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回京，船上不僅有孟煥之和王善叔，還多出來一個人——前回替父申冤的蘇公子也被他們一力邀請北上，依江南眼下的情形，蘇公子若仍留在原籍只有死路一條。

    孟煥之等離開揚(yáng)州時場面恓惶，除了新到任欽差和知府衙門眾官員相送，再無一個閑雜人等。王善叔也心如明鏡能預(yù)料到回京后的遭遇，一改來時鄭重其事不茍言笑，放開心懷談笑風(fēng)聲，三人也算有說有笑度過船上時光。

    待船行快到徽州時，韓家派人早候了多時，請孟煥之在徽州盤旋兩日，容三位故交敘舊。

    三位？孟煥之邊拆韓世朗的親筆手書，出聲詢問道：“可是敞之兄也到了徽州？”

    “正是”，前來送信的管事自小陪伴在韓世朗身邊，對自家主子的喜好了如指掌，對著孟煥之言無不盡：“王家公子舉家從燕京遷回?fù)P州，五日前便在徽州登陸，就等著孟公子您一到，好一同說會兒話。”

    孟煥之一目十行閱完信件，回復(fù)那管事：“告訴你們公子，我準(zhǔn)時到，讓他預(yù)備好酒等著?！?/br>
    管事笑容可掬點頭應(yīng)下，自去回復(fù)韓世朗不提。

    孟煥之心中犯著嘀咕，這個時節(jié)王慎突然南下，難道他又要逃不成？！有司馬清那樣一個強(qiáng)勢而又跋扈的舅舅，使得王慎三十余年的人生全被牢牢掌握，除了娶了位稱心如意的妻子及在外閑散度過幾年，孟煥之都想不起來王慎憑著本心做過何事？

    官船抵達(dá)徽州時，大霧彌漫，韓世朗帶著人親自迎接，依是如常嬉笑怒罵，一見孟煥之便開始打趣：“修遠(yuǎn)成了大紅人，想見你一面難比登天，今遭來了可沒那么容易脫身，須得在徽州長留數(shù)月，也不枉我三番五次派人相請?！?/br>
    孟煥之霽顏，當(dāng)即拆穿故交：“何來三番五次，只一次爾。安臣兄如今也學(xué)會打誑語，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br>
    不遠(yuǎn)處王慎披著大氅，笑意清淺，他又消瘦了幾分，寬闊衣衫下身形打晃，雙頰塌陷，眼睛卻格外有神采，只微微一笑打招呼：“修遠(yuǎn)，你來了。”

    語氣也是那般不經(jīng)意，像極了孟煥之初到揚(yáng)州時與司馬清首次會晤，也是一聲‘你來了’，打過交道后才知這對舅舅外甥十分相似，外貌酷似不說，風(fēng)姿也是不相上下，只性情差了十萬八千里。

    孟煥之頷首算是回應(yīng)，初謀面他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反正要住兩日，好些事慢慢道來。

    徽州以韓氏為尊，韓世朗力盡地主之誼，安置欽差及隨同人員并另一隊船上的秦家大老爺夫婦和秦旭住下，這才拔冗抽身與兩位故友敘話。

    紅泥小爐火輕偎，茶香撲溢，三人靜坐久不發(fā)言，一杯一杯品著茶茗，冬日斜陽映照進(jìn)屋，光線充盈，清晣可見對方臉上一絲一毫變化。

    驀然間，孟煥之覺察到他們不再是年少時節(jié)初遇的外貌長相，當(dāng)年韓世朗還是金相玉質(zhì)的翩翩美公子，王慎更是風(fēng)姿舉世無雙，自己則是魯莽的青蔥少年。渡口相遇，只因自己貿(mào)然問了一句話，便結(jié)下十幾年的情誼。

    光影重疊，他仿佛看到十幾年前的三位少年，對下眼下的三人，輕聲一笑：“滄海桑田，我們幾個也改了舊貌。”

