒早生幾年。要是早點(diǎn)跟哥哥們一樣，上了朝堂，分了王府，有了應(yīng)對這些應(yīng)某軌跡的經(jīng)驗(yàn)，有了自己的主見，就不會這樣什么都幫不上她了。

    挑眉看向庭院里的另外一頭，長孫曦搬了小杌子坐在楚王身邊，兩人細(xì)細(xì)說著話，不免有點(diǎn)黯然神傷。正在這時，有個小太監(jiān)飛快跑來，“殿下……”悄聲道：“無憂公主去了太極殿求見皇上，說長孫司籍是一個禍害，牽連了太子殿下，懇求皇上賜死長孫司籍。”

    “什么？！”江陵王聞言怒火中燒，“她這是瘋了嗎？”抬眸看看楚王和長孫曦，這邊事情自己摻和不上，那么無憂那邊，就讓自己去幫她處理一次吧。因?yàn)樾募比绶?，竟然不等肩輿抬過來，就腳步匆匆的飛快走了。

    長孫曦聽到連廊上的動靜，不由看了一眼。

    “到時候，你就……”殷少昊正說著，見她視線追隨江陵王而去，不由皺眉，“我在跟你說正事兒呢?！毙睦锼崃锪锏?，“你就不能認(rèn)真一點(diǎn)兒？”

    長孫曦回頭，“我知道。”秀氣眉頭微微一蹙，“就是覺得江陵王殿下有點(diǎn)奇怪，最近怎么突然就身體好了？吃飯也不吐了，肚子也不鬧了，就連……”看他剛才那拔腳飛奔的樣子，“就連走路都不用人扶了，一陣風(fēng)似的?！?/br>
    “那不正好？”殷少昊一聲冷哼，“他好了，趕緊回泛秀宮去！”

    長孫曦?fù)u了搖頭，眼下沒空把心思放在這上頭，跟不想看楚王酸溜溜的樣子，而且不知道是做哥哥的酸溜溜，還是心懷鬼胎的酸溜溜。心下輕嘲，自己都打算出家避世再不嫁人了，管得他們這些皇子們呢？愛干啥干啥。

    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決外面彈劾自己的各種陰謀。

    因而收回心思道：“你接著說……”

    殷少昊雖然吃江陵王的醋，可也知道孰輕孰重，當(dāng)即正色繼續(xù)說起自己的安排，以后接下來的應(yīng)對。他一面說，長孫曦一面點(diǎn)頭，不清楚的地方細(xì)細(xì)商議，兩人有商有量，足足說了快半個時辰。

    最后，殷少昊勾起嘴角笑道：“這幾天，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我的身邊。”父皇有點(diǎn)嫌棄她了，她和自己在別人眼里又是不清不楚的，去哪兒呆著都不合適。不如跟著自己，至少沒人敢跑到自己面前嚼舌頭，也免得她心煩。

    長孫曦的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只能點(diǎn)頭，“你也好好歇著罷?！?/br>
    “長孫司籍！”梵音知道他們在商議機(jī)密大事，不敢靠近，隔了一段距離回道：“方才太極殿內(nèi)，江陵王殿下和無憂公主爭吵起來，無憂公主推了江陵王一把，把江陵王的頭磕破了?；噬洗笈?，下令讓無憂公主跪在臺階前，跪足三個時辰賠罪，然后還要禁足三個月！”

    長孫曦聽得一怔。

    殷少昊譏笑，“喲嗬！九弟都會使用苦rou計(jì)陷害別人了，長心眼子了啊。”又是一肚子恨恨，“他這分明還想借著養(yǎng)傷，賴著不走，然后好讓你照顧他！”

    長孫曦白了他一眼，沒搭理。

    不一會兒，江陵王果然被人抬了回來。

    按 理說，他應(yīng)該回泛秀宮才對。不過他堅(jiān)持要來皇子居所，堅(jiān)持要見長孫曦，他是風(fēng)吹吹就壞的美人燈，別說宮人，就連皇帝也不敢擰著他，因而來了這邊。 等見到長孫曦她以后，江陵王第一時間攆走了奴才們，拉著她的袖子高興道：“這下子，無憂且有一段時間跑不出來了?！?/br>
    長孫曦坐在床邊，看著他裹著紗布染了紅的額頭，以及微微泛白的臉龐，嘆氣道：“你何苦把自己搭在里頭？真是傻氣?！?/br>
    江陵王眼神亮亮的，連聲道：“沒事，不疼的?！毙睦餄M是高興，自己終于也能幫她做點(diǎn)什么了，“只要無憂不來煩你就好?！闭f著，又是忍不住的生氣惱火，“她可真是壞心眼兒啊！滿嘴胡說八道，就盼著讓父皇下旨處死你了。”

    長孫曦能夠想象出無憂公主的恨意，淡淡一笑，“不用為她生氣。”

    正說著，外面忽然傳道：“皇貴妃娘娘駕到?！?/br>
    長孫曦心頭猛地一跳，當(dāng)即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站在了旁邊。

    皇貴妃從外面進(jìn)來，帶著一頂絳紅色的綃紗帷帽，金光盈盈，配著身上的刻絲瑞草云雁廣袖雙絲綾鸞衣，透出雍容華美之意。她先走到床頭坐下安慰江陵王，待問過只是擦傷，并不嚴(yán)重，方才輕聲嘆道：“沒事就好?！?/br>
    當(dāng)著母親，江陵王可不敢把長孫曦扯進(jìn)來，只是抱怨道：“無憂實(shí)在太壞了！對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半分尊敬，說不上三句，她就動手，簡直就像是市井里面養(yǎng)出來的潑婦！一點(diǎn)教養(yǎng)都沒有！”

    皇貴妃一陣沉默。

    不知怎地，長孫曦覺得屋子里有一股子寒氣。

    江陵王又道：“母妃，你不要再管無憂這種討人嫌了，別讓她回泛秀宮！”

    “那怎么行？”皇貴妃柔聲道：“正是因?yàn)闊o憂從小沒人管教，比別人跳脫，所以才要人管一管。不然的話，要是她將來嫁了人鬧出笑話，豈不是讓整個皇室跟著丟臉？不如趁早約束她教導(dǎo)回來，也算是功德一件?！?/br>
    江陵王當(dāng)然不愿意了，“可是……”

    “好了，不說這個了。”皇貴妃打斷他，“你且好好養(yǎng)傷，不要為著別的事情上火，免得傷了肝氣?！比缓髥柫艘痪?，“你是在這兒養(yǎng)傷，還是回泛秀宮去養(yǎng)傷？”

    江陵王斷然道：“在這兒！”因?yàn)椴缓靡馑?，又解釋，“我頭疼，不想挪動?！?/br>
    長孫曦聽著不由蹙眉，頭疼，和挪動不挪動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有宮人抬他，這孩子連撒謊都不會，不像楚王，撒謊起來跟真的一樣。心下琢磨著，皇貴妃肯定看穿了小兒子的耍賴，不是要訓(xùn)斥他，只怕就是要遷怒自己了。

    卻不料，皇貴妃竟然站起身來，“你真的不回泛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