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夫人蹙眉道：“老爺是滄州守將，又是皇上親封的靖國公，堂堂靖國公家眷怎么能如喪家之犬般避到山上去？城在，家在，人在，我和桐兒，哪里也不去，就在府上等著老爺。”

    “將軍！”

    不等岳晟趕到東門，幾個少將渾身是血的跪倒在長街攔住了他的去路，哀聲道：“將軍，東門西門盡破...少將軍他...已經(jīng)殉國了...”

    “桓兒...”岳晟一陣頭暈目眩，副將忙扶住了他站立不在的身子，“桓兒！”

    “滄州已經(jīng)守不住了，現(xiàn)在出城還來得及?！备睂⒓贝俚膭竦溃皩④?，留的青山在?。∧€有二小姐，還有小少爺，不為自己，也要為他們...”

    “桓兒...”岳晟哪里還聽得進這些，一把推開他直朝烽火彌漫處疾奔而去。

    后山上，岳蘅捧起手掌里還沾著土的幾根山參歡喜的遞到崔叔眼前，“崔叔你看，這是你說的野參么？”

    崔文人雖在山上，可心中七上八下惦記著城里，聽見岳蘅清亮的嗓音，這才露出些許笑意來，“我看看...小姐真是厲害，之前仲伯讓下人在山上找了許久也是一無所獲，小姐這一趟就大功告成了。”

    岳蘅咧嘴歡笑了出來，“是咱倆來的正是時候，過幾日再大雪封山，可連這野參都難覓了。還好被我尋到，也要多謝崔叔帶著我。”

    “小姐聰明又孝順，也不枉將軍和夫人這么疼愛你?！贝尬臑鹾诘捻恿髀冻鲂┰S慈愛來，“要崔叔說，小姐的天賦比你大哥還要高些，可惜了是個女娃，若是個男兒...”崔叔笑著垂下了頭。

    “女娃女娃?！痹擂苦狡鹱鞇赖?，“大哥的箭術(shù)還不如我呢！上回在軍營里，我百步之外三箭直中一心，大哥也不過只有一箭中心爾爾...爹都說了，待我再大些，還有的是東西教我。”說道得意處，岳蘅捂嘴偷笑了出來。

    崔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將門虎女，說的就是你岳蘅了，行了吧？”

    岳蘅牽過拴在樹上的白龍，愛憐的輕撫著馬鬃，喃喃道：“白龍白龍，你也要快快長大，你我一起還要幫爹守城護國呢?！?/br>
    岳蘅正要騎上白馬回城，崔文似乎聽見動響，拉住馬韁警覺道：“小姐等一等，好像...城里有些異樣。”

    “怎么了崔叔？”岳蘅往滄州城方向望去，只見東門方向烽火直燃，濃煙滾滾沖上云霄，廝殺聲順著呼嘯的北風傳來，“梁軍攻城了？”

    “才半日工夫，怎么烽火都燃起了！”崔文皺緊眉頭，“東門守軍都是精銳，怎么也不該...小姐，別急著上馬，瞧一瞧再說?！?/br>
    岳蘅雖有些不情愿，可還是順從的跟在他的后頭，尋著處隱秘的樹叢栓起白馬，趴在了山頭遙望著巍立數(shù)百年的滄州城。

    “崔叔，滄州一定守得住，是不是？”

    “滄州是我大晉邊陲重城，守不住也得守。”崔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你爹在，一定守得住的?！?/br>
    不過半日，數(shù)千梁國鐵騎已經(jīng)擠進滄州，東門驟失，岳小將軍岳桓被紀冥一箭穿心射死，滄州兵敗如山倒，岳晟再厲害也并非無所不能，身中數(shù)箭倒在了城下，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執(zhí)弓的金甲紀冥冷漠的收起銀弓遞給身旁的隨從，瞥了眼岳晟的尸身淡淡道：“孫然，小王能進城，你可算得上是立了大功。”

    投誠的孫然跪地畢恭畢敬道，“良禽擇木而棲，晉國氣數(shù)已盡，天下早晚是紀氏的，屬下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br>
    “岳家父子都死在了本王箭下?！奔o冥嘴角揚起一抹驕傲來，“都說岳晟從未有過敗績，這一敗就是城破人亡，輸?shù)眠B本都回不來。之前遼州御前還神氣活現(xiàn)的岳家父子，一朝便成枯骨，命不予岳家是也！”

