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次日清晨起床后,知言面對滿屋丫頭婆子,依保持淡定。眾人心中直犯嘀咕,待瞧見姑爺神清氣爽,滿面春風(fēng),才放下心,再瞧向知言,都暗道姑娘哪里是傻,壓根是厚臉皮。 專注厚臉皮十幾年的知言頂著滿屋探究的眼神,先用早飯,又聶mama指著兩樣藥膳湯說是姑爺親自吩咐的,笑得意味深長。知言仍沒裝出嬌羞的表情,只在心中發(fā)狠,日后孟煥之若是敢給別的女人也用上這份心思,二話不說,先讓他當(dāng)了太監(jiān)。 故孟煥之被小娘子異樣的眼神盯得發(fā)毛,仔細(xì)回想,自己拿了她的玉麒麟,用過早飯帶她看樣好東西,哄得她心喜。 知言被孟煥之帶到書房,進(jìn)門一眼瞧見一副馬鞍并馬鞭,另有兩套騎馬裝,喜上眉梢,邊抓起馬鞭把玩,脆聲謝過孟煥之。 知言欣喜若狂的樣子落入孟煥之眼中,他不免有點(diǎn)沾沾自喜,慫恿她換上騎馬裝讓自己過目。 知言納悶:“才剛出孝,又不能出去跑馬,還是改日再穿上讓你看?!笨捎智埔娒蠠ㄖ允纳袂椋櫮钏黄囊怆y得,知言拿起放在上面真珠紅那套騎馬裝進(jìn)了里間。 知言還是低估了人心險惡,某匹餓狼容她脫下衣衫,便撲了來,索要一番。事后,又要看她穿騎馬裝,然后,知言又要換回來,所以…… 午飯都沒得吃,餓著肚子任人尋歡作樂,又在書房,知言深覺太虧了,牙齒、指甲并用在孟煥之身上留下無數(shù)道印記。 不用說,回屋后又被盯著剪短了指甲,為了及笄禮才染上的紅指甲,再次變得難看異常。 “這輩子再是沒指望能留好看的指甲?!敝宰匝宰哉Z道,引得身邊的某人更加得意洋洋,壓低嗓門說話:“娘子對為夫今天的表現(xiàn)還滿意否?若不滿,晚間再與你補(bǔ)上?!?/br> 知言唯有怒目而瞪,沒辦法,她手軟,渾身無力,腿打顫,打不動更罵不動,舌頭好像都被吸破,只有拿眼神殺殺殺。 待到晚飯時又看到滿桌的藥膳,補(bǔ)氣調(diào)血,樣樣俱全。晚間臨睡前一碗舒痛止血的湯藥端到眼前,知言捏著鼻子喝了,掃到某人一臉壞笑,看在還算體貼的份上,不同他一般見識,她本來氣量大。 趁著喝藥的空當(dāng),知言順便回憶防狼手冊,后悔沒練個龍爪手做防身用。一不小心,引狼入室,趕都趕不走。 ☆、第105章 患得患失 這年的除夕日,孟府掛上紅燈籠,燃放爆竹。知言來滄州兩年多,第一次感受到過年的氣氛,早在前幾日下人們打掃擦拭孟老太太正屋和孟煥之父母的舊居,她盯著丫頭們在這兩處預(yù)備好香燭等物,等著孟煥之去宗祠祭祖歸來一同獻(xiàn)上供品。 待知言看著準(zhǔn)備妥當(dāng),回屋略做休息時,聶mama來在旁報出一長串菜名,聽得她暈乎乎的,故說:“聶mama,只我和大爺兩個人,用不著這么大排場,你看著準(zhǔn)備幾道菜便可。給前院劉管事還有馮mama、劉mama他們各送幾樣,其余分給丫頭婆子們,也都辛苦一年,今兒暢快玩樂一回?!?/br> 聶mama笑容可掬,連聲應(yīng)下,吩咐小丫頭去辦,見屋里沒別人,她又湊到知言跟前一臉神秘地問:“姑娘,你可是想好了挑誰做房里人?” 通房丫頭這個話題始終繞不開,知言微笑回應(yīng):“我同大爺商議過了,不用通房丫頭,聶mama就別再擔(dān)心。再者,我還舍不得讓房里這幾個丫頭受那份罪,以后留心給她們都挑個好人家,也算全了多年的情份。出嫁前也都說過,不從她們幾個里頭挑房里人。” 