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陸湛澄轉身看向朝陽。 朝陽有點惶惶不安。 陸湛澄將手搭上朝陽的肩,輕輕拍了拍,然后推著她的背,將她送去門外。 王歆滿面愁苦地等在門外。 “王歆,給朝陽點份外賣,讓她吃飽了再工作?!标懻砍蚊鏌o表情地吩咐道:“賬單記在陸遠海頭上?!?/br> 王歆朝里偷瞥一眼,趕緊拉著朝陽離開。 朝陽回頭,發(fā)現(xiàn)包廂的門已經(jīng)再次關上。 ====== 王歆把朝陽帶回六樓,關在他的小辦公室里吃外賣食盒。 “別擔心老板了?!蓖蹯О参康溃骸瓣懤舷壬m然脾氣差了點,但是人還不錯。” “哪里是差了點?”朝陽對陸遠海印象不佳,夾著筷子劃出一道大弧,夸張道:“是非常差!老板都多大了,遇事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他,像話嗎?” 王歆笑道:“他看起來兇悍,但你有見過老板受傷嗎?” 朝陽想了想,沒說話。 王歆笑道:“這是他們父子的相處模式,我都習慣了,更何況老板?!?/br> 朝陽黯然點頭,還是隱隱擔憂。 王歆見狀,笑道:“老板讓我監(jiān)督你吃飽飯,可你這么食不下咽的話,我就沒辦法完成任務了。 這樣,我給你說個故事,你如果覺得這個故事有意思,你就吃飯,好不好?” 朝陽不知道他想說什么,愣愣點頭。 “我有一位很佩服的大學師兄,姑且稱為l?!蓖蹯Φ溃骸發(fā)的父母都是很優(yōu)秀善良的人,l從小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總體來說,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是就在l初中的時候,他的母親車禍去世了,被留下的父子倆都深受打擊?!蓖蹯@道:“那個時候l的父親還年輕,不斷有人勸他續(xù)弦,但是都被拒絕了,為了表達決心,這位父親把頭發(fā)剃光,他說此生只有一位愛人,愛人離世,情絲已斷,只當自己遁入空門?!?/br> 聽到這兒,朝陽明確了王歆是在借題為她講述陸湛澄的故事。 “從此以后,l和父親相依為命,彼此照顧。但到底是兩個男人的生活,在一團糟的生活困境里,他們漸漸都改變了脾氣,痛失愛妻的父親性情開始焦躁,年幼失母的孩子逐漸孤僻沉默。” 王歆微笑道:“盡管如此,但誰也不能否認,這對父子成了世界上最了解愛護彼此的人。” 朝陽點頭,眼眶溫熱。 “l(fā)師兄曾經(jīng)說過,他父親暴躁易怒,是因為始終沒有安全感,他越擔心獨子受到傷害,對他便越發(fā)嚴厲,打罵是常事,但從來不會真正傷害他,更何況,這些年,他父親也老了,如果不是他迎合,他父親哪里碰得著他。”王歆像是想起有趣的事,傾身湊過來,笑道:“你別看l父親兇神惡煞,他對l身邊的人非常好,哪怕是l的下屬,他也當成朋友來照顧。l小時候孤僻沒有朋友,他父親便主動結交學校里的孩子,希望他們和自己兒子做朋友,結果你猜如何?” 朝陽落下淚,卻真心笑道:“如何?” 王歆哈哈笑道:“結果他父親成了全年級師生最受歡迎的人,畢業(yè)典禮的時候還被邀請上臺致辭,反倒他兒子依舊無人問津,哈哈哈!” 朝陽捂著眼睛哈哈大笑。 “還有一件事?!蓖蹯崧暤溃骸發(fā)母親生前有個心愿,想在50歲之前做奶奶,如果l這次順利結婚,l父親就能實現(xiàn)亡妻的心愿?!?/br>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憤怒也就越大。 難怪陸湛澄要逃跑。 王歆把紙巾盒遞給朝陽,笑道:“好了,別哭了,我是要彩衣娛親的,結果事與愿違?!?/br> “誰說的!”朝陽擦掉眼淚,笑著大口吃飯,“效果顯著!” 王歆笑道:“那你哭什么?” 朝陽搖搖頭,低頭吃飯。 