    三年來，韓世朗經(jīng)受的壓力和磨難不比孟煥之少，他不想說，兩位故交亦不問。韓家現(xiàn)在也是元?dú)獯髠?，正因為韓世朗最早從內(nèi)動手，頂著各方質(zhì)疑和阻力廢除劣習(xí)，使得韓家在這場風(fēng)波中幸免于難，得以保住徽州書院。

    有幸還是不幸，切身體會的人方有權(quán)發(fā)話。

    韓世朗也輕嘆一聲：“是啊，我仍能記得第一回見到修遠(yuǎn)，那時候他就差臉上寫著不痛快，渾身長著剌，兩句話說不對便要翻臉，誰能想到他現(xiàn)在居然最能沉住氣。”說到此處，他傾身向前舉起茶杯：“后生可畏，我敬你一杯?！?/br>
    孟煥之施然受下，跟這兩人他沒必要客套。

    “王家的藏書樓里有許多手抄本和副本，待我回去后一一尋出來，或可能補(bǔ)上被燒毀的那批書籍?！蓖跎鞯徊逶挘苁请y得開起玩笑：“揚(yáng)州各大氏族家中都有藏書樓，但愿修遠(yuǎn)抄家時沒有一并搜羅去，不然我也無力補(bǔ)齊典籍?！?/br>
    孟煥之啞然失笑：“我竟有這等聲名？！”

    “比這更過分都有”，韓世朗接一句，神色恢復(fù)莊重，“我準(zhǔn)備終老徽州專心做個授業(yè)的夫子，敞之也要回?fù)P州修繕缺失的書籍。修遠(yuǎn)，以后只有你一人在官場打拼，前路艱險，任重道遠(yuǎn)?！?/br>
    不知怎么的，這句話倒讓孟煥之想起成親前也是韓世朗同樣的戲語，心下好笑，他握拳輕咳連連應(yīng)道：“好，好，好！”收獲韓世朗白眼兩枚、兩記暴粟。

    他們?nèi)酥?，孟煥之年紀(jì)最小，初時結(jié)伴游走大江南北，沒少受韓世朗的捉弄，吃暴粟都是平常，米飯中埋著自己不喜歡吃的菜，打尖時非要自己張口同人打交道......

    那時候，他心里嘀咕沒見過這么有心眼的人，之后數(shù)年方才知天下比韓世朗心眼多的人海了去，比如岳父一家人，再如家中那對大小滑頭。

    見孟煥之唇邊掛著輕柔的笑意，王慎有幾分明白，從懷中拿出一封畫稿遞上：“你家思兒洗三時，拙荊也前去賀喜，回來后她畫了這幅畫。”

    畫上妙齡女子懷抱著嬰兒，笑得親和，眉眼透著安詳，她身邊站著一位兩三歲的小男孩，沖著小嬰兒敞嘴笑。仔細(xì)瞧妻子和意兒后，孟煥之細(xì)看次子的長相，胖嘟嘟的小人兒裹在襁褓中，分辨不出。

    “孩子隨了舅舅和外祖父的長相?！蓖跎鬟m時再加一句。

    “多謝敞之兄。”孟煥之對著畫像挪不開目，輕語一句“她們還好吧？”

    “好！”

    韓世朗奪過畫像挪揄道：“原本想留修遠(yuǎn)多住幾日，現(xiàn)在看是不能了。勾魂的貓兒又下了兩只小貓崽，他想立時飛回去的心都有。”

    王慎輕搖頭，“你呀，還是這么愛捉弄人?！?/br>
    韓世朗收起笑容，神情現(xiàn)出一分失落，“不能了，老了，也沒了心情。”

    王慎不能認(rèn)同，韓世朗即使再老上幾十歲，也比他兩人能折騰得多。他和孟煥之兩人加起來，也不及韓世朗一人活潑好事。

    以前出去，但凡闖禍的人十有八｜九都是韓世朗，另外一次也是他們被韓世朗給牽累的。這人光生了一副好皮像，世家貴公子哄得別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內(nèi)里卻是最沒形。