聶mama皺著眉毛,欲言又止,末了嘆一口氣,還是勸阻知言:“姑娘,不用身邊人,總要再賣個丫頭來,都是些奴才,任你打殺,還怕了不成,總不是讓姑爺?shù)男乃纪馀堋!?/br> 聶mama也是一心為了自家姑娘著想,有些話不好對她直說,故知言岔開話題:“聶mama,我臨出閣時對老祖宗說起,讓你挑個可心的丫頭認(rèn)做干女兒,幾年光景過去,也沒個準(zhǔn)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妨給我透個底?!?/br> 聶mama說及兒女,眼神黯淡,神情略失落,放低了聲音說:“我這把半老的骨頭還算爭氣,還沒到叫人端湯送水的時節(jié),再等兩年吧。” 知言猜度聶mama的心意,試探問道:“mama可是覺得屋里丫頭都大了,相處日子短,養(yǎng)不出情意?” 聶mama被說中心事,難為情地點(diǎn)頭。 知言想了想,提議道:“這么著吧,正好燕子出嫁,屋里少了個缺,也不用急著補(bǔ)上。等咱們回燕京,一并挑揀下人時,mama親自掌眼,你看中那個,從小就認(rèn)做干女兒,可好?” 聶mama不料知言出此主意,噙著淚花,語無倫次喃喃道:“姑娘” 知言笑著安慰她:“這是喜事,該是高興,難不成大年下的,也要把我惹哭才好。” 聶mama拿著帕子正抹著淚,孟煥之回來,見得屋內(nèi)情形,略頓住腳步。聶mama垂頭喊了聲大爺,也就退下。 知言眼睜睜看著孟煥之從前一刻的正人君子變成猥瑣青年,上下其手sao擾自己,知言想起了新婚之夜初見時,兩廂對比明顯,她一邊從狼爪中掙扎出來,問話:“煥之,難不成如今在外面你也變得不正經(jīng)。” 孟煥之抓著的柔軟從他手中滑脫,正籌謀著晚上如何找回來,聽見知言的話,也被逗笑,面上神情變得更柔和,輕捏小娘子的鼻子說:“就在你面前,何況恪盡夫道,稱不上失禮。” 一肚子學(xué)問,天天繞彎給自己用上,知言暗自腹誹,繼而說起正事:“馮mama早間過來,因她不舍得離開,一心想為咱們守著家里的產(chǎn)業(yè)。粗使和廚房上的十余人按咱們之前商議,過完年也都遣散,她們生長在滄州多半輩子,本不愿離開故土,介時給的銀錢豐厚一些。外院諸人的安排,劉管事早在前幾日已張揚(yáng)出去,除留守在府里的幾個老家丁,剩下的你都要帶到燕京去,更是穩(wěn)當(dāng)沒人有異議?!?/br> 孟煥之坐在紗窗前,冬日暖陽照進(jìn)屋,一半身子迎著光線,另一半投射出陰影,他只脈脈對著知言說好,恢復(fù)他如海般深沉。 即將離家,燕京等著他們的是未知之路,知言心中也頗留戀在滄州的歲月,如世外桃源,只她和孟煥之兩人,孟府大門關(guān)住外間雜擾。再北上時,人間繁華,爾虞我詐,身在漩渦萬事不由己。 與其愁結(jié)將來之事,不如惜取眼前好時光。 知言伸出手指摳著孟煥之的手心,淺笑晏晏:“煥之,先用飯,再去給太婆婆和婆婆屋里擺供品,今年頭一回在我屋里守歲,我要討個年禮,可莫忘了?!闭f著用眼睛瞟一下他的脖頸以示提醒。 孟煥之霽顏,握住知言的手笑說:“一早備好了,就防著娘子小心眼?!?/br> 知言莞爾,吩咐人讓擺飯,飯后先去孟老太太正屋。十二色供品一早備好,她親自奉上交于孟煥之手中,盯著他擺放好,又點(diǎn)上香燭,兩人磕過頭,再與守在一旁的馮婆子閑話半晌。才去了另一處,也是依樣安置妥當(dāng),命穩(wěn)當(dāng)?shù)钠抛邮刂鵂T火徹夜不息,兩人才回到知言屋里。 