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嗯?!背滩┭軖斓綦娫挘淹馓桌溊狭?。 項西打開錢包,抽出錢來數(shù)了數(shù),四千多。 “靠,撿條大魚。”饅頭在一邊吸了吸鼻子。 項西把錢都拍在了饅頭手上:“都你的?!?/br> “小展……”饅頭愣了愣,沒接錢。 項西把錢塞進(jìn)了他口袋里,轉(zhuǎn)身往前走:“那事兒別再跟我說,你愛怎么怎么,不要跟我說,我什么也不知道?!?/br> “我沒白交你這個朋友?!别z頭聲音里突然帶上了哽咽。 “誰跟你是朋友了?”項西擰著眉回頭瞅他,“別傻逼行么?” 沉默地繼續(xù)往前走,項西把錢包里剩下的東西清了清,幾張銀行卡,沒什么用,還有張身份證,項西抽出來看了看,程敷衍。 什么破名字。 難得看到身份證上的照片能算得上帥哥的人,項西嘖了一聲,轉(zhuǎn)過街角的郵局時,把身份證扔進(jìn)了郵筒里,再把錢包里的卡都扔進(jìn)垃圾箱。 錢包一捏就是上好的皮子,而且很新,留著了。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了,程敷衍? 還是程博衍啊? 項西沒上過學(xué),字兒都是在牌桌和假瞎子的黃色讀物上學(xué)的,簡單的字兒他能記得筆劃,復(fù)雜的字兒他就只記個形了。 到底是敷衍還是博衍??? 他轉(zhuǎn)身走回郵筒旁邊,扒著郵筒口往里瞅,還伸手往里掏了掏。 “干嘛呢你?”饅頭在一邊兒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cao,”項西繞著郵箱轉(zhuǎn)了兩圈,踢了一腳,“算了,走?!?/br> 程博衍。 誰會給孩子起個名兒叫敷衍啊,也太能敷衍了。 因為有了進(jìn)賬,倆人是打車回的。 “趙家窯?!表椢髟诤笞蠄罅说刂贰?/br> 司機(jī)回頭看了他倆好幾眼,然后補(bǔ)了一句:“只到路口哦?!?/br> “知道?!表椢饔行┎荒蜔┑卣f。 趙家窯是城中村,地盤挺大,藏污納垢能力出眾,是市里最亂的地方,每天各路混混都很敬業(yè)地上演著“看老子打不死你”的戲碼。 基本每次打車回去,司機(jī)都會補(bǔ)上這一句,只到路口。 路口戳著個白色的路牌,上面是街名,下面還有個小藍(lán)牌子,寫著三個字,嚴(yán)管街。 車就停在這牌子跟前兒,項西開了車門跳下車。 牌子是什么時候立的,他不知道,不過這牌子除了向眾人傳達(dá)這里很危險之外,似乎也沒什么別的作用了。 而且何止這一條街,這應(yīng)該改名兒叫嚴(yán)管區(qū)。 饅頭給了車錢,摸摸兜,似乎還想跟項西商量一下兜里那四千多的劃分,項西沒理他,甩下一句“別動二盤的錢”就轉(zhuǎn)身往里走了。 趙家窯這一片幾乎沒有路燈,縱橫交錯得都快能把滿月切成碎渣的各種電線似乎只是擺設(shè),只靠兩邊看上去綿延不絕的違建里透出的燈光照明,看不清那些街邊墻角影影綽綽的人,偶爾能聽到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叫罵聲和冷不丁就一嗓子拔高了八度的哭喊。 就這氛圍,甭說走進(jìn)來了,就光在路口那兒看一眼,都能嚇著不少人。 平叔在這片的中心地帶有兩棟自建的二層小樓,趙家窯大洼里17號,還有些鋪面和出租房,都是違建。 項西呆了十來年的“家”。 窄小的街道一拐進(jìn)去就有種越走地勢越低的感覺,拉著人一直往下,有些透不上氣來。 離17號還有十來米時,旁邊二樓平臺上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接著是一個男人的吼聲:“去你媽的!” 沒等項西抬頭,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二樓平臺飛了出來,重重摔在了項西和饅頭跟前兒。 第2章 摔在項西和饅頭眼前的空中飛人是李慧,二盤媳婦兒的閨女。 李慧她媽是帶著李慧過來跟二盤同居的,她說這是二盤的孩子,不過二盤不認(rèn)。 十四歲的小姑娘,瘦得跟小猴兒似的,項西一直覺得風(fēng)大點(diǎn)兒的時候她蹦一下就能吹出二里地去。 這些老房子層高都低,李慧這一摔應(yīng)該是沒摔得太厲害,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掙扎著站了起來。 饅頭往樓上看了一眼,猶豫了兩秒鐘,伸手扶了一把,李慧有些緊張地往樓上看了看,推開了饅頭,低頭站到了墻根兒下。 “哎喲,”二樓平臺上傳來了二盤的聲音,“饅頭又憐香惜玉了啊。” “哥,”饅頭像是被嚇了一跳,抬起頭笑了笑,瘸著跑進(jìn)了屋里,“哥我這兒有……” 項西看了李慧一眼,從她身邊走過,準(zhǔn)備回17號。 “小展,”李慧在他身后叫了一聲,聲音沙啞,低得幾乎聽不見,“救救我?!?