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行了,坐吧,聽說你是來送請?zhí)??”長公主雖然是第一次與這小童氏打交道,可看她這樣也就懶得應(yīng)付,“聽說是府里老夫人六十大壽?這可得好好慶祝,到時候賀禮一定送上,我們就不上門去湊這個熱鬧了?!?/br> 長公主這人見到了,覺得那老婦的眼光可真是不如當(dāng)年,想當(dāng)年她抬出來與自己對擂的妾室也比這個有些段數(shù)呢。 如此,她想也不想就就拒絕了,忠勇侯府那門,自己是永遠(yuǎn)不會再跨入一步的。 小童氏一聽就急了,婆婆可是下了死命令要讓長公主收下請?zhí)⑶叭サ?,說她六十歲的大壽,得在全京城人面前風(fēng)光風(fēng)光,務(wù)必讓長公主過來捧場。 小童氏也知道這是個艱巨的任務(wù),不說兩家以前的糾葛,單就長公主這個身份,人家不來她有什么辦法?只是她歷來逆來順受,不敢忤逆婆婆…… “怎么,夫人還有事?”長公主不耐的皺起了眉頭。 “不……只是,只是……”小童氏急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若是不能讓婆婆如愿,回去不知道還要受什么折磨呢,她情急之下就把當(dāng)時老夫人說的話給搬了出來,“只是……我們老夫人說,不管以前有什么過節(jié),您好歹也做過戚家的媳婦兒,郡主也是戚家嫡女,老夫人也想念孫女得緊……” “啪!”她還沒有說完,長公主就把桌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碎屑和水漬濺到了小童氏腳下,驚得她一下子往后面退了半步。 “您……” “侯夫人可有膽子把這話再說一遍?”長公主也站了起來,臉色冷肅,“本宮竟不知這十多年過去了,那老婦的臉皮還是忒厚!” 金嬤嬤見她生氣了,連忙上來勸道:“公主消消氣,侯夫人年輕,不知道當(dāng)年過節(jié)也是有的,您可不能氣著了身子啊!” 安瑾上前扶住母親,擔(dān)憂地問道:“娘,您沒事吧?” 長公主反手握住安瑾,滿是心疼和愧疚地說道:“娘沒事,只是……原本想著你和他們畢竟有血緣在,還是要走動一下為好,可這些年在外頭,娘差點忘了他們一家是個什么嘴臉!如今看來,以后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正經(jīng)!” 安瑾沉默。 這些事情娘親從來就沒有瞞過她。 老忠勇侯一生為國征戰(zhàn),守邊戍戎,或許是殺孽太重,人到而立才先后得了兩個嫡子,自然意義非凡。只可惜他長年在外征戰(zhàn),兩個兒子都被妻子溺愛得不成樣子,皆不成器,而他又因舊疾纏綿病榻,時日無多…… 為了保住忠勇侯府的榮華,老忠勇侯臨終前,向新登基的梁睿帝求讓長子戚文尚長公主,當(dāng)時新帝根基不穩(wěn),而老忠勇侯在朝中威望很高,如此不啻于脅迫了。 長公主知道兄長難處,毅然下嫁,穩(wěn)住了一眾老將,可是戚文卻實在是個不堪的,與長公主成親不到一月就四處尋花問柳,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后來長公主懷孕期間更是讓一丫鬟懷上了子嗣,再加上老夫人童氏的苛待,長公主忍無可忍,終于在生了女兒坐滿月子之后,一紙休書離去,帶著女兒獨(dú)自在長公主府生活。 直到后來遇上現(xiàn)在的安駙馬。 前世今生,安瑾對戚家都沒有什么感情,她心中的父親就只有一個安逸陵,那個從下帶她玩耍,教她讀書寫字,教她做人道理的男人。 至于忠勇侯,只不過是流著相同血液的陌生人罷了,前世或許還因為這個而對他有些不同,但見識了他的種種不堪之后,今生卻連一句淡漠的“父親”都不愿叫了。 “娘親說這些做什么?咱們才是一家人,別人如何與我們何干?”安瑾扶著長公主坐下,與她寬慰道,“這些事情娘并未瞞過我,女兒自是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娘親又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傷懷?