因著在孝期,往年守歲都在孟老太太正屋,今年正式算他二人除夕日獨(dú)處,故知言屋里也花費(fèi)了一番心思。榻上褥墊、靠枕、背條都換成新,一水的茜羅色,桌上長頸寶瓶中插著臘梅,萬字紋鼎爐中燃著桅子香,還是知言臨來滄州時同知儀討要的,眼下也剩得不多。 知儀十月里嫁給梅家,另幾位出嫁的jiejie都有了好消息,唯秦昭成婚一年有余,沒聽見有動靜。 用過晚飯后,打發(fā)丫頭婆子也自去樂,知言斜倚著迎枕嘴里念念有詞,孟煥之在旁聽她絮叨多時,忍不住探頭問道:“又在盤算何事,說出來也讓我聽聽?!?/br> 被打斷思緒,知言白了孟煥之一眼,扳著手指頭對他數(shù)道:“三嫂去年底生下二姐兒,大嫂年初生了個哥兒,聽來信說二嫂也有了好消息,三嫂、四嫂、五嫂都是第一次見,再加上六姐和七姐等咱們都燕京,估摸著孩子也都呱呱落地。我數(shù)著該備幾份禮,這兩年做的針黹皆用不上,好在年底新打一批金銀錁子,并幾個長命金鎖,尋出來幾對水頭好的鐲子,外加庫中幾匹新來的料子,也都齊全。煥之,你再幫我想一下,看有遺漏的地方好提前做補(bǔ)救?!?/br> 孟煥之盯著小娘子一口氣說完,終忍不住笑出聲,半戲謔半認(rèn)真地說:“娘子出手,萬事皆順,就這么辦。知言,咱們什么時候也添個孩子。” 這口氣說得,好像變個戲法孩子就出現(xiàn)。知言不由得看一下自己的肚子,再瞧向孟煥之,他不像在說笑。頓感壓力巨大,孟家是單傳了好幾代,子嗣單薄,可圓房才幾天。她嬌嗔地看向孟煥之表示不滿,不料正中他的下懷,手伸到知言的胸前探到衣裳底下,一本正經(jīng)說:“所以還須為夫繼續(xù)賣力?!?/br> 知言真懷疑這兩年他怎么過來的,及以前常年在外行走時的作為,為著不給自己添堵從來不想問及往事,如今逃不過他的祿山大爪,忍不住戲說:“煥之,你活脫脫一副紈绔公子哥的樣子,虧得祖父還夸你有志向,他老人家原也有看有眼的時候?!?/br> 孟煥之佳人在懷,早都心猿意馬,眼前人是他的妻子,私下里調(diào)笑,閨房之樂都不為過。從小接受教誨,外間的人不曾沾染半分,年少時祖母給的兩個通房也只是丫頭之流,不比得終生相伴的嬌妻須真心相對。兩年多的相處他對小娘子生出的不單是責(zé)任,情意早在心中,綺念也因情深而起。 他半哄半強(qiáng)褪了小娘子的衣衫,見其肌膚細(xì)膩白嫩,依稀布著淤痕,放輕手下的動作,勾得她情動,九深一淺行了敦倫之事,見小娘子微帶著慍怒,不知出于何因又起了興致。 知言看得孟煥之的眼神,急卷了衣衫到屏風(fēng)后,用一旁壺中半溫的水沖洗了,再穿好衣裳。出去時望著悠閑自在,神情滿足的某人,決定離他遠(yuǎn)點(diǎn),白天忙碌不停,除夕守歲都不放過自己,一定要保持三尺的距離,故隔著榻幾意在劃清界線。 孟煥之瞧得真切,心下好笑,好整以暇取出一樣?xùn)|西在知言眼前晃悠,引起她的注意,順勢為其戴到脖頸上。 知言輕撫手羊脂白玉雕就的雙雁玉墜,大雁乃忠貞之鳥,孟煥之隱晦地表達(dá)他的心意,從一而終,至死不渝,姑且先信了他。她俯身將頭臉埋在孟煥之的懷中,悶聲說:“煥之,我心中有點(diǎn)不安,怕你現(xiàn)在對我好,將來有一天煩了如何是好?!?/br> 孟煥之指背輕劃過知言的臉頰,溫聲說:“日出而升,日落而降,周而復(fù)始千年矣,羲和不曾懈怠。