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日，天氣依然燥熱。今年雨水多，這樣的日子反而是不多見的晴天。

    隨著一陣鼓聲響起，皇城南大門緩緩開啟，從里面緩緩走出一隊人馬來。跟在這隊人馬后面的，就是威風(fēng)凜凜的大唐皇家儀仗隊伍。

    有百姓抬眼仔細(xì)看了，然后就跟身邊的人說道：“五色仗馬，依然還是五色仗馬。”

    旁邊的那些百姓聽了，便是一臉欣慰的樣子?；始彝x依舊，帶給這些將要面臨饑饉的百姓稍許的安慰。

    想當(dāng)初大唐中興，明皇泰山封禪，隊伍里最為出色的就是五種顏色組成的馬隊，“每隊為一色，望之于云錦”。這種氣勢，只有盛世才有，也只有盛世才能做得到。

    自從那以后，每次皇帝出門，百姓們最喜歡看的就是這儀仗馬隊。馬隊里這些體型剽悍的高頭大馬，也叫做立仗馬。在百姓心里，它們就是大唐武德充沛、盛世興隆的象征。

    其實，百姓們最想看見的是皇帝。可皇帝不是坐在輦車?yán)?，就是被宮人們層層圍在中間。既然看不見皇帝，他們跪在道路兩旁時候，就只能看看那些“如云錦”般奪目的儀仗馬。

    圣人是東去求食的。圣人不辭勞苦一路東去，好省下谷米讓長安百姓吃上飯，如此恩典，百姓自然該夾道跪送。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金吾將軍裴旻。他騎在一匹黑馬上，頂盔貫甲，刀箭齊備，倒是平日里不多見的樣子。

    在他身后，跟著的是一隊鼓車。站在鼓車上的禁軍士卒擂響大鼓后，咚咚咚的鼓聲瞬間便響徹長安。如此氣勢，沒有人不感到震撼，也沒有會懷疑這是一個無敵的大唐。

    東去的隊伍很長，長的首尾不見。前邊已是出了東城門了，后面的還走在天街上。

    李泌是第一次看到玄宗出行，看到這樣的場面，李泌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嘚瑟，去求食又不是去封禪，用得著這排場嗎？”

    其實，李泌心里想的是，若干年后玄宗逃出長安，不知這五色儀仗馬隊又在哪里。而那些擂鼓的禁軍士卒，是不是就是與楊家兄妹不死不休的那些。

    雖是這么想的，可與他自己說的那話截然相反的是，李泌派人給玄宗送了滿滿一食盒的甜脂餅。食盒上，還特意貼了一張便條，上面寫的是“宜加熱食之”。

    豬油摻進熟干面里做的餡，涼了后就會凝固，吃起來就不如溫?zé)釙r那般酥松軟糯。

    李泌一直想著這甜脂餅是真的好吃啊，這樣的好東西就該讓圣人嘗嘗才是。當(dāng)然，若是圣人一高興將此物定為貢品，自己就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好了。

    甜脂餅是早間送出去的。然后，觀賞過皇家華麗的求食隊伍后，李泌就回到了書院。

    書院里沒幾個人，大多數(shù)人都去看皇帝出行了。皇家這種大排場的出行場面，一年下來也見不到一次。此次東去求食的盛大場面，對長安百姓來說，可是不多見的機會。所以，書院干脆就放了半天假，也讓那些學(xué)子和先生們?nèi)タ纯礋狒[。

    確實是去看看熱鬧。李泌就是這樣認(rèn)為的，想想就很可笑啊，明明是去逃荒的，搞得比巡游天下還要隆重，怎么著也該去看兩眼的。以后，等裴耀卿把谷米運到長安，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那就更難了。

    想到裴耀卿，李泌趕緊進書房找出那封信來。這封信是裴耀卿讓人送來的，信上說，“按照小先生說的那個法子，自各處牢獄中征調(diào)囚徒三百名，許以重金和事成后免于刑罰的承諾，沒想到三百囚徒中竟有大半愿意下到河中清淤------”

    看到這里，李泌心說征調(diào)的這些囚徒，都是犯得重罪，等著他們的是發(fā)配邊關(guān)為奴役。與其這樣，他們還不如冒險清淤，說不定還會再次為人。

    裴耀卿的信上還說道，“劈石開路十八里，工匠們用上了小先生說的那個架火燒石，冷水激之的辦法，倒是省力的不少。可畢竟是在山石中開路，依然困難重重，想來這工期就要長一些------”

    李泌放下信，心說這裴耀卿確實是個做事的人，只這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就已經(jīng)將漕運中最為困難的兩處攻克了。

    又想到賀知章前兩天告訴自己的那個消息，張九齡深入鄉(xiāng)間，已是辦起了幾處村學(xué)。雖然不是和李泌先前說的十里一學(xué)堂那么密實，可也達(dá)到了二十里路以內(nèi)，必有學(xué)堂的目標(biāo)。

    這幾處村學(xué)，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大唐的樣板。張九齡已經(jīng)上書玄宗，玄宗也已下詔，命各處州縣的刺史縣令，依照那幾處村學(xué)，興辦學(xué)堂。

    現(xiàn)在，李泌相信裴耀卿和張九齡二人，離宰相之位已是一步之遙。再想想現(xiàn)在的那兩位宰相，今日已經(jīng)隨著玄宗東去求食。

    李泌覺得是時候給住在東都洛陽的宋璟寫一封信了。

    李泌沉思片刻，開始研墨------

    不長的工夫，李泌就把信寫好了。封好信封后，李泌把信放在了書桌上。這時候，院子里傳來一陣哄鬧聲，李泌知道，這是武明娘等人帶著那些看熱鬧的學(xué)子們回來了。

    李泌走出書房，看到武明娘一臉興奮的樣子，便說道：“若是你當(dāng)初嫁給了王忠嗣，東去求食的隊伍里，定然有你?！?/br>
    武明娘盯了他一眼，這才說道：“我高興是因為看到我?guī)煾噶?，可不是因為看到那隊伍了。?/br>
    早些時候，李泌也看到裴旻威風(fēng)凜凜的模樣了。想著裴旻也有好些日子沒來書院了，武明娘看到他，自然要高興的很。

    于是，李泌說道：“阿姊你知道嗎？裴將軍就要解甲歸田了。”

    武明娘一聽就瞪大了眼睛，問道：“我?guī)煾笡]說過啊。”

    “阿姊，就是他讓我告訴你的?！?/br>
    “師父這是為何？還要讓你告訴我。”

    看著武明娘有些傷心的樣子，李泌就不忍再逗她了，就笑著說道：“不過，在我的極力挽留之下，他答應(yīng)先不回家鄉(xiāng)，而是去學(xué)宮那里，當(dāng)兩年的武學(xué)先生?！?/br>
    一聽這話，武明娘頓時笑了起來。

    護送玄宗去東都求食，是裴旻最后一次為玄宗值衛(wèi)。等玄宗到了東都以后，裴旻將交出兵權(quán)，自此不再領(lǐng)兵。

    而從此以后，李泌的青上學(xué)宮里，就有了一位真正的武學(xué)先生。

    裴旻自小從軍，征戰(zhàn)一生，無妻無子。李泌對他說，書院里常說“為往圣繼絕學(xué)”這樣的話，可不僅僅只是這樣說，還要這樣做。

    裴將軍劍法第一，可為劍圣。故而，繼承劍圣絕學(xué)，書院有責(zé)。

    就這樣，裴旻答應(yīng)李泌，留在學(xué)宮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