    兩人你來我往扯出昔年舊事，王慎總是慢條斯理一語直中要害，韓世朗勝在機(jī)敏詭辨。

    孟煥之趁他倆斗嘴，悄悄收好畫像袖到懷中，待回屋后細(xì)看。他也不插話，反正他出的糗事最多，別人不記得，自己卻是記得，少搭話為妙。

    一夜稟燭夜話，三人又同往常一般親密無間，晨光初升，推開門窗，清新空氣撲鼻而來，人也頓時清醒不少。

    韓世朗指著遠(yuǎn)處，語氣中帶絲沉重：“我同祖父商議過，書院還是上交朝廷，免得再過幾日天子不痛快，也下道旨意查封，豈不是枉費(fèi)我一番心血。”

    “好，我會在王大人面前代為轉(zhuǎn)呈，回京后即能上報天子。”孟煥之負(fù)手佇立，妄想透過彌天的大霧瞧清遠(yuǎn)山，無奈不得其果。

    王慎站在其后，從此處俯視卻想到的是揚(yáng)州書院的山階，今后那一處地方人煙絕跡，究其罪魁禍?zhǔn)祝缶司穗y逃其咎，其他江南的文人和各大世家呢？

    學(xué)堂本是授業(yè)傳道的清白去處，生生被人用天大利益做餌，毀了這份清靜。司馬清有野心，也迎合了許多人的*。他們希望能保住江南永久繁華，更貪念江南地界能高人一等，不受天子法度制約，使足力推著司馬清往云端爬，結(jié)果為禍一方。

    “該是還書院一份清靜”，王慎如是說。

    短暫相聚即是分別，又是渡口前，孟煥之乘舟北上，他要加快行程，趕在河道冰封前抵達(dá)燕京。

    王慎也攜妻回原籍，他已辭去京中編修館的職務(wù)，回去后先補(bǔ)齊缺失的書籍，再埋頭做學(xué)問，明言今后不再北上。

    韓世朗留在原地目送兩隊船只走遠(yuǎn)，身后一陣衣裙窸窣聲從遠(yuǎn)及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二妹，咱們也回去罷。”

    *******

    來人正是韓世芳，她順著江流看向南邊，直到船只消失不可見，方才挪動站得麻木的雙腿，跟上兄長返回。終此一生，她再未嫁，家中設(shè)了女學(xué)給徽州各大家族的貴小姐們授課。

    夢想破滅，現(xiàn)實又是那般殘酷，韓世芳怕嫁做人婦受百般刁難，她怕成為母親第二，也怕像二妹一般夜不能寐，終是龜縮在自己的世界中。

    若問她貪慕過王慎什么，那定是王慎宛如謫仙的風(fēng)姿深深打動她，那樣不沾人間煙火，好像她也能脫出俗境，幻想能擺脫同母親一般命運(yùn)，過上不同的生活。

    歸根到底，世芳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是懦弱的，沒有勇力面對艱難，她以為會跟祖母一樣一生平順，說什么別人就得聽什么。可最終離開祖母的庇護(hù)，沒人能讓她如愿。

    她會念著那個人一生直至到死，毒藥喝久了不能停下，停下便是死。不喝也是死，喝也是死，不如繼續(xù)沉淪，好歹夢中還能有兩分快樂！

    ☆、194|第 194 章

    官船一抵達(dá)通州，眾人棄舟登岸，孟煥之便打發(fā)長興先行回去報信。瞧著長興樂顛顛一溜飛奔而去，他也會心一笑，這個臭小子，看來也是想家了。

    快馬加鞭趕了兩天路程，終于天擦黑時到得燕京秦府中，滿心喜悅的長興卻碰了一鼻子灰。大爺?shù)脑栏副亲硬皇潜亲幽槻皇悄槪粤藗€好生沒趣，他連說了三遍，方聽見上頭有一聲動靜。

    “知道了，你先回去?！?/br>
    秦楓當(dāng)然沒好聲氣，他的女兒懷著身子又獨(dú)自一人帶著孩子，大大小小三個人留在燕京城，女婿倒跑出去，也不管干沒干正經(jīng)事，先殺一殺威風(fēng)再說。