修遠(yuǎn)和蘭芷即使只做一世露水夫妻,也要執(zhí)手共進(jìn),有始有終?!?/br> 知言不想追問他娶得旁人也是同樣對待,人生難得糊涂,何苦刨根問底為難自己,她有一生的時間去求證。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吾將上下求索。 孟煥之有他的追求,秦知言也有自己的人生目標(biāo)。 靜寂冬夜,滿室生香,此時有聲勝無聲,兩人相偎至子夜,盯著丫頭小廝們放了炮仗、煙火。 漫天的煙花散落下來,如流星劃過天際,空余蒼穹獨(dú)守孤寂。知言緊依在孟煥之懷中聽著滿城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迎來長盛三十年,也將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第106章 南轅北轍 “姑娘,手爐涼了,再換個罷?!绷⒍踔z琺瑯縷空海棠式手爐,試著從知言手中抽出早已沒了溫度的蓮紋銅手爐,無奈因握得緊,不得其果,才輕聲提醒。 知言正微掀簾遠(yuǎn)眺車隊(duì)最前面的人,揪起一片心,猛聽到立冬說話,嚇一跳,聽她要換手爐,松開手,復(fù)又拿過才添了銀絲碳的手爐,捂在小腹間。連日趕路,適逢她又來了癸水,馬車內(nèi)終不及屋內(nèi)舒適暖和,覺得微許痛楚,都不打緊,眼下有更緊要的事讓她關(guān)注。 前方熙熙攘攘一大幫人中,孟煥之如鶴立雞群,卓而不凡,面沉如水正同身邊的人說著什么,欲抽身出來,又被兩個人圍上,他轉(zhuǎn)過身去,頎長身形不動如松,身上披的黑狐皮大氅被風(fēng)吹拂,袍角微動。 立冬邊從包了暖套的青釉瓷壺中倒出一杯尚溫?zé)岬慕?,遞到知言手中,邊開解她:“姑娘,方才長興來報過信,用不著等多久,前頭路通了,再找歇腳的地,驛站提前都訂好,不會像前兩天被人搶了先。” “哦”知言抿了一口便放下,隨口答應(yīng)著,無謂于住在何處,她擔(dān)心前面的人,盼著莫要生出事端。 明日便到京城,這一路走得太不順當(dāng),誰能想到偏生和朱家人撞到一起,夾到他家上京送賀禮的車隊(duì)中,前不得后不得。桂王四月才大婚,朱家跟火燒眉毛似的,現(xiàn)在就急燎燎上京,像被惡鬼攆著。 知言想到桂王和朱家,怒火中燒,若不是桂王那個烏龜王八蛋,秦曠十五歲會被發(fā)到北疆?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嚴(yán)寒酷冬,孤身一人在外。知言每每想起來,心痛不已。白玉娃娃般的知恬也被關(guān)到府里,終年見不得外間天地,照夜驄慘死,秦昭和兄弟們挨家法,翻起舊帳罄竹難書。 見車隊(duì)仍舉步維艱,知言也是困了,靠著皮毛褥墊,披著大氅閉目養(yǎng)神。她聽見車廂門吱呀的聲音,一個激靈坐起身,見是孟煥之,關(guān)切地問:“煥之,外間可冷,進(jìn)來把身子暖熱了再做打算?!?/br> 孟煥之玉面泛青,渾身裹著寒氣,穩(wěn)執(zhí)深斂,只眼底帶笑問起知言:“依覺得不舒服?”見知言搖頭否認(rèn),欲靠近自己,忙說:“再莫過來,我身上帶著寒氣,車中本就冷,你又不舒服。耐心再等一個時辰,我已讓長興和柱兒到前頭去尋客棧,落腳后煎了藥給你服。” 知言微撇嘴,長眉擰到一處,不用問,驛館又被朱家人占了,一路過來都如此。 