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直到她肚里的咕嚕聲傳來,杜朝陽笑了笑,牽起秦艾詞的手,起身道:“餓了吧,來,先吃飯?!?/br> 飯桌上飯菜擺開,碗筷已經布好,青和先一步退了出去,不打攪二人用膳。 “這是長江里新鮮撈起的魚,下鍋時還很是鮮活呢,你嘗嘗?!倍懦枈A了一塊魚rou,小心地替她剔除魚刺,才是放入秦艾詞碗中。 魚rou含在嘴里果真很是鮮美,入口即化,味道極好。見秦艾詞喜歡,杜朝陽也顧不得自己吃飯,一直在身旁替秦艾詞挑揀著魚刺,他知,她最不喜歡挑揀魚刺。 魚都吃了大半,秦艾詞才反應過來:“將軍怎么知道魚下鍋時還很是鮮活?”愈發(fā)覺得味道熟悉,突地想起來,離開建安前一天的那頓晚飯,也是這個味道,她當時還以為蘭苑換了廚子。 “是將軍的手藝?”秦艾詞有些猶疑地問出。 “嗯。”杜朝陽點點頭。 秦艾詞詫異,道:“我記得你不會下廚的?!?/br> “那是當初,你已好久不曾在意過我了。” 杜朝陽的一句話,讓秦艾詞噤聲,只安安靜靜地低著頭吃飯。 “在邊關學的,焦糊過許多回,才練就這般手藝,夫人可吃得慣?” 秦艾詞點點頭:“味道很好。” “你若喜歡,回府后我也常做給你吃?!?/br> 秦艾詞卻并沒有把他的話當真,來到小鎮(zhèn)上,仿若偷得浮生半日閑,再回去,便是朝務纏身,哪還有精力替她做飯。 用了膳,天也大亮,杜朝陽拉過秦艾詞,道:“走,帶你去聽曲兒?!?/br> 小鎮(zhèn)上一大早很是熱鬧,許多挑著擔子買賣的壯漢往來絡繹,小河邊還有采蓮女席地擺著攤兒叫賣蓮蓬。走過小巷時,頭領還能聽見隔著巷子互相喊話的鄰里,皆是親近和諧之態(tài)。 而此時小鎮(zhèn)最熱鬧的,要屬鎮(zhèn)東頭的小茶館。 和建安的茶樓不一樣,說是茶館,其實只是個小茶寮,更別提坐在雅閣賞景。茶寮里擺著七八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的,只邊角還有一張桌子空了兩個位置,正好。 杜朝陽領著秦艾詞落座,她卻很不適應,金枝玉葉,何曾與陌生人同桌喝茶,秦艾詞瞥了眼跟前兩人,一個老漢手里拿著煙斗,好在煙斗沒有點燃,不至于嗆煙,另一個青年大漢卷著袖子、敲著茶碗大喊:“趕緊的趕緊的,聽完咱還得回去干活呢?!?/br> 茶寮里一眾人跟著起哄,秦艾詞才注意到前邊空開的地面上坐著兩男一女,手中或拿著琵琶,或抱著小三弦,手指一撥,弦琶琮錚,十分悅耳。清亮的女音配合著沙啞的男聲,唱著當地特有的民間小調,吳儂軟語娓娓動聽,抑揚頓挫,輕清柔緩,細膩婉轉。 認真聽了曲詞,講訴著民間普通的故事,平淡里卻妙趣橫生,愈聽愈有意思。茶寮里多是老客人,故事早聽過百八回了,遂紛紛用竹筷敲擊著茶碗,叮叮咚咚的聲音與弦音相和,男男女女的腔調或許并不精準,然而大家一同吟唱,卻有著另一番風味。 “每天早上大伙兒都喜歡來這里聽一段小曲兒,一日里干活便有了勁兒,說是聽曲,其實就是大家湊在一塊歡樂一番,唱得好不好都是其次?!倍懦柕穆曇舸┻^眾人的和唱,傳入秦艾詞耳中。 這邊簡單愜意的生活狀態(tài),最容易感染旁人,杜朝陽也拿起竹筷一起附和,慢慢地,秦艾詞也不知不覺地跟著一起唱起,小調兒旋律簡單,詞話重復,倒也不難。 愈唱愈歡快,五六首曲調唱完,大家也都歇會兒,正好喝茶潤潤喉,開始閑聊。桌子對面坐著的青年才終于瞧了杜朝陽二人,覺這眼生,問道:“兩位不是本地人吧?!?/br> “嗯,我家娘子身體不好,我陪著她來這里休養(yǎng)幾日?!倍懦柎鹬?。 “還是個疼婆娘的,好!漢子當如是!夫人好福氣啊?!鼻嗄暾f著:“咱們這可是風水寶地,保證夫人身體大好!” 秦艾詞客氣地回以淺淺一笑,笑顏傾城、百媚叢生,竟讓人一時看癡。 杜朝陽不悅蹙眉,握緊秦艾詞右手起身,直到走遠,青年身邊的老漢才反應過來,看著青年癡癡的神情和碗中早已溢出的茶水,用力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別看了,人都走遠了?!?/br> 青年咳了咳,不好意思撓頭道:“那小娘子很是漂亮。” “可別瞎想,小娘子的丈夫是個醋壇子,小氣得很,若不是小娘子在,怕是要動手打人了。” 