    “小王爺神武無雙，岳家父子自然不是您的對手。”紀冥身邊的副將紛紛跪地。

    “靖國公府在哪里？”紀冥輕揮著手中的馬鞭。

    “就在長街盡頭?！睂O然指著前頭道。

    紀冥撣了撣衣袖，“大軍圍城多日，本王也吃了幾日的塵土，今晚，就住在岳家了?！?/br>
    靖國公府

    “老爺...桓兒...”岳夫人驚聞噩耗，跪倒在岳家祠堂，泣不成聲。

    “夫人?！敝俨蠝I縱橫道，“梁國人已經(jīng)進了城，您趕緊帶著小少爺，我們從小路往后山去，還來得及！”

    “哪兒也不去了?！痹婪蛉送纯蘖藞鼍従徴玖⑵鹕?，“老爺戰(zhàn)死，滄州既失，晉國必亡，逃不掉的。”

    “人活著，就有希望...”仲伯還欲勸說。

    “沒有希望了...”岳夫人癡癡走向里屋，抱起搖籃里才滿一歲的幼子岳桐，貼著他粉嫩的面頰落下淚，“你爹爹走了，哥哥走了，娘親帶你走...”

    仲伯正張羅著下人收拾東西帶夫人少爺離開，只聽后院撲通一聲，暗叫不好——岳夫人懷抱幼子投入池中，喚人撈起之時，母子都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仲伯哀嚎一聲長跪不起，府邸下人見主子皆亡，拾掇著值錢的物件四散而逃。

    后山。

    “崔叔?！痹擂拷K是按捺不住，“咱們回去瞧瞧吧，動響這樣大，娘和弟弟只怕是要嚇壞了?！?/br>
    崔文也是放心不下府里，躊躇道：“你待著這里，哪兒也不準去，崔叔回去看看，再來接你?！?/br>
    “可是...”岳蘅還想說些什么，只見南門方向沖出一支數(shù)十人的馬隊疾馳而來，瞇眼細看像是父親的人馬，“崔叔你看！”

    崔文愈發(fā)不知滄州出了什么變故，翻身上馬朝那隊人而去。

    崔文看清來人，高聲喊道，“來者都是滄州的岳家軍嗎？”

    為首的少將勒緊馬韁止住步子，見是崔文和岳蘅，長舒了口氣，“小姐竟和你待在城外山上。我們遍尋將軍府邸不見小姐，還以為她已遭不測...”

    岳蘅快步過來，“城里是不是打起來了？我爹娘可好...”

    此言一出，馬隊諸人皆是面露哀色垂下頭，深吸了口氣道：“孫然投靠梁國，放了梁軍鐵騎殺入滄州...將軍父子被楚王紀冥射殺，雙雙殉國...夫人帶著小少爺...也...”

    崔文大驚失色，岳蘅腦中一片空白，上前緊緊攥住他的馬韁，“不可能的！我出來之時還好好的，怎么會...怎么會！我不信，我要去找我爹?！?/br>
    少將一把拉住她，急道：“小姐，滄州已經(jīng)失守，楚王紀冥已經(jīng)率軍入城，我們本想去帶走夫人和你弟弟，可終是晚了一步，滄州，已經(jīng)回不去了...屬下等愿護著二小姐離開...”

    岳蘅拔出腰間的短劍，“我要回去，我要去見爹娘。你們不去，我去！”

    “小姐！”崔文喝止道，“你是岳將軍的女兒，楚王紀冥絕不會放過你，你是要去送死嗎！”

    “小姐?！鄙賹⒋箿I道，“蒼天垂憐你保得住性命，也許真是天意?！?/br>
    “你們快看！”有人指著滄州城喊道，“靖國公府...著火了！”

    岳蘅循著看去，只見自家府邸上空濃煙滾滾，直沖云霄而去，岳蘅未滿碧玉之年，哪里禁得住如此重創(chuàng)，眼睛一黑摔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