從滄州出發(fā)第一晚投宿,巧逢朱家欲包攬驛館,孟煥之年前便預(yù)訂驛館一處獨(dú)立院落,朱家大管家趾高氣揚(yáng),乜斜眼對著知言一行人冷哼。孟家的兒孫也有些名頭,身后又靠著秦府,驛丞對著寵妃娘家人和首輔家孫婿左右為難,臉上皺紋能夾死蚊子,任何一方他都開罪不起。 孟煥之不愿節(jié)外生枝,退后一步帶著知言出來尋客棧,第二日趕早動身,急行趕路,他們前腳到驛站,朱家人緊追其后。第三日,行得緩慢,朱家人也做龜速慢行。至此,還有什么不明白?!朱家?guī)孜焕蠣敹甲∵M(jìn)了當(dāng)?shù)毓賳T備好的別院中,只使了一個管事帶著幾輛車馬奔赴驛館,宵小之輩大放厥詞,孟煥之一笑置之,不屑與其相爭。 今天第四日,臨到京城地界,一眾阿諛奉承之人聞訊等候數(shù)日,專為桂王母家而來,不承想同行還有首輔家孫女、孫婿,個個啞了口對視一眼。這兩家不對付已有數(shù)年,如今更是勢如水火。他們也太不識相了,好歹錯開兩日,大家也都有機(jī)會露臉,湊到一處,兩個燙手山芋,捧誰冷誰?生怕押錯寶;都捧著?也有些不大妥當(dāng);都冷著?更不對。真真愁死人! 孟煥之冷著臉拒人于千里之外,給眾人解了圍,都去奉承朱家大老爺一行人,心說見了首輔大人也有托辭:您老的九孫婿真是孟家的種,太不識相。也有私下尋孟煥之獻(xiàn)媚,都被他婉拒,幾下糾纏,又被奉承的小吏們攔住去路,車馬寸步難行,故延誤了時辰。 聽孟煥之說完原由,知言復(fù)又躺下,取了懷中的手爐遞給他,不容推讓。 孟煥之見盛情難卻,也便接了,順道打量小娘子的氣色,見她只是犯困打盹,放下心,靠在廂壁上也做假寐。外間天寒,凍了半晌,甫到車廂中,也有些困意。他正在似睡非睡時,聽見車廂外長興同一個陌生聲音說著話,輕敲車門道:“大爺,秦家六爺出城接您和大奶奶來了?!?/br> 孟煥之睜開眼睛,尚不及開口,便見小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身起,推開車廂門喊:“六哥在何處?”他忍俊不禁,真是想家人想得狠了。 車廂外秦暉看到探頭出來的妙齡女子,正是兩年多未見的九妹,發(fā)鬢凌亂,睡眼惺忪,長眉星目偏生出幾分嫵媚,風(fēng)姿別致,再瞧見她梳著婦人頭。嗯,meimei們都長大了。 咦,妹夫呢?秦暉瞅到九妹身后美如冠玉般的孟煥之后,心中為她擔(dān)心,傻丫頭,都嫁人了,怎么沒個籌算,依是一派自然,能收住九妹夫的心?回頭要好好教教她。 知言顧不得其他,跳下車沖著秦暉喊六哥,秦暉輕拍她一下,朝孟煥之拱手:“久許不見,妹夫不改舊貌,可喜可賀。父親命我前來接應(yīng)妹夫和九妹,已等了有兩三日,幸好碰見柱兒,才未錯過。” 孟煥之跳下車也與舅兄寒喧,因見著小娘子巴著舅兄,面色微蒼白,勸說她:“外間冷,先回到車上去,晩間宿下再與六舅兄?jǐn)⑴f?!?/br> 知言看一眼身邊的秦暉,見他笑容自得,一副風(fēng)流倜儻公子哥氣派,微笑示意自己,略磨蹭把手遞給孟煥之,在他幫扶下上車。 知言不在,秦暉說話也不避諱:“朱家這幫王八羔子,前前后后幾拔人,從年前到現(xiàn)在都未消停。說句不中聽的,前面驛館并客棧擠滿了人,全都候著盼能攀上他家,若不是家中在此處有所宅子,我都沒地落腳,更別說安置妹夫和妹夫。” 孟煥之遙望遠(yuǎn)處,不以為意:“趨炎附勢,人之常情?!?/br> 秦暉暗道又來個無趣之人,兄長老成持重,燕京城中的兩個妹夫一個憨厚,一個迂腐書呆子,眼前這位更不消說,非是同道中人。