    長興眼睛瞪著滾圓，嘴巴也張得老大，就差脫口而出‘別呀’，他的老婆孩子也跟著大奶奶住在秦府，分別快一年，總得讓他見上一面。

    有心沒膽，長興縮了下脖子，收回想說的話，大爺都拿自個的岳父沒法子，他更是沒招，可來了一趟總得有個收獲，那怕隔著窗戶聽個音也成。主意打定，他鼓足勇氣提要求：“小的就想給大奶奶磕個頭，順道報一聲平安，院子里就行了?！?/br>
    秦楓倒是很通情達(dá)理，揮手命長興磕過頭后，先領(lǐng)妻小先回孟府。

    那廂立冬抱著兒子扭捏著說不肯去，眼睛卻不停向外瞄，不時輕拍懷中的孩子一下，人在屋里，心早飄出去了。典型的人在曹營心在漢，嘴硬！

    知言才出了月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仍在屋中靜養(yǎng)，見到立冬這副模樣，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下打趣的心思，故支使道：“去罷，先同長興回去，各屋里經(jīng)久不住人，也該是要清掃安置，有你在省事不少，我也好再安心養(yǎng)兩天身子?！?/br>
    立冬橫一下眼睛，發(fā)狠道：“長興這小子若是膽量在外面干出混賬事，看我能輕饒他?！彼庾吡藥撞?，快到房門口又回頭望，目光定在知言身上，帶著一絲不舍，“姑娘，我先去了?！?/br>
    知言擺手，不多時聽見院子里長興大聲喊著：“大爺在外都好，特意交待讓大奶奶放寬心，小的給大奶奶磕頭了。”

    在屋里都能聽見咚、咚、咚的磕頭聲，長興可忒實心，磕頭不帶作假，估摸著院子都被砸出一個窩。

    知言不由笑出聲，長吁一口氣，緊繃近一年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笑著笑著就想落淚。怕守在外屋的張mama等察覺，她使勁收回眼中的眼花，偏頭瞧向的思兒，自言自語道：“乖寶寶，爹爹來了?！?/br>
    孩子的頭臉被知言口鼻中的呵氣掃到，他很是不樂意伸出小手揮一下，眼睛也不睜開，扭動兩下身子復(fù)又睡去，圓嘟嘟的小臉蛋粉紅粉紅的，讓人看了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知言打算饒過兒子，等孟煥之回來有得功夫折騰她們娘兒幾個，他總是不把孩子惹哭誓不罷休。

    因著孟煥之不在京，沒人盯著知言束肚子，孩子在娘胎里就長得大，生產(chǎn)時不比頭胎要輕松，整整一個晝夜的折磨，孩子降生時知言也暈過去。

    要說她心里沒一絲委屈是假，可人都回來，她總得做點什么，知言喊了兩個大丫頭進(jìn)來，吩咐她們尋出才做的新衣裳和首飾。

    兩個丫頭抿著嘴，各自忙亂去了，不多時，擺了一炕的衣裳，全著襯著膚色好的鮮亮顏色，真讓人眼花繚亂。

    知言一件件比劃，猶豫不決定不下要穿哪一套，粉有粉的好，嫣紅有嫣紅的妙，那個呆子很少夸獎她的穿著，要說有，真還有一回。

    靈光一閃，知言從一堆衣裳中扒拉一身玉色交領(lǐng)襖并淺藕色月花裙，手巧的繡娘用同色絲線繡出百合花均勻分布。腰身略微收一下，身上的曲紅顯露無遺，繃得緊緊的，勒得知言猛吸一口氣。她才生過孩子，身材未恢復(fù)，照著鏡子左看右看，氣餒道：“算了，再換一身，挑寬大的來?！?/br>
    冬兒邊收著衣裳開解道：“姑娘，您穿什么都好看。我就沒看見大爺再瞧過旁人，他眼里只有姑娘一人?！?/br>
    “是嗎？”知言追問一句。

