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軒回過頭，向他站在后面的于路招了招手，于路走過去。海軒拉過于路對老人說：“爺爺，這個是我現(xiàn)在的合伙人，于路。海霸王就是我和他一起開的，他出錢，我出技術(shù)。”

    于路眼神復(fù)雜地看了一眼海軒，其實這個店，從頭到尾幾乎都是海軒cao辦起來的，錢是他掙的，技術(shù)也是他的，連主意都是他拿的。

    老人將眼珠子轉(zhuǎn)到于路身上：“魚露這個名字我喜歡?！?/br>
    于路沖老人彎下腰：“老爺子您好！”

    老人眨了一下眼，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后把視線轉(zhuǎn)回到海軒身上：“我沒幾天活了，你跟袁家丫頭的婚事能在我死前定下來嗎？”

    海軒臉色不太好看了：“你就別耽誤人家女孩子了，我早就說過了，我只喜歡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br>
    于路發(fā)現(xiàn)海軒說完這話之后，老人的眼睛猛地睜大了，鼻孔也張大了，嘴唇顫抖著，話也說不出來了，看樣子被刺激得不輕。

    姑姑海貝趕緊喝止海軒：“阿軒你能不能別胡說八道？你不能順著你爺爺讓他高興點？”

    海軒看也不看他姑：“我回來，并不是為了討他歡心的。我說的是實話，像我這樣的人，跟女人結(jié)婚只能像我爸那樣禍害女人，我這輩子絕對不會重蹈他的覆轍?！?/br>
    于路吞咽了一下口水，覺得自己聽到了太多的秘密，海軒他爸是怎么回事，他家里果然是給他安排了婚事的，這點讓他不能不在意，不過海軒的態(tài)度很明確，他自己并沒有同意。

    老爺子終于平復(fù)下來了：“你這個畜生！我還是早點死了算了，活著也要被你氣死?！?/br>
    海軒垂著眼簾：“對不起，我做不了孝子賢孫，你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

    老爺子大聲說：“滾，出去！”

    海軒并沒有放低姿態(tài)認(rèn)錯求饒，站起來：“你好好養(yǎng)著吧，不用為我生氣，本來也從沒給過你希望，現(xiàn)在更不用期望了?！?/br>
    海軒說著起身走了出去，于路見他走了，自然跟著走了。一直安靜不出聲的海哲終于開口了：“阿軒，你去哪里？”

    海軒頭也不回：“回家。”

    海貝出聲叫他：“阿軒你等等！”

    海軒并沒有停留，也沒有真的走，他去找醫(yī)生了解海老爺子的病情，對方說老爺子年紀(jì)大了，器官衰竭，算是自然規(guī)律，拖不了多長時間。海軒問具體是多久，醫(yī)生說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一個禮拜，這個要看老人的求生欲。

    海軒跟醫(yī)生談完話，坐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望著地面發(fā)愣。于路安靜地陪他坐著。過了好一會兒，阿海終于說話了：“他從小就對我要求很嚴(yán)苛，想把我培養(yǎng)成他的接班人，別的小朋友玩家家酒，我就已經(jīng)開始拿著刀鏟動真格的了，別人在盡情享受假期的時候，我在研究各種食物的特性。他不懂得賞識教育，從來只會打擊教育，每一件事都要求盡善盡美，所以我有一度特別討厭做菜，特別恨他，恨他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到我身上?！?/br>
    于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膝蓋：“也正是因為他的嚴(yán)格，所以你才有了今天。”

    “然而我到今天都沒有感激過他。”海軒嘆了口氣。

    于路非常認(rèn)真地說：“我必須要感謝他，感謝他培養(yǎng)你，讓我擺脫了困境?！?/br>
    海軒說：“我們走吧，都已經(jīng)看過了，該回去了，現(xiàn)在趕回去，半夜之前能到家?！?/br>
    “你不留下來多陪陪他嗎？醫(yī)生說他余日無多。”雖然海軒和他爺爺看起來合不來，其實他們兩個應(yīng)該是彼此牽掛的吧，老爺子哪天走都不知道，阿海這個時候離開，以后會一輩子遺憾。

    “已經(jīng)看過了，也有專人照顧，用不上我?！焙＼幷f著起身。

    但是于路知道，老爺子雖然跟海軒看著不對付，其實還是很高興海軒能回來的。這對祖孫都不善于表達(dá)感情，明明是互相關(guān)愛，說話卻能噎死人。他無奈地跟著海軒起來。“我覺得你應(yīng)該留下來陪他。”

    阿海站住，回頭看著于路：“你不需要我了？”

    于路睜大眼看著他：“哪有？”

    這時海軒姑姑海貝匆匆忙忙跑來：“阿軒，你去哪里了，到處找不到人，手機(jī)也打不通。我以為你已經(jīng)走了?！?/br>
    海軒摸出自己的手機(jī)看了一下：“沒電了?！?/br>
    海貝看著他的手機(jī)，皺起眉頭：“你怎么用那樣一個手機(jī)，沒錢買嗎？”