唯有蘇家姐夫還有兩分意思,眼下也裝孫子做老實(shí)樣。這日子過得真沒勁! 秦暉、孟煥之并肩閑話約小半時辰,聽小廝回報前頭車隊(duì)都進(jìn)了城,也都上馬往暫時歇腳行去。原也是秦家在外置的產(chǎn)業(yè)之一,五進(jìn)的院落,屋舍也都精巧,一應(yīng)鋪陳換成新,數(shù)位仆婦也是訓(xùn)練有素。 知言伏在熱炕上半晌,才覺身子暖熱乎,又喝了滾湯的姜湯,五臟內(nèi)肺全都熨貼舒暢,換過衣裳,重新理過妝,同秦暉和孟煥之用晚飯。 秦暉、孟煥之性情南轅北轍,都是機(jī)靈人,三句話便都探得對方底細(xì)。兩人在席間說過十?dāng)?shù)句不咸不淡的笑話后,秦暉轉(zhuǎn)頭對著知言繪聲繪色說起家中諸事,孟煥之含笑旁聽。 知言聽得入神忘記舉筷,孟煥之不停挾菜與她。吃到最后,知言盯著面前一盅烏雞當(dāng)歸湯,心中直犯嘀咕,若是孟煥之盛來也能說過去,為何是秦暉? 秦暉笑意慵懶,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砬?,輕揚(yáng)下巴讓meimei喝了,并一本正經(jīng)說:“天寒地凍,路上受了涼,及早補(bǔ)上免得將來虧了身子?!眱叭粙D女之友。 知言張口結(jié)舌,孟煥之都要憑把脈才知曉,秦暉光憑面色便探知自己身體,他定是遺傳了秦楓的風(fēng)流習(xí)性,怪不得下午見到他,有一種很是熟悉的感覺。 此時內(nèi)心用震驚二字不足以形容,知言以前擔(dān)心過秦昭,未料劣性傳到秦暉身上,這也是他遲遲未定親的緣由吧。 飯后,孟煥之尋借口離開,留秦家兄妹敘舊,不等知言張口詢問,秦暉先是一頓數(shù)落,從頭飾說起、妝容、發(fā)型、衣裳樣式顏色,最后指著知言短銼銼的指甲一臉嫌惡:“九妹,女子儀容最要緊,女為悅己者容。你可不能仗著年齡小,顏色鮮嫩,屢屢在妹夫面前衣著隨意。他貪過兩天新鮮,轉(zhuǎn)頭到外頭尋樂子去,該如何是好?回京后把指甲養(yǎng)長,可惜了一雙纖纖玉手,著實(shí)難看?!?/br> 知言瞄一眼指甲,再看向秦暉,還能說什么呢,只有小雞琢米般點(diǎn)頭答應(yīng)。 秦暉仍覺不滿意,喚過知言房里幾個大丫頭,略帶訓(xùn)導(dǎo)的口氣教她們給知言如何上妝,配首飾衣裳,盯著素日的姿態(tài),語氣中帶著自豪,很是懂行。 眾丫頭誠懇答應(yīng),秦暉才收了談興,臨去時俯到知言耳邊輕聲問:“妹夫可是今晚宿到別處,六哥幫你留點(diǎn)心,讓他行不了事?!?/br> 知言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又瞅見秦暉莊重的神情,不好拂他心意,哄著說:“六哥放心,有你在,他不敢胡來,晚間定回我房里?!?/br> 秦暉才把心放到肚子里自回屋去,他是不信天下有不偷腥的貓,更沒有不好色的男子,個個裝得像正子君子,背地里都放浪形骸。 盯著秦暉走遠(yuǎn),立冬幾個才笑出聲,臨了給知言卸妝時,立冬也正色說:“六爺說的話也在理,姑娘在姑爺面前太沒個形,長久下去唯怕姑爺也倦了?!?/br> 一個兩個都這么說,知言輕聲問立冬:“那我以后注意著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