她什么也沒有說,因為她說不出口。 陸湛澄雖然從小沒了母親,但他父親用無盡的愛努力彌補,哪怕創(chuàng)口永遠不能恢復,他們在彼此的支撐里也能稍感撫慰。 可她呢? 朝陽并非想要顧影自憐,可她就是難受,她覺得自己心里藏了一片黑暗死寂的大海,不管過去多少年,她從未浮出水面,從來痛苦不堪。 朝陽狼吞虎咽,努力吃飯。 王歆勸道:“慢點吃!” 朝陽嘿嘿笑,像個大傻瓜。 王歆盯著朝陽把晚飯吃得一干二凈,兩個人一起乘電梯下樓,朝陽在四樓出電梯,臨走前,王歆對她笑道:“朝老師,比賽加油,那是光明正大來到老板身邊的最快捷徑。” ====== 朝陽還杵在電梯口發(fā)呆時,易逢不知從哪躥出來,一見面就勾住朝陽脖子捏她耳朵。 “小、朝、陽!你跑去哪里了?最近經(jīng)常曠班啊!膽子肥了是不是?你不知道今晚晚自習是你值班的嗎?你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趙箐每隔十分鐘就來提醒我要查你違紀!你這不是在挑戰(zhàn)她,你是在挑戰(zhàn)我!扣分!扣分!這個月的績效沒有了!” “嗷嗷嗷好痛痛痛痛!”朝陽掙扎不過,干脆踩易逢的腳。 易逢吃痛松手,罵道:“你還有理了!” 朝陽揉著被捏紅的耳朵,氣道:“我愿意扣分!” 她聲音大,易逢定睛細看,才發(fā)現(xiàn)朝陽雙目紅潤,顯然哭過。 “……怎么啦?”易逢頓時蔫菜,圍著朝陽手足無措地轉圈,“怎么哭啦?發(fā)生什么事啦?我覺得我力氣用的也不是很大啊……” 朝陽隨口道:“沒什么,哭是紓解壓力的一種有效方法?!?/br> “什么壓力?教師賽?”易逢恨鐵不成鋼道:“祖宗誒!現(xiàn)在才校區(qū)賽,你都需要哭哭緩解壓力,那到了市區(qū)賽、省賽、全國賽呢?你可是總校區(qū)出來的種子選手??!天子腳下?。 ?/br> 朝陽狡黠笑道:“易逢,如果我輸給趙箐了,你會怎么樣?” “你要是輸給趙箐,就是往我臥室里放了條毒蛇,我若小心謹慎也就算了,若粗心大意,咱們倆都得被毒死?!币追曜龀龆旧邠u擺的手勢,虛張聲勢道:“所以,只許成功不許失?。 ?/br> “放心吧,我不會輸?shù)摹!背柵呐膭偛疟灰追瓿栋櫟募绨颍p目炯炯,自信滿滿。 易逢喜道:“小朝陽,為了我,拼了!” 朝陽萬分嫌棄,一字一頓道:“絕、對、不、是、為、了、你!” ☆、第16章 青龍護法 第十六章青龍護法 那一晚在君悅華分別之后,朝陽幾天都沒見到陸湛澄。 想想也是,她進遠方五個月,連陸湛澄一面都沒見著,卻在短短半個月里從質和量上突飛猛進,這些都是因為陸湛澄的縱容,他愿意,她靠近,他抵制,她消失。 主動權從來都在陸湛澄手上,而非她朝陽。 曠班被抓后,趙箐不依不撓,非讓易逢在教務會議上當眾批評朝陽,易逢本想息事寧人,編個理由糊弄過去,奈何朝陽被抓當晚趙箐已是鬧得人盡皆知,易逢只能在人事那兒報備處分,卻死活不在公開場合批評朝陽。 誰都不傻,朝陽馬上就要比賽了,這時候公開批評她,分明就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這個趙箐!哇呀呀呀呀呀!氣死我了!”易逢在辦公室里惱怒地切橡皮,邊切邊罵,“她手上的學生成績最優(yōu)秀?進步最明顯?笑死人了!誰不知道她這兩年靠的全是她師兄,安排給她的學生哪個不是基礎好提分快的?還有那些本來就能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怎么到她嘴里就全變成她的功勞了?” 朝陽坐在邊上改教案,心境平和道:“接受現(xiàn)實吧,不把學管主管弄下來,你目前拿趙箐沒有辦法?!?/br> 許多多抱著兩盒外賣披薩和三袋小食走進來,笑道:“小朝陽,新眼鏡挺好看的?!?/br> 朝陽新接了個全托學生,星期三變成早班,中午十二點,校區(qū)里的老師寥寥無幾,她上完課便和許多多叫了外賣,躲在易逢辦公室里聊天。 “我也覺得好看!”朝陽得意地拋了個媚眼,笑嘻嘻接過披薩。 許多多在易逢對面坐下,喝著奶茶添油加醋,“易主管,趙箐可說了,教務主管還是需要沉穩(wěn)內(nèi)斂的人來做,又不是搞銷售,放個話嘮嘴炮在這位置上一點意義都沒有,人家家長不買賬。” “什么?”易逢把桌子拍得咚咚響,震起滿桌子橡皮屑,“誰是話嘮嘴炮?整個教務里能找出比我更沉穩(wěn)內(nèi)斂的人來嗎?多少mama看到我心花怒放?多少女學生對我芳心暗許……” “哎哎哎!”許多多制止道:“閉嘴,閉嘴,禍從口出,什么芳心暗許?你也就能調(diào)戲調(diào)戲朝陽,你去調(diào)戲個女學生試試,看老板會不會把你大卸八塊懸掛在公司門口殺雞儆猴?!?/br> 易逢癟嘴。 朝陽扔掉筆,捏著披薩往嘴里送,口齒不清道:“我也不是隨便能調(diào)戲的!” 許多多親手插好吸管,將奶茶送到朝陽嘴邊,笑道:“失言,你當然不是隨便能調(diào)戲的,調(diào)戲你的人,老板都不用大卸八塊,直接就地凌遲?!?/br> 許多多是開玩笑,易逢也當她開玩笑,只有朝陽,因為心里藏了點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有點笑不出來。 易逢湊過去吃雞翅和魷魚圈。 許多多問他道:“易主管,你打算怎么做?” 易逢看向朝陽,“兩手準備,朝陽不能輸給趙箐,我也不會輸給那老王八蛋。哎可樂遞給我?!?/br> 朝陽遞過可樂,隨口說道:“不還有校區(qū)市場部嗎?這個月黃掉的那個單子,前臺咨詢老師和后臺學管老師至今還在相互推卸責任?!?/br> 易逢和許多多同時看向朝陽。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許多多驚道。 “你不知道是因為這筆爛賬還沒報上去,財務那邊還沒確定要追究誰的責任?!背栒f道:“我知道是因為咨詢老師在接這個單的時候,我在幫他接待學生?!?/br> 易逢沉吟道:“這個事情我知道。那學生高三,本來要全托,語數(shù)英物化生一周排下來,到期末,三個月將近六萬學費。前期學費其實已經(jīng)到賬,只差最后合同簽字,結果家長變卦,要求退費。咨詢老師堅持學費到賬,他已經(jīng)把學生交接到學管老師手上,往后發(fā)生的事該由學管老師負責,學管老師則說合同沒簽字,單子還由咨詢老師負責?!?/br> “按規(guī)定,合同沒簽字,確實是由咨詢老師負責啊?!痹S多多說道。 朝陽說道:“本來直接按規(guī)定走誰也沒話說,和財務通通氣,合同沒簽,也可以免掉咨詢老師的扣款,結果學管主管直接把這事報給校長,不知道說了什么,校長很生氣,堅持處罰,以儆效尤?!?/br> 許多多驚嘆道:“趙箐的做事風格都和這主管學的吧?就愛攪渾水?” 朝陽無奈道:“本來認個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現(xiàn)在咨詢老師被扇了臉面,死扛著不認錯,連家長那兒的學費都拖著不退,財務快被逼瘋了?!?/br> 許多多轉向易逢,陰森森笑道:“不是說你就會打嘴炮嗎?讓他們見識見識你這張嘴在拉幫結派里的作用?!?/br> “什么拉幫結派。”易逢狡黠笑道:“這兒有個專業(yè)名詞,叫做合縱?!?/br> “也叫攪屎棍?!背栙\兮兮jian笑半晌,提醒道:“小心對方有范雎。” 三個人伸長腦袋湊在一起,在這陽光正好的大中午里,相視而笑,詭秘至極。 “反正水已經(jīng)夠渾了?!币追旰俸贅返?。 ====== 因為是早班,下午一到五點半,朝陽便打卡下班。 白天還是晴光歷歷,到了午后便下起小雨,朝陽獨自撐傘往地鐵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