    海軒的手機(jī)還是和于路一起去買的那款華為機(jī)，因為沒壞，就一直都沒換：“我自己賺錢買的，挺好用的。”

    海貝說：“讓阿杰陪你去買個蘋果，我給他打電話?！闭f完掏出自己的蘋果6plus開始打電話。

    海軒皺眉：“不用了，能用就行。”

    海貝已經(jīng)打完電話了，告訴她兒子他們在什么地方。

    海軒說：“姑姑，我要走了?！?/br>
    海貝看著他：“去哪里？”

    海軒說：“回家。走吧，于路?！?/br>
    海貝拉住他：“回哪個家？”

    海軒說：“爺爺我也看過了，我也該回去了。如果真不行了，你再給我打電話，我會回來參加葬禮的。”

    海軒要走，海貝不松手：“你就這么走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老爺子指不定哪天就走了，你都不問問家產(chǎn)怎么分？”

    “那些跟我沒有關(guān)系了，他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焙＼幷f。

    海貝大聲說：“你不想要家產(chǎn)，那你回來干什么？”

    海軒皺眉：“我回來看看我爺爺，不是你說他快不行了嗎？”

    海貝的兒子陳希杰這時也跑了過來：“媽，我來了，是不是要陪阿軒去買手機(jī)？”

    海軒不耐煩地說：“不用，我有手機(jī)，還買什么，就算是要買，也用不著你們接濟(jì)，我還沒窮到那個份上?！?/br>
    海貝冷哼了一聲：“你有錢，你有骨氣，你大方，幾個億的家產(chǎn)就拱手相讓給了別人，你以為人家會說你大度嗎？人家只會罵你是個傻子！”說到后來，海貝的情緒激動了起來，聲音也大了起來。

    海軒說：“那是爺爺?shù)臇|西，他愿意給誰就給誰，沒有他的蔭庇，我照樣也能活得好好的?！?/br>
    海貝憤怒地點著頭：“好，你有能力！把幾個億的家產(chǎn)拱手相送給一個私生子，我海家沒有你這樣的孝子賢孫！我真替我媽不值，她辛辛苦苦拉扯你那么多年，結(jié)果你就是這么回報她的，讓傷害她最深的人搶走原本屬于她兒子的一切！你滾吧，滾！”

    海軒說：“姑姑你何必這樣，就算是爺爺把錢給了我，那也不是你的。你要做的，難道不是去爭取你自己的部分？而不是讓我去爭奪家產(chǎn)。”

    海貝胸脯劇烈起伏：“我寧愿錢都是你的，也不能便宜海哲那個畜生。你不知道這半年里，他都干了些什么，他把我們一家子全都趕了出去，好像我們吃的全都是他的飯似的，他算個什么玩意兒？不過是個私生子，老娘才是正兒八經(jīng)姓海的！”

    海軒有些不置信地說：“他不會平白無故炒人吧？”

    海貝頓時氣急敗壞，大聲嚷嚷：“你的意思是我活該了？有你這么幫著外人說話的嗎？我才是你親姑媽！他把你逼到連家都回不了，你還護(hù)著他，海軒你的血性呢？你還是個男人嗎？你念著舊情分，他卻把你當(dāng)傻子一樣耍著玩！我就沒見過你這么蠢的人！”

    “行了，我都說了，我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錢我自己會掙，你覺得不甘心，那你自己去求爺爺?！焙＼幣み^頭去，根本不想搭理這不可理喻的姑媽。

    于路一直安靜地聽著，發(fā)現(xiàn)這真是豪門恩怨，全都是為了利益在鬧騰。海軒家里居然有幾個億的資產(chǎn)，真是有錢。

    一直安靜不說話的陳希杰開口說：“阿軒，外公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他還是很喜歡你回來的，你會留下來吧？”

    于路也說：“阿海，你留下來陪陪你爺爺吧。”

    海軒看了一眼于路：“再說吧。于路，我們出去走走?！备脣屧谝黄穑娴氖橇钊擞X得憋悶不已。

    于路跟著海軒下了樓，海軒一直都不說話，于路發(fā)現(xiàn)他黑色t恤背上全都濕了，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煩的。他們在醫(yī)院附近找了個茶館，吹著冷風(fēng)，海軒才慢慢放松下來：“不是我不去爭家產(chǎn)，我爺爺說了，只有我結(jié)婚，才能夠有繼承權(quán)。但我這種情況，怎么可能結(jié)婚？”

    于路說：“不要緊，就算是有幾個億，人一天也只能吃三餐飯，睡一張床。咱們不缺錢花，沒有那幾個億，也許會過得更快樂一些?！?/br>
    海軒說：“其實我也不差錢，我奶奶給我留了百分之三十海極鮮的股份，每年分紅都有上千萬?！?/br>
    于路吃驚得張圓了嘴：“土豪！”

    “不過要等我三十歲才能支配?！焙＼幷f。

    于路想起一件事：“你今年多大？”

