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白崇禮來到蘇州都是在應付靖遠侯府的關系,難免謹慎小心,平日里喝酒很不痛快。此時遇見令人易生好感的王勤,見他學識淵博,性子溫和,兩個人話都很投機,便生出結交之心。 可惜王勤次日還有差事兒,不會時常在府上。 兩個人約了半天,終于是將下次喝酒的日子定到月底。 王家孩子多,看起來又都很知書達理,即便是性子急躁的王懷玉在王勤面前,也會老實許多。 王勤主動提出讓白若蘭隨時可以登府玩耍,白崇禮痛快的應下。他本就覺得自從全家南下以后,女兒活潑的性子改變太多,早就想給女兒尋找小伙伴一起玩耍了。 白崇禮喝得盡興,回家的時候都已經(jīng)子時,白若蘭望著有些醉酒的父親一陣無語,不過她曉得近來父親也很寂寞,難免此次放縱一下。 白崇禮怕擾了妻子休憩,主動睡到書房。白若蘭安置好父親以后,吩咐小廝仔細伺候。她轉身去看了一眼母親,發(fā)現(xiàn)母親屋內(nèi)居然亮著燭火。 白若蘭有些詫異,吩咐丫鬟帶她進入里屋。 隋氏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手持一封信函,借著光亮仔細看著。她太過專注,都沒有注意到白若蘭近身。 “娘親?”白若蘭小聲喚道。 隋氏嚇了一跳,猛的抬起頭,眼角掛著淚珠。 白若蘭也非常驚訝,急忙快速上前,一把搶過信函,道:“這都什么時辰了,您還不睡覺。這信是哪里送來的,怎么還讀哭了?!?/br> “若蘭!”隋氏不快的喊她,說:“小心點別撕破那信,這是你姨母寄來的。晚些時候管事才交到我手中。你爹尚未讀呢?!?/br> 白若蘭哦了一聲,忍不住看了一眼信函,說:“我能看看嗎?”因為是獨女,她從小和父親一起讀書識字,倒是和一般大家閨秀不太一樣。 隋氏猶豫片刻,說:“你看吧。過了年你就十四歲,是大孩子,有些后宅的事情我不愿意瞞你。咱們家人口簡單,你性子又單純,那位李公子是侯府門第,你總是要多學多看多聽一些事情的?!?/br> 提親未來的親事兒,白若蘭莫名紅了臉,話說李念那臭小子有陣子沒出現(xiàn)了。 隋氏沒有注意到女兒的反常,柔聲道:“這些年我從未回過娘家,也很少和你提及你外租父家的事情。眼看著年關將近,你外祖父派人來信說了幾次,想讓咱們回南域過年。你外祖父今年不到五十,官職不高,是隋家軍中的一名千戶。我嫡親娘去世的早,小寧氏是娘親的庶出妹子。為何納庶妹為妾,這話說起來很長……” 隋氏皺了下眉頭,索性長話短說,越過去這段往事,直言道:“當年我娘親第三胎還是女兒,而且身子也變得虛弱,子嗣艱難。迫于婆婆壓力,必須納妾。納小寧氏是我外祖父的決定,總之當時情景很亂,我娘親也不是很樂意。小寧氏后來就懷孕了……令人意外的是我娘也懷孕了,這算是雙喜臨門,父親甚是開心。娘的雙胞胎肚子大,七個月就早產(chǎn)了,所以你兩個舅舅隋敬安,隋敬衡比所謂的庶長子早落地,小寧氏對此有些耿耿于懷,最后不足月份早產(chǎn)。父親一下來了三個兒子,心里很是高興。大家都說三個奶娃子,若是家中沒有女眷照顧,成何體統(tǒng)?在我外祖父的推動下小寧氏就被扶正。妾扶正其實并不好聽,可是武將家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再加上我娘親是為了父親生子去世,還是兩個兒子,父親覺得虧欠我外祖父家,就扶了他的庶女為正室?!?/br> 白若蘭微微嘆了口氣。母親一直稱呼繼母為小寧氏,可見心里一點都不待見對方。 她沒有庶出的弟弟meimei,可是若想到其他女人敢爬她得的床,她殺人的心思都生出來了呢!何況是徹底取代娘親的位置! “我嫁給你爹的時候是你容姑姑剛和靖遠侯府世子爺定親。于是你爹的婚事兒也是通過老侯爺保媒。當時你爹身子骨不好,著急娶親是為了沖喜的……” 白若蘭徹底呆住,這件事情家里從未有人和她提及。 隋氏是沖喜娘子,名聲聽起來不好,若是老爺死了,下面人說三道四倒是有可能的。但是如今隋氏和白崇禮小日子過的正是紅火,除非想死,否則誰敢輕易念叨這種不光彩的往事。 