    冬兒賣力地點著頭，她也有十八歲了，圓臉盤兒，皮膚養(yǎng)得嫩白，使得周正的五官增色不少，已有好幾個人打聽她的下落，都被知言給婉拒。

    調(diào)｜教一個得手的丫頭不易，知言想把兩個大丫頭冬兒和小雪多留兩年，反正照之前幾個大丫頭的歸宿都不會差。立冬跟了長興，現(xiàn)在做著府里的管事娘子；燕子雖說是嫁到莊子上，大莊頭過得日子比一般小吏都要舒坦；其余幾人丫頭們也嫁給小管事們，少說也使喚著兩三個小丫頭；對比前人，丫頭們安心服侍主子，總會自己的好處。

    冬兒絮絮叨叨說著孟煥之的點滴，大爺從進(jìn)門眼中只盯著姑娘一人，怕是都沒認(rèn)清府里丫頭們的長相......臨了她還要加一句：“姑娘，您就放寬心，大爺不會在外頭胡來?！?/br>
    一語驚醒夢中人，知言很是后知后覺，她竟然從來沒有擔(dān)心孟煥之在外的作風(fēng)問題。是她太傻了，還是那個人太老實。都不是，只因她信他。

    ********

    要說孟煥之的回家之路也是艱難，先是在宮中聽了半日各位朝臣們的指摘，他凝神不動只注意一個人動靜——長盛帝久未發(fā)話，并不是好事。果不其然，最后天子輕描淡寫一句：“今日到此為至，先散了。”

    一言九鼎的天子說話氣音虛弱，明顯帶著不耐煩的腔調(diào)。

    待他和王善叔從含章殿出來，周遭仿佛格外空曠，朝中官員紛紛離他們?nèi)咭酝飧`竊私語，偶爾有一兩個上來搭語也是夾槍帶棒暗中嘲諷。

    孟煥之向來在外脾氣好，可不代表他真的是好脾氣，別人躲著他，他還不想搭理別人，腳下走得飛快不與任何人搭話，徑直出了大明宮上馬直奔岳父家。

    與預(yù)料中不同，岳父很是和顏悅色，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賢婿在路上走得如何？諸事可順當(dāng)？真是辛苦了！

    孟煥之頗有點受寵若驚，暗地里瞧一下天色，日漸西斜，還好，他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

    話頭說得差不多，秦楓一改笑容滿面，憂心忡忡道：“知言這胎生得艱難，差點兒就保不住命，太醫(yī)特地囑咐最好三五年間不能再次生產(chǎn)?！?/br>
    耳中立時清靜，孟煥之只記得一句‘差點兒保不住命’，他不由追問道：“怎么會？”

    話一出口即明白問得多余，婦人生孩子鬼門關(guān)前走一遭，年少時節(jié)跟著施老學(xué)醫(yī)時也見過幾次一尸兩命，或胎死腹中，凡事皆有可能。他一直以為她是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原來家中報喜不報憂。

    秦楓見女婿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心道算有點良心，不枉女兒受罪吃苦。他可真沒有故意嚇人的心思，據(jù)實說來，只有那個傻閨女不知自個的身子受損，仍一天樂呵呵。

    秦楓也看出來了，女兒并不傻，她是怕給當(dāng)父親的添憂，強(qiáng)顏歡笑，背地里偷著擔(dān)心。這孩子一有心事就飯量大增，要不然怎會難產(chǎn)，就因為貪吃孩子長得過于胖大。如此一來，更讓他心疼又后悔，都是他沒盯好女兒，萬幸她最終平安。

    孟煥之心里五味雜陳，進(jìn)到后宅見到妻子臉上揚(yáng)著笑，人是胖了一圈，很明顯瞧出因失血臉白得不正常。他的腳步滯了滯，抬手輕撫她的臉龐，輕柔無比，想補(bǔ)上一年的分離。

    知言的淚水幾欲脫眶而去，輕咬唇一力強(qiáng)忍著。真真切切的人站在眼前，他又瘦了，渾身透著疲倦，只要平安回來就好。

    “爹爹”，意兒從旁探出頭，沖著陌生而又依稀熟悉的父親再喚一聲，“太好了，爹爹回來了，能不能把小弟弟再變成meimei。意兒明明要娘親生一個meimei出來，可娘親不聽話?！?/br>
    他不開心，瞧過幾次弟弟后更不開心，一點都不好玩，只會睡覺和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