    海軒說：“二十八?！?/br>
    于路說：“還有兩年就能支配了。”

    “所以那之前，還是要靠你養(yǎng)著我。”海軒朝于路挑了一下眉。

    于路笑著沒說話，誰養(yǎng)誰還有二說呢，要說起來，他們都是被海軒養(yǎng)活的。他說：“已經(jīng)三點半了，我該回去了，你要不在這里待幾天？”

    海軒捏緊了茶杯：“我不想一個人在這邊?！?/br>
    于路說：“但是我們已經(jīng)兩天沒去店里了，時間再長一點，我怕店里會出亂子，所以我先回去看店，你這邊確定好沒事了，然后再回來？”

    海軒定定地看著于路不說話，于路頭一次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不確定來，知道他想留下來，于路笑了起來：“你會回來的吧？”

    海軒放下茶杯，挑眉：“當(dāng)然，不然我能去哪里？”

    于路說：“那好，我先回去等你?！?/br>
    海軒猶豫了許久，拿出車鑰匙給他：“自己開車小心點，不要太著急，安全至上。”

    于路還從沒開過長途車，不知道自己摸黑能不能找得到家門，好在車上有導(dǎo)航儀，他用過的，應(yīng)該不怕。他掏出錢包，拿出銀行卡遞給海軒：“出門在外，拿點錢在身上比較放心。密碼是你的生日，哦，不對，應(yīng)該不是你的生日了。你具體哪天過生日？”

    海軒說：“7月27日?！?/br>
    于路說：“呀，還有一個多月就過生日了，到時候好好給你慶祝一下?！?/br>
    “好?！焙＼幷f。

    于路說：“對了，你的手機(jī)要不去換一個吧，用華為感覺太寒磣了，買個蘋果吧?！?/br>
    海軒無所謂地說：“我就是一廚師，買蘋果浪費錢，華為我用著挺好?！?/br>
    于路笑著說：“希望老爺子能早點好起來，你能早點回家?！彪m然在來的時候于路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阿海這次來，極有可能不能跟他一起回去，但是真要分別，于路心里還是非常難受不舍，他們自認(rèn)識以來，好像還從來沒有分開過這么久。

    海軒說：“我送你。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嗎？”

    “嗯，我用gps導(dǎo)航就好了?！庇诼氛f。

    海軒看著于路：“要不你別開車了，坐車回去，安全一些，車子我過幾天開回來?！?/br>
    于路說：“也好?！彼€真擔(dān)心路太遠(yuǎn)了，他會走錯路，耽誤時間。

    海軒說：“那我送你去車站坐車?！?/br>
    海軒將于路送到了長途車站，叮囑又叮囑，這才下去。于路看著海軒的身影，還沒分別，就已不舍。車子快要啟動的時候，于路發(fā)現(xiàn)海軒又跑上車來了，手里提著一袋子吃的喝的：“路上帶著吃。”

    于路抱著海軒給他的袋子，點頭：“好，我知道了。要開車了，你下去吧，我到了給你打電話?！?/br>
    “你到了之后打車回去，要不就叫鐘老板去接你。到時候我跟他打電話。”海軒變身為話嘮，事無巨細(xì)，全都考慮到了。

    于路笑起來：“行了，我自己會安排，你下去吧。要照顧好自己，少跟你爺爺斗氣，讓老人開心點?！?/br>
    海軒湊近他耳朵邊：“他要是讓我結(jié)婚呢？”

    于路瞪他：“這個堅決不行，別的可以考慮。”

    海軒看著于路發(fā)急的樣子，很想親他一下，不過周圍都是乘客，他還是忍住了，呵呵笑了一聲：“好了，路上注意安全，有問題打我電話?！?/br>
    兩人終于依依不舍地分別了。

    海軒目送于路的長途車離開，準(zhǔn)備去附近酒店開個房間。他上車，將正在充電的手機(jī)開機(jī)，剛開機(jī)手機(jī)就響了起來，海軒拿起來一看，將手機(jī)扔在一旁，那個號碼他再熟悉不過了，他以為已經(jīng)忘記了，然而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電話鍥而不舍地響著，一直響到自動掛斷。不多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海軒依舊沒有接，任它催命一般地響。最后終于還是斷了，不多久又響了起來，這回進(jìn)來的是那個人的短信，海軒拿起來瞟了一眼，上面寫著：“你回去了嗎？爺爺找你?！?/br>
    海軒將手機(jī)放回去，開著車找到一個如家酒店，進(jìn)去開了個房間，將手機(jī)插在床頭繼續(xù)充電。想了想，還是回了個信息：“晚點過去?！蹦沁厸]有再回電話和信息過來。海軒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圓形燈，沒想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市會讓他覺得如此陌生，完全沒有歸屬感，他想念和于路一起生活的小縣城了，很美麗，很閑適，最主要的，是心安。

    海軒給于路發(fā)了個信息，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安頓好了，住在如家酒店。于路回了個“好”字，也沒問他為什么不回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