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她總是抱怨他不愛說情意綿綿的話。其實,更吝嗇的是她吧?什么都要他先開頭,她才給回應(yīng)。 就是那么個不講理的小東西,好在他一直都知道,她對他的依賴、在意,甚至超出她自己預(yù)料,也就不會在意誰先說什么。 他抬手摘下一朵桃花,又扯下一片花瓣。 花瓣在他拇指、食指間輾轉(zhuǎn)。 觸感似是她的肌膚,細滑;似是她的笑,柔軟;似是她哭過的臉頰,微涼。 去別院返回宮里的那天清晨,她很認真地告訴他: “我會等你回來,你不要擔(dān)心,不準(zhǔn)出事?!?/br> “你若是出了事,甚至……我沒辦法恨你,只能遺忘,只能讓你孤孤單單的留在地獄不得超脫,不會再陪你。你不要來生重逢,我也不要。因為,那時歲月已老——我已不能再愛你,沒力氣,更沒勇氣。” 阿芷…… 他默念著她的名字,抬眼對上桃花嬌柔的顏色,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她絕美的笑靨。 什么事都不會有,他會好端端地回去。 時光會證明,她給予的深愛、信任,都值得。 ** 蔣修染在去往城西別院途中,阿東尋了過來,眉飛色舞地告訴他元娘這幾日做了哪些要緊的事:“護國公府中有些人不安生,我跟夫人說了。夫人就說,他們既然站隊的意見不統(tǒng)一,那就給他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商議去吧。隨后商量過襲夫人,把一家人送到護國寺里襲家老太爺?shù)淖√幜恕!?/br> 蔣修染失笑。那倒是個好地方,襲家老太爺也能在這種時候出一口當(dāng)初被蔣家打壓的惡氣了。 阿東繼續(xù)道:“您不是要專人保護寧家的人么?夫人也與那邊的老爺、太太打過招呼了,說不管何事,都聽您和襲大人的就好,不要節(jié)外生枝。夫人的二妹在外地過得不如意,眼下有喜了,堅持回到京城安胎,夫人讓我另辟了一個別院,命專人照看著呢?!?/br> 寧二娘……蔣修染想到那女子就蹙了蹙眉。過得不如意?那不是活該么?只是到底自己和寧家的名頭還會被那女子利用,可也沒關(guān)系,能容著妾室造反的主母,應(yīng)該不多,等寧二娘產(chǎn)子之后,那邊的主母想收拾她就容易了。 路上一如所料,遇到了死士伏擊。 他帶的人手充裕,另外又有夏易辰留給香芷旋的手下現(xiàn)身協(xié)助,很快就解決了。 夏易辰手里的人,這一段可沒少幫他和襲朗。香氏大事小情都兼顧,不肯給夫君一點負擔(dān),甚而還能出力幫襯。襲朗之所以對家里那么放心,這也是原由之一。 元娘呢? 她關(guān)心他,在意他,但是還沒到親密無礙的地步。 元娘很務(wù)實,太清醒,客觀來講,不是很容易受感情左右的人。 是開頭太糟糕,讓她對姻緣完全沒有憧憬——換了他也會認為,除了他和秦明宇,她并無別的歸屬。 成婚之前,他與她只是算得很熟悉的人,但并非郎情妾意。 成婚之后,他給予什么,她就回報什么。一日一日,是有了情分,但是并非男歡女愛,起碼比他以為的男歡女愛還差了點兒什么。 他耍壞,她會羞澀;他溫情脈脈,她會溫柔體貼;他冷靜自持的時候,她就比他還冷靜理智。 這樣的情形,讓他心安,也讓他失落。 如果眼下這局面詭異的逆轉(zhuǎn),他沒了活路,元娘可以在香氏的照顧下好端端活下去,也會逐步將他遺忘的吧? 多年牽掛、愛慕,這情形自然是不能讓他滿足的,而在如今,為她著想的話,很多時候又覺得是最好。 趨近襲府別院的時候,他一攬手里韁繩,停了下來。 有點兒犯嘀咕:傻呵呵地趕回來,有必要么?回來又做什么呢?交代后事還是給她承諾?前者太喪氣,后者給不了。 只說回來看看她?矯情死了。只告訴他愛她?那就是把她當(dāng)傻瓜了。 她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娘那顆心……不是那么容易焐熱的。 他望一望漫天夜雨,感受著一身的冰冷濕氣,閉了閉眼,嘆息一聲。 ☆、175|168|167· 隨行的人陪著蔣修染淋了半晌的雨。 最終是阿東耐不住了,“您是要過去還是回去?”這樣的天氣,別人無所謂,那個發(fā)愣出神的人可是熬不住的,再熬一陣子,明日怕是骨頭縫里都冒涼風(fēng)一般的疼。 蔣修染睨了他一眼,“廢話!”隨即一夾馬腹,去往城西別院。 越過外面森冷肅殺的環(huán)境,進到別院內(nèi),大紅燈籠的光火暖融融的,氣氛亦是,讓人很有一種回家的感受。 難怪元娘會嫌棄府中的氛圍不對了。 他徑自到了垂花門外下了馬。 兩名小廝上前來,一個帶走他的駿馬,一個引他到元娘的住處。 他進到院落,最先躍入眼簾的是站在廊下遙遙凝望著的她。 她在等他。 他唇角輕翹成愉悅的弧度,快步到了她近前。 寧元娘關(guān)切地打量著他,“怎么才回來?