您這樣爹爹見了會心疼的?!?/br> 長公主一想到丈夫,心中的郁悶也就消散了,說實話,若不是當(dāng)初戚文太過不堪,她還沒那么容易脫身呢,更別談遇上現(xiàn)在的丈夫了,當(dāng)下對小童氏下了逐客令:“侯夫人,你如今才是忠勇侯的妻子,本宮不知道你是懷著什么心態(tài)來的,可是本宮一句話撂在這兒,你們戚家和長公主府沒什么干系,以后也少來登門!恕不遠(yuǎn)送?!闭f完牽著安瑾就往外走。 “長公主,郡主……”小童氏急了,她這次做不好婆婆吩咐的事,回去定又是一番磋磨,她倒沒什么,可卻會連累她那可憐的女兒…… 安瑾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滿眼絕望的樣子,忽然想起來,她可是她死對頭戚月的母親呢! 她死之前可是清清楚楚聽到孫晉文說要把自己的尸首送給戚月呢! 她腳下一頓,便對母親說道:“娘,要不還是收下那帖子吧?那日若是有心情的話,女兒倒是想去見識見識呢。” 長公主詫異地看著女兒,可見她笑意盈盈,目光清亮,就知道女兒心里有了什么打算,當(dāng)下也沒多問就點頭,“好,你說收就收吧,金嬤嬤……”她朝金嬤嬤點點頭,金嬤嬤自去接了請?zhí)?/br> 小童氏沒想到居然絕處逢生,當(dāng)下喜得連眼淚都顧不得擦就要行禮道謝,可惜母女倆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夫人,您請吧?!苯饗邒咝Σ[瞇地送客。 *** 駙馬安逸陵回來之后,先去書房沐梓州換下了那一身帶著血腥味的衣裳,又洗了澡熏了香,直到?jīng)]有一絲異味才抬腳往華穆苑走去。 才進(jìn)院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等過了垂花門,就看到一道嬌小的身影像只輕盈的蝴蝶一樣向自己迎來,他嘴角勾起,不禁加快了腳步。 “爹爹,您終于回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卑茶缃耖L大了,雖然很想像小時候一樣往父親懷里鉆,可終究還是只抱住了父親手臂,委屈的說道,“我都餓壞了。” 安逸陵一身青衣,面容如玉,氣質(zhì)如松,此時明明知道女兒只是撒嬌,卻還是摸摸她的頭,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是爹爹的錯,居然餓著我家阿瑾了?!?/br> 安瑾笑得像只狡詐的貓咪一樣,一邊帶著父親往里走一邊說道:“也沒多餓著啦,只是高嬤嬤做的飯菜太香了,女兒有些饞,可娘親卻不準(zhǔn)我多吃,爹爹待會兒說說她,哪有這么苛待女兒的?” 安逸陵笑著點點頭,輕聲說道:“好,爹爹說她。” 兩人走到門口時長公主迎了出來,瞪了安瑾一眼,“父女倆嘀嘀咕咕說什么呢?” “阿瑾餓了。”安逸陵笑道。 “就你信她寵她,我就是個惡人,哼!”她掐了丈夫一下,氣鼓鼓地幫他脫下外衣,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你們父女倆好,我就是個可有可無的?!?/br> 安逸陵見妻子吃起了女兒的醋,不由得搖搖頭,他家公主也是個小孩脾氣呢,當(dāng)下坐在了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自長公主的臉?biāo)查g紅了。 安瑾捂住眼睛,問道:“哎呀呀,要不要我出去呀?” 長公主拍拍桌子,咬牙切齒地說道:“坐下吃你的吧!” 安瑾這才笑嘻嘻地挨著父親坐下。 長公主為了掩飾臉上的紅暈,也為了在女兒面前裝裝正經(jīng),于是向安逸陵問起了案子的進(jìn)展,安逸陵皺了皺眉說道:“怕是不簡單,牽涉宮里人不說,恐怕還有外面的人?!?/br> “外面?”長公主疑惑。 “來刑部滅口的那些人當(dāng)中有西蜀蠻族。” 安瑾倒不稀奇,前世的結(jié)果她是知道的,最后對外公布的結(jié)論是西蜀不服管教的蠻族派jian細(xì)混入京城,被上香歸來的長公主一家發(fā)現(xiàn)端倪,因此動了手。 可真相是什么,上輩子她并不知道,她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因為這件事過后,圣上就定下了幾位皇子的封號和封地,待太子登基后就要前往封地。 “爹爹,真相查出來了您可一定得告訴我,我可是苦主呢!”安瑾湊到安逸陵面前說道,“您看看,額頭上撞了這么大一個包,可疼了!” 她今生不想要重蹈覆轍,就必須關(guān)注朝堂和后宮的局勢,但她雖然身份尊貴,消息來源卻是十分狹隘和滯后的,目前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不放過任何一個打探宮里消息的機(jī)會了,或許以后能從中發(fā)現(xiàn)什么。 “好好好,一定告訴你。”安逸陵笑著點點她的額頭說道。 安瑾嘻嘻一笑,連忙殷勤地幫父母夾菜。 ☆、第3章 宵節(jié)一過,長公主一家遇刺的因由也公開了,和安瑾前世知道的一樣,大家也都信了,不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至少面上該驚訝的驚訝,該關(guān)心的關(guān)心,一派祥和。 日子出了正月,天氣就暖和起來了,只是早晚還有些涼意,都說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那柳條兒、嫩葉子果真一股腦都冒了出來,仿佛商量好了似的。 這大好春光來了,忠勇侯老夫人的壽宴也就到了,安瑾接了帖子自然要去,所以今天起了個大早,由著丫鬟給自己梳妝打扮。安瑾本身就是和長公主一樣愛打扮的,今兒又是比較大的場合,自然不能馬虎。 “奴婢聽說忠勇侯府這會快把半個京城的人都請遍了呢,原本好些身份高的人家都不愿去的,但一聽您要去,也紛紛帶了家中姑娘去了。”覓柳一邊給安瑾穿衣一邊說著自己的小消息,臉上盡是活潑歡快。 長公主一家多年前就離開了京城,四處游山玩水,可恩寵卻不減,皇上每年的賞賜都堆滿府里幾個院子了,以前人不在京城,大家也沒法子攀交情,如今一家子回來了,看樣子是要常住了,各家夫人小姐自然會前來結(jié)交了。 別的不說,光這正值議親年齡的榮樂郡主,就足夠讓各家主婦雙眼冒光了。 這年頭,郡主可比公主吃香多了,娶了郡主不會耽誤子孫仕途不說,還不用像公主一樣供著,而且儀賓納妾的也不少…… 種種綜合之下,榮樂郡主可是個絕佳的人選,只是有資格有這念頭的也就那么幾家罷了…… 長公主對這些自然是門清兒,也只能感慨一聲吾家有女初長成。 安瑾沒有說話,只抬起手臂,滿意的看著鏡中的人。 衣裳是江南那邊最新出的暗花云光錦,再經(jīng)由京中天衣坊最好的三位繡娘之手縫制,裁剪合身,款式新穎,與之相配的是年前祈天國進(jìn)貢的碧云紗,輕薄柔軟,再繡上鮮花蝶舞,更顯得耀眼奪目。 “這衣裳做的不錯,回頭讓母親賞賞那幾個繡娘才好?!卑茶闹懈吲d,拿母親的錢賞人也毫不心疼。 尋云聞言掩唇一笑,“郡主可說晚了,公主早就賞了,每人足足二百兩銀子呢!” 長公主大方,差事做好了賞賜可是多得很,隨便一點就足夠外面的人幾月的工錢了,所以大家都積極得很。 安瑾點點頭,又在鏡子前轉(zhuǎn)了一圈,說道:“時候不早了,這就去給母親請安吧。” 給母親請過安后,安瑾就帶著四個丫頭上了馬車,馬車很大,坐五個人都綽綽有余。 安瑾微微挑簾打量著熟悉的京城,再想想明王叛變后京城百姓的水深火熱,一時間感慨萬千,只希望自己能夠有所作為,不讓這里變成人間地獄才好。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才到忠勇侯府,安瑾一下馬車就有人抬了軟轎過來,她感覺到四周有不少目光注視,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軟轎直接進(jìn)了招待女眷的院子,安瑾轎子一落地,就聽到有人唱和:“榮樂郡主到……” 她心里哂笑,老太太這排場搞得還不是一般的大,感覺就像是她們都是來覲見她的一樣。 