離茶寮許遠,杜朝陽握著秦艾詞的手都沒有松開,力道很大,有些捏疼,秦艾詞想掙脫,卻無果,只得有些委屈道:“疼……” 杜朝陽這才反應過來,松了手,果真看著嬌嫩白皙的手腕上有一些泛紅,當即自責,道:“可有傷著?” 秦艾詞揉了揉手腕,道:“無事?!?/br> “夫人以后莫再對旁人笑了。”杜朝陽摟過秦艾詞,有些氣惱地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秦艾詞沒有說話,眉頭微蹙,她以前怎不知杜朝陽這般小氣性子?她卻要慶幸當初沒趁著他在南洲,讓陛下賜婚嫁了尹彥卿,還好他提前回了建安,否則他的怒氣,便是陛下也承受不住。 “咱們這是又要去哪兒?” “帶你游長江?!倍懦栒f完,前頭榕樹下何深正牽著已匹馬等候。 杜朝陽接過韁繩,道:“許久沒帶著你騎馬了?!?/br> 說完,一個躍身跳上馬背,而后拉過秦艾詞上馬,待秦艾詞坐穩(wěn),她圈過她腰身,馬鞭一揮,往東面而去。 馬兒沿著江邊一路小跑,秦艾詞在杜朝陽懷中看著滾滾江水,江面有早起打漁的漁船歸來,沿邊還有漁女正曬著網。 漸漸,馬兒速度減慢,兩人坐在馬上悠閑自得,遠眺一望無際的江水,心情愉悅許多。江面有風吹來,杜朝陽解下外衣給秦艾詞披上,將她摟緊在懷中,以免受涼。 “可喜歡這里?” 歲月靜好,生活閑適,怎能不喜歡,奈何,這樣的日子注定是轉瞬即逝的,她從不敢奢望。 “以后有機會,我?guī)阕≡谶@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想這些漁民一樣,可好?” 聽罷,秦艾詞抬頭,緊握住杜朝陽的手,道:“為何等以后,就現在,咱們在這兒不走了可好。” 杜朝陽卻是搖頭:“如今不行,朝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 秦艾詞低頭,心中冷笑,果真他還是放不下手中權勢,還有一年陛下就能親政,一年!這一年,她也有許多事情要做! 風愈來愈大,杜朝陽抬手將秦艾詞被風吹散的發(fā)絲挽過耳后,道:“起風了,我們回去。” 馬兒身影漸漸離開沿岸,他們二人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離開時,江邊??康囊粭l漁船里,尹彥卿緩步走出,看著二人身影漸行漸遠,直至不見。 大風將他的衣袍吹起,他凝神遠望,而后淡淡說道:“你竟是那樣喜歡她......” ☆、第53章 七夕 獨坐書案前臨摹字帖,午后陽光怡人,本是休憩的好時候,然而昨夜睡得太久,今日精神格外的好,既睡不著,便練練字靜心。 秦艾詞自幼便喜歡臨摹大家手筆,尤其喜愛王羲之的字跡,然而今日桌面擺放的全是一些有標注的書籍,書上,滿滿是杜朝陽的字跡。杜朝陽的字跡蒼勁有力、行云流水,倒也是臨摹的好拓本。 房門突然敲響,只兩聲,像是怕吵醒屋內休息的主子。秦艾詞緩步走出,開門,便看見門邊候著的青和,和她身后身形高大的男子。 “好沒規(guī)矩,將軍還在休息?!鼻匕~壓低了聲音,斥責著。 青和低下頭,道:“不是奴婢不懂規(guī)矩,是這位大哥持有將軍府令牌,說有急事求見將軍?!?/br> 秦艾詞再次抬頭看向青和身后的男子,早聽聞杜朝陽身后養(yǎng)了一批影衛(wèi),武功高強,各有專長,平日里分散各處,一般見不到人影,想來傳聞不假。遂道:“將軍還在休憩,有要事和我先說?!?/br> “這……”男子面露難色,有些猶豫。 “可是不識得我是誰?”秦艾詞挑眉問著。 男子趕忙行禮,道:“不敢,小的怎能識不得夫人您?!?/br> “既知道我是夫人,對我也要如此避諱?待將軍醒來,我倒想問問將軍,是何道理!” “屬下失禮。”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道:“這是傅大人要屬下轉交將軍的一封信,并交代將軍需立刻回信?!?/br> 秦艾詞接過信箋,點頭道:“知道了,你們且在外頭候著,算算時間,將軍也該醒了。” 說罷,轉身進屋,房門一關,便阻隔了全部視線。 