/br> 項西腳步?jīng)]有停頓地進(jìn)了17號,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屋里人挺多,平叔的愛好就是喝茶打牌,這會兒正跟幾個人坐在客廳里喝茶,項西都認(rèn)識。平叔沒有嚴(yán)格意義上的“犯罪團(tuán)伙”,要有的話,這幾個都得算是團(tuán)伙里的主力。 “回啦?!笨吹剿绞迥笾诱f了一句,喝茶的動作很慢,一臉享受。 “嗯。”項西低下頭,在茶幾邊站下了。 “真是長大了啊,”平叔放下杯子發(fā)出長長一聲嘆息,“現(xiàn)在空著手也敢往回跑了?!?/br> 項西沒說話。 “這個年是過不去了啊?!逼绞逵趾攘丝诓?,往沙發(fā)上一靠。 屋里的人都沒說話,冷眼看著,項西也沉默著,平叔說話一向這樣,不像二盤當(dāng)個小老大當(dāng)?shù)酶赓M(fèi)打手似的。 平叔說話永遠(yuǎn)慢條斯理和氣生財,但項西知道,再不拿錢回來,自己會被收拾得很慘。 “吃飯了沒?”平叔問。 “隨便吃了點(diǎn)兒,”項西往一樓通后院的走廊那邊看了一眼,“今天胃疼?!?/br> “又胃疼,你這胃怎么回事兒,”平叔皺皺眉,“廚房里還有點(diǎn)兒熱湯,你去喝點(diǎn)兒?!?/br> “哦?!表椢鬟M(jìn)了廚房,喝了一碗湯。 其實(shí)他現(xiàn)在沒什么胃口,但這湯必須喝,平叔讓喝他就得喝。 喝完湯,他順著走廊到了后院,吹了聲口哨。 所謂的后院并不是個院子,只是一排自建樓各自開的一溜后門,離墻一米距離的一條通道,很長,黑,臟。 口哨聲吹過之后,他聽到了二盤的咒罵聲,罵的是饅頭。 他又吹了聲口哨,這口哨是在叫狗。 項西養(yǎng)了條狗,確切說不是他養(yǎng)的,這狗不知道誰家的,入秋的時候跑進(jìn)了大洼里,在垃圾筒里翻吃的。 項西看著可憐,就喂了點(diǎn)兒東西,打那天起狗就一直在這片轉(zhuǎn),項西沒給它起名字,只是一吹口哨,狗就會跑過來。 今天三聲口哨吹完,沒看到狗歡蹦著的身影。 他轉(zhuǎn)回了屋里,走到平叔身邊:“叔,狗呢?” 平叔拿著茶壺看了他一眼,屋外傳來一聲慘叫,饅頭被二盤打到門外。 “狗呢?”項西從平叔的眼神里能看出些什么來,但不敢確定,只是執(zhí)著地又問了一遍,“就那只黃狗,狗呢?” 屋里有人冷笑了一聲,聲音里透著莫名其妙的幸災(zāi)樂禍。 平叔還是沒說話,頭偏了偏,似乎是在聽二盤揍饅頭的動靜。 項西沒再問,轉(zhuǎn)身出了門,兩步攔在了正要往饅子肚子上踹過去的二盤面前。 “滾開!”二盤瞪著他。 “我的狗呢?”項西看著他,問了一句。 “誰他媽知道什么狗不狗的,滾!”二盤胳膊一掄,把項西推開了。 “小展……”饅頭在身后半蹲半坐地叫了他一聲。 “我問你,”項西踉蹌了兩步,沒理饅頭,又飛快地攔在了二盤面前,幾乎跟他臉對臉,“狗呢?” “你他媽有病?。 倍P吼了一聲,抬手一拳往項西臉上掄了過來。 項西晃了一下躲開了,在二盤的架式還沒收全的時候他撲過去又狠狠推了二盤一把,也吼了一聲:“我的狗呢!” “cao你媽的,”二盤大概是被他這份莫名其妙的執(zhí)著感動了,一把拽著他胳膊往墻上一掄,“狗你媽逼,老子吃了!” 項西愣住了,肩膀狠狠地撞在墻上帶來的疼痛都沒顧得上認(rèn)真體會。 “你說什么?”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瞪著二盤。 “我說你那條破狗老子吃了!燉了一鍋!”二盤往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往饅頭跟前兒走過去,“都他媽吃閑飯的,養(yǎng)著有他媽什么用!” 二盤抬腿往正往后躲的饅頭身上踹過去的時候,項西吼了一聲,撲到了他身后,對著他脖子后邊兒一胳膊肘砸了上去:“誰他媽讓你吃我的狗了!” 項西知道自己這一撲比拿雞蛋往石頭上磕還任性,二盤跟座塔似的,每次往他身邊一站,他都覺得滾滾沙石遮天蔽日。 不過他還是撲上去了,然后在下一秒被二盤抓著胳膊從肩頭飛出扔在了地上。 他被摔得有點(diǎn)兒暈,今天就沒怎么吃東西,再被這一摔,眼睛都花了,看著饅頭的腿都一邊兒長了…… 二盤這一摔沒解氣,過來又往他腿上一腳跺了上去。 項西張了張嘴,沒能喊出聲。 太疼了,這一瞬間傳來的疼痛讓他只剩下了倒在地上喘的力氣。 二盤還想再來兩下,饅頭抱住了他的腿,沉默地咬著牙沒松勁。 “cao!”二盤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正要再罵的時候,平叔從17號里走了出來,他看了平叔一眼,停了手。 “煩不煩?”平叔手里端著茶壺,聲調(diào)不高地說著,“這條街你家的啊?也不嫌丟人,打自己家孩子打這么狠,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