尋云覓柳扶著安瑾下了轎子,自然就有婆子來引著她往里走,這院子修得著實漂亮,花木扶疏,曲徑通幽,在這剛開春的季節(jié)就能弄出這么多鮮花來裝點,可見是花了大功夫的。 沿途遇見一些小女孩笑鬧,想來是跟著家里大人一起來的,因耐不住屋里無聊,偷偷跑了出來,見了她都好奇地看過來,安瑾對她們笑笑,徑自走進(jìn)了正屋。 屋里老夫人童氏坐在正中央,身著一品誥命服飾,頭戴祖母綠抹額,銀白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抿在腦后,一副老封君的架勢,臉上笑瞇瞇地,端地一副慈祥面孔。 她此時正在和旁邊的一位夫人說著什么,見安瑾進(jìn)來,連忙朝她招招手,“乖孫女來了?快,快到祖母這來?!?/br> 旁邊幾位上了年紀(jì)的夫人都用帕子掩住上揚(yáng)的嘴角,只有一些年輕的少夫人和小姐們懵懂著,安瑾走上前,屈膝給她行了個禮,聲音清脆,“榮樂給老夫人祝壽了,愿老夫人福泰安康,壽比南山!” 童氏聽她居然叫自己老夫人,心里不大高興,但還是樂呵呵地扶她起來,“快快起來,瞧你這小嘴,幾年不見就更會哄我老婆子開心了。” 更會?她怎么不記得自己以前哄過她開心? “榮樂帶了壽禮來,禮輕情意重,老夫人可不能嫌棄才是?!卑茶阉脑挳?dāng)耳旁風(fēng),轉(zhuǎn)身朝尋云招招手,尋云走上前,手中捧著一個大大的錦盒,安瑾接過遞到童氏面前,“這是榮樂的小小心意,老夫人打開看看?” 大梁朝的習(xí)俗,壽禮是要當(dāng)眾打開的,因此好一些人家為了博個眼球,可在這上面費(fèi)盡了心思。 “好好好,看看我的乖孫女給我送了什么。”童氏一臉慈愛,語氣仿佛安瑾是她從小養(yǎng)在自己膝下的孫女。 盒子打開,童氏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盒子里面是一尊白玉觀音,玉質(zhì)上乘,也適合給老人祝壽,可就是太中規(guī)中矩了,就顯得隨意。 童氏不高興了,這玉是好玉,可今兒收的壽禮里面比這個好的多了去了,更何況長公主府里那么多寶貝,怎么就拿這么劣質(zhì)的貨色來敷衍人? 看不起她呢! 她扣著盒子的手有些泛白,一旁的侯夫人小童氏見了心里發(fā)憷,連忙喚了聲:“娘……” 童氏暗暗壓下這口氣,好歹知道這樣的場合鬧起來是自己沒臉,“好,好,好,乖孫女費(fèi)心了……”再多的卻是說不出來了。 她的二兒媳文氏見了,趕緊接過話頭說道:“呀,看看我這腦袋,這么長時間居然忘了請郡主入座了,真是罪過罪過,”她起身引著安瑾往一邊走,“郡主快請隨我來,小姐們都在暖閣里說話呢。” 安瑾點點頭,隨她走去,心里卻是想著上輩子這忠勇侯府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爵位繼承的事,這文氏可是個不簡單的。 忠勇侯戚文沒有嫡子,連庶子都沒有一個,而大梁律法規(guī)定過繼的子嗣是無法繼承爵位的,對于戚文的這種情況,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的嫡親兄弟繼承 所以啊,當(dāng)初這忠勇侯府可是一出出好戲不斷呢。 “到了,郡主快進(jìn)去吧,若是在里面待煩了,可以去院子里玩玩,賞賞花游游湖,待會兒戲班子開場了我讓丫鬟來喊你們?!蔽氖闲Σ[瞇地,親近又不顯得過分熱切。 “夫人只管去吧,不用管我的?!卑茶f完就走了進(jìn)去,尋云覓柳跟著,語蝶采珊在外面候著。 暖閣很大,一進(jìn)去就一股熱浪撲來,安瑾望去,只見姑娘們或坐在榻上,或圍于桌前,說說笑笑,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