房內,轉過屏風,床榻上的杜朝陽仍閉目熟睡,卻要歸功于香爐內燃起的凝神香。 “將軍。”秦艾詞小聲喚了一句,見杜朝陽沒有動靜,遂轉身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拆開信箋,信中內容簡短,陳述的事情卻在秦艾詞意料之中,傅正臣果真對她起了疑心。 將桌上臨摹的字跡收起,她攤開一張白紙,按著剛剛臨摹的字跡,只寫了短短兩句話,待吹干墨跡后,裝進嶄新的信封中,原本傅正臣的信箋則在火折子下全數燒毀。 吹散了淡淡的黑煙,又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杜朝陽,秦艾詞緩步走出房間,將信箋交給影衛(wèi),道:“將軍吩咐,快馬加鞭送回尚書府,一刻都不能耽誤?!?/br> 影衛(wèi)抬眼看了看房中,一絲動靜都沒有,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終是點了點頭,轉身告辭。 “記住,今日你沒有見到任何人過來?!?/br> 秦艾詞嚴肅吩咐著,青和也是一愣,她很少聽見公主如此嚴苛的聲音,瞧著公主冷峻的神情,青和趕緊低下頭,道:“是,奴婢一直在門口伺候公主與駙馬,誰人都沒瞧見過?!?/br> 再回到屋里,因想著信中事情,才走幾步,迎面撞上杜朝陽,嚇得秦艾詞花容失色,驚恐不已。 “怎么了,嚇成這樣!莫不是做了虧心事?” 秦艾詞抬頭,看著杜朝陽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神色如常,并沒有什么不妥,才是緩緩舒了口氣,道:“將軍突然杵在這里,如何不嚇人!將軍何時醒來的?” “剛醒,見你不在房內,正要出來尋你,就看見你出神的模樣,倒不是故意嚇你,是你沒瞧見我?!?/br> 秦艾詞抿了抿唇,說道:“將軍醒來了該喊我一句的?!?/br> 杜朝陽揉了揉秦艾詞的發(fā)頂,道:“我喜歡親眼看到你?!闭f完,又望了望門口,問得隨意:“剛剛外頭有動靜,你是在和誰說話么?” “哦,是青和在外頭,我讓她送一碗蓮子羹進來?!?/br> 杜朝陽笑道:“昨兒吃了許多蓮子,還不夠?” “那將軍昨兒吃了飯,今兒怎么還要吃。”秦艾詞說完,徑直往屋里走去,留下身后的杜朝陽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出聲,她竟也會與他說這般笑話了。 夜里,小鎮(zhèn)尤其熱鬧,一年一度的七夕,原本養(yǎng)于深閨的小姐們都走出深閣,在月下向織女娘娘祈求美滿姻緣。 有美人的地方,自然多才俊,踏過青石板路,看著沿路的才子與佳人,秦艾詞不禁感嘆:“江南山水果真不同,造就的都是如水的姑娘,如玉的男子?!?/br> “我卻覺著那些姑娘都比不得夫人嬌艷?!倍懦栕咴谇匕~身側,二人,一個凝神看著街邊風景,一個凝神看著身邊嬌妻,卻也成了行人眼中的風景。 小鎮(zhèn)不大,人們都集中在鎮(zhèn)前的空地上,穿針乞巧是七夕沿用了許久的風俗,各家姑娘手持彩線銀針,已嚴整待發(fā),評判者是當地的望族,在一眾黑白胡子中,秦艾詞倒是注意了何深。 “實在很難想象,將軍武將出身,竟會和生意人何深有交集?!?/br> “他是南陽何家的分支?!倍懦柣刂?/br> 秦艾詞心中一直很疑惑,向來不插手朝堂事務的南陽何家,為何肯一而再的幫助杜朝陽,尤其何意與杜朝陽勢同水火之際,何老仍舊幫襯的是杜朝陽,而不是自個的親孫子,實在奇怪得很。 “想什么呢,莫非夫人也想去試試穿線的手藝?” 秦艾詞紅了臉,道:“女工我一概不精,可比不得她們?!?/br> “沒關系,我不嫌棄?!倍懦枌⑶匕~攬過懷中,輕聲道:“知道你喜歡吃、喜歡玩,前邊夜市熱鬧得很,去瞧瞧?!?/br> 果真如杜朝陽所言,夜市里各色玩意、各種小吃,五花八門,讓人應接不暇。 秦艾詞走到一家小攤販前,好奇問著:“這是什么?看著和rou包子挺像?!?/br> “夫人,來一籠吧,皮薄餡多湯料足,保證吃了還想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