很早就聽阿東說你要回來了……”說著就留意到了他衣衫盡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快去換身衣物。” “嗯?!彼S著她進門,視線不離她,看出她清瘦了一點點,原本曼妙的身形都有些單薄了。是為他憂心,還是為著一切憂心所致? 寧元娘引著他到了室內(nèi),轉(zhuǎn)到寢室一角的珠簾后,幫他取出了一疊衣物,又轉(zhuǎn)過身來幫他寬衣。 蔣修染舒展開雙臂,由著她幫自己褪下濕漉漉的外袍。 “四哥怎么沒回來?”她問。 “他啊,不用回來吧?”能放心,回來也是多一次的離愁,所以不需要回來。他大抵明白襲朗的心思。 “……也是?!?/br> “……四嫂呢?在忙什么?” 寧元娘手勢一滯,抬眼看著他,唇畔浮現(xiàn)清淺的卻十分歡愉的笑,“四嫂啊,忙著那一群貓貓狗狗呢?!睕]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肯正經(jīng)地喚香芷旋為四嫂。 蔣修染不自主地笑了,“咱家初七、十五沒受委屈吧?” 寧元娘的笑意濃了一些,“沒有。四嫂一直管著元寶呢,不讓它欺負咱們的初七、十五,再者元寶整日里陪著寒哥兒玩兒,沒工夫管別的。那個小人精,太可愛了。” “的確是。” 寧元娘將他的外袍折了折,放在別處,又幫他褪掉中衣,眼神有些緊張。 她很怕看到他再添新傷,偏生就看到了。 手腕往上,有一處很深的刀痕,已經(jīng)縫合結(jié)痂,可在她看來,還是觸目驚心。 她咬住唇,抬眼看著他。 他卻在想著別的事,笑笑地托起她的臉,“你說,我們有了孩子之后,初七、十五會不會像元寶一樣,陪著孩子玩兒?” 她就垂了眼瞼,指尖小心翼翼地撫著他的傷疤,低聲道:“會的。我相信它們會的?!闭f著抬了眼瞼,“蔣修染,你會讓我看到那一天的,是么?” 只這片刻間,她眼中氤氳著水汽,沒了之前的清澈,情緒不復(fù)平靜。 他垂眸看了一下她逗留在傷疤上的她的手,這才意識到,她在害怕,她在擔(dān)心。 “你……”她指尖至輕柔地撫著他的傷痕,“怎么會……不小心還是對手太強悍?” “是我大意?!彼f,感覺這答案更好一點兒。 “是真的么?”寧元娘幫他褪掉中衣,繼續(xù)道,“上次你和四哥送我們回來,一日我跟含笑說話,含笑也是聽趙賀說的,說四哥四嫂他們在路上遇到了死士……情形特別兇險,好多人眼睜睜地看著,四哥能無事,是險中取勝……”她背轉(zhuǎn)身,去給他拿干燥的中衣,“我沒親眼看到你與人廝殺,可是……一定也是分外兇險的吧?……” 說到這里,她沉默下去,也不轉(zhuǎn)身過來。 只給他一個僵硬的木然的單薄的背影。 蔣修染上前去,從背后擁住她,“你這是怎么了?”抬手覆上她面頰時,才發(fā)現(xiàn),她已滿臉是淚,“元娘?” 她倏然轉(zhuǎn)身,擁住了他,語聲哽咽:“蔣修染,我這段日子都特別害怕……是你說的,好日子才剛開始,你不要……你不要出事。” “嗯……”他如嘆息一般應(yīng)了一聲,“我,盡力?!彪S后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元娘?” “嗯?” “你這樣,是回報還是——”他頓了頓,“恩賜?” 寧元娘沉默片刻,“這兩樣,你需要哪個?” “……”他哪個都不需要,哪個都是他抵觸的。 “哪一樣我都給不了?!边@一次,輪到寧元娘語氣如嘆息一般了,“我只是害怕失去你,擔(dān)心你安危。沒了你,你若出了事,于我,是最大的災(zāi)難,是受不了的煎熬?!?/br> “元娘……” 寧元娘抬眼看著他,眼中仍是彌漫著淚霧,卻可憐兮兮的笑了,“我是不是特別笨?到了這關(guān)頭,才知有多在乎你?!?/br> “沒?!彼ζ饋?,“我知足了?!?/br> 那笑容,讓她怎么看怎么心酸。 她欠了這男人好多好多呢。 可他從不抱怨,什么都不說。 她淚盈于睫,手里拿著的干燥的中衣落到地上,手臂纏上了他的肩頸。 他順勢摟住她,低下頭去索吻,扣在她腰肢的手,輾轉(zhuǎn)游移。 唇舌交錯間,她完全軟化在了他懷里。 空前柔軟的身軀、回應(yīng)的態(tài)度,讓他一頭栽進了這溫柔鄉(xiāng)里,不愿回頭,不愿清醒。 寢室內(nèi)只點了一盞小小的羊角宮燈,在這凄風(fēng)冷雨的夜里,燈光透著寥落。 室內(nèi)溫度被男女越來越急促的喘息點燃,旖旎無聲流轉(zhuǎn)開來。 他手勢靈巧地讓她衣衫落地,她竟也未曾反對。 要在以前……她才不肯依。 今日卻是不同,她纖細的手臂一直環(huán)著繞著他。 昏暗而曖昧的光影之中,他將她抵在墻壁上,撈起她身形,唇上細密溫柔的吻著,緩慢而堅定的抵入索取。 她咬住他舌尖,忍著沒有出聲,手將他扣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