白若蘭眼圈發(fā)紅,默默的坐在隋氏旁邊,心疼道:“娘親……” 外祖母剛去世,娘親好好的嫡女身份就被遠嫁邊城給從未謀面的男人做沖喜娘子,這是家中處境多么艱難啊。若不是她爹是好男人,娘親一輩子豈不是就這么完了? 隋氏摸了摸女兒頭,說:“你別撲過來哦,娘親抱不住你?!?/br> 白若蘭嬌憨的退了兩步,坐在床邊,說:“既然如此,我都不想認那外祖父了……” 隋氏一愣,搖了搖頭,道:“也不怪父親。他畢竟是個男人,又哪里懂得女人之間的事情。他待我娘還是不錯的,至少比大多數(shù)男人好一些?!彼迨弦姲兹籼m還是不滿的樣子,笑道:“自然是沒你爹好啦,你爹是全天下獨一份的好男人?!?/br> 白若蘭嗤笑,說:“可惜爹睡著了,否則聽您這般夸他,定是笑得合不攏嘴吧。” 母女兩個人提起白崇禮,臉上的表情都忍不住變得溫和起來。 “如今外祖父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我們在蘇州住了這般久,也沒見人過來啊?!闭f到底白容蘭還是對于當年家里任由娘親做沖喜娘子耿耿于懷,連帶著對外祖父家親眷沒好感。 “你這孩子,不許如此編排我娘家哦。我這次懷孕,你小姨母有托人稍東西過來。前陣子南域打仗,她夫君本是當兵在外,她哪里可以輕易離開?更何況江南富庶,你以為誰想進城都可以嗎?” 白若蘭哦了一聲,說:“我記得娘親還有個二meimei呀?!?/br> “嗯,那信里有二meimei的現(xiàn)狀,你不是看了嗎?” 白若蘭臉上一熱,腦海里浮現(xiàn)出剛才掃過的內(nèi)容,有些難以置信的說:“二姨母真的瘋了嗎?信上說她腦子有病,婆家要休了她……” 隋氏冷笑,說:“腦子有???呵呵,女人有多狠,全是男人逼出來的……” “你二姨母婆家是小寧氏親生姨娘的娘家。那男人就是個地痞無賴,當初看上我二妹容貌,纏著他那下賤的姑姑小寧氏算計了我二meimei。而且小寧氏起初為了扶正也沒少做慈母,哪里想得到她會這般害嫡姐的子女……” “外祖父就不知道管管嗎?”白若蘭不滿道。 “父親是男人,二妹被算計毀了名聲,他便自然認為應該如此。何況小寧氏身為家中主母,一心促成此事兒,誰能擋她?現(xiàn)在二meimei精神異常,都是這一家子逼迫?!?/br> 白若蘭看了信函上內(nèi)容,說是她二姨母瘋了以后拿到捅了妾室……或許真是無路可退了吧。 “所以此次我本是想先去看望二meimei,沒曾想半路上懷孕了。” 白若蘭捏了捏母親手心,說:“南域那頭不是說歐陽穆大哥聲望很高嗎?” 隋氏點頭,道:“那也沒聽說讓個大將軍管別人家后宅的事情吧?!?/br> “這倒是也是。不過既然對方想休了二姨母,可見也是受不下去。不如商量著和離算了。這對于姨母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br> 隋氏皺起眉頭,說:“你以為二妹不想和離嗎?除了小寧氏背后作祟不讓她和離,另外她唯一的牽掛還有喜哥兒?!?/br> 白若蘭想起信中所言,說:“就是我的表弟對吧。有些口吃?” “嗯。這孩子天生不是如此,哎……一言難盡。可是他畢竟是男孩,不是輕易就可以帶走?!?/br> 白若蘭瞇著眼睛,道:“娘親你就是因為這個流眼淚啊??偣策@些年都過來了,早晚會解決的。您懷著孕,還是少想這些,一切交給父親去做吧。爹那般聰明,肯定能處理好的?!?/br> 隋氏戳了下白若蘭額頭,道:“傻孩子。不過還有個好消息呢?!彼迨洗瓜卵垌?,臉上竟是泛起了莫名的嫣紅。 “什么?”白若蘭不解,看向母親。 “戰(zhàn)事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你大舅舅尋了個差事兒出城,過幾日要來看咱們?!彼迨厦嫔蠋е鴰追志o張……兩只手死死的攥著手帕。 白若蘭頓悟,娘親這是有些近弟情怯嗎? 白若蘭不曉得隋氏之所以會答應靖遠侯保媒遠嫁,很大原因是希望老侯爺護住她兩個早產(chǎn)的弟弟??墒亲詮乃x開南域,整整十六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當初襁褓中的兩個小家伙,確實有些說不出的別扭。 “娘親是怕舅舅不喜歡自己嗎?”白若蘭猜測道。 隋氏咬住下唇,說:“都說長姐如母,我竟是一日都不曾陪過他們我……”她一提到這個就又想哭了。 白若蘭急忙讓娘親打住,勸道:“娘親若是如此自責,怕是舅舅心里也不踏實。您可懷著孕呢,別給我生個只會哭的弟弟呀!” 隋氏強忍著激動,嗯了一聲。她同女兒聊了一會,感覺心情輕松了一些,說:“你快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br> 白若蘭點了點頭,調侃道:“母親不再吃點東西啦?” 隋氏臉頰一熱,說:“一熬夜就又餓了。”于是丫鬟急忙吩咐小廚房加餐,白若蘭陪著母親直到夜半才回到自個屋內(nèi)睡覺。她累了一天,心情卻很不錯,躺在床上就睡熟過去。 次日,她去給隋氏請安,發(fā)現(xiàn)母親沒醒,父親也起晚了。她吩咐小廚房隨時待命,自個開始查看來往書信。除了父親大人的私人信函,府上大多數(shù)帖子之類的都是交到白若蘭手里處理。隋氏懷孕后特別金貴兒,若不是特意強調要等的信函,基本沒人拿家事兒去煩她。 白若蘭他們不在邊城,臨近年底,又有一些請示的信函發(fā)了過來。 她隨意翻看,聽到外面丫鬟聲音,說:“繡寧姑娘來了?!?/br> 白若蘭唇角彎彎,繡寧和白燈跟隨全家一起南下,本是要回到她身邊做個管事兒娘子,沒想到卻傳來懷孕的消息。白管事看重的不得了,她索性也讓她回去歇著,三個月后才來。 “姑娘?!崩C寧身上日漸圓潤,紅光滿面。 白若蘭望著她,說:“身子骨如何了?我瞅著還不錯呢?!?/br> “嗯,我懷孕基本沒什么反應。能吃能喝的……估摸著是個丫頭。心疼娘親,比較養(yǎng)人。”繡寧淺笑說著,臉上依然是令人熟悉的云淡風輕。 “白燈待你怎么樣?他若是敢趁你懷孕讓你生氣,我……” “主子,白燈待我很好的?!崩C寧替夫君說話,臉上微紅,說:“傻里傻氣的。有時候?!?/br> 白若蘭一怔,想起近來白燈做事情魂不守舍的樣子,撇嘴道:“他是實心眼,很難藏住心事,你也別太欺負他了??吹贸鏊F(xiàn)在對你很上心,這我就放心了?!?/br> “嗯。對了,姑娘有一事兒我不曉得該不該和您說?!崩C寧猶豫道。 “直言吧。你我主仆多年情分,怎么現(xiàn)在還生分起來?!崩C寧抬眼,看向白若蘭精致的面容,以及日漸溫婉的氣質,說:“姑娘越來越有樣了?!?/br> “什么樣?”白若蘭沒好氣道。 繡寧垂下眼眸,說:“主母范兒唄……” “繡寧!”白若蘭就差過來揪她耳朵,說:“居然調侃我?!?/br> “奴婢是實話實說。”繡寧笑道:“我想說的是繡紅的事情。” 白若蘭愣住,說:“她?”繡紅最終選擇留在邊城,還要給夏家老爺做妾的事情,很令白若蘭覺得傷心。她猛的意識到什么,目光銳利道:“怎么你會比我還知曉她的事情?!?/br> 繡寧臉上一熱,道:“我嫁的可是白燈……” 白若蘭厲色道:“這混蛋!” “姑娘,您別誤會。不是白燈主動去打聽的,是別人告知他的。府上許多人都認為白燈喜歡秀紅,這不繡紅處境不好了,他們便會告知他吧?!?/br> “誰那么嘴欠?白燈怎么說?” 繡寧瞇著眼睛,笑道:“白燈當日和我就講了。他說我和繡紅一起伺候姑娘多年,讓我拿主意?!?/br> “銹紅怎么了?”白若蘭終歸是惦念著她。給人做妾,能過的好才怪。 “小產(chǎn)了……” …… 白若蘭微微嘆了口氣,說:“夏先生好歹是個舉人,這種人家最是重規(guī)矩。他的兒子還沒有嫡子,怎么可能就讓個良妾生孩子呢?若是主母不在就算了……” “所以奴婢覺得銹紅也很可憐。就給她寄了些金銀和珍貴藥材。還叮囑娘親幫著過去看看她?!?/br> “她不應該缺錢吧?!卑兹籼m有些不解。 “以前是不缺的。但是自從她小產(chǎn)后,繡紅娘曾想去夏家鬧過。繡紅娘是夫人陪嫁,夏家后宅的老太君總要顧忌一些??墒窍募易哉J清貴,認為銹紅娘丫鬟出身來他們家鬧丟了臉面。全家逼夏家幼子把繡紅送回娘家,這還是看在夫人面子上。否則就真當個小妾販賣了……” 白若蘭攥了下拳頭,一個好生生伺候過她的丫頭,如今落入這般境地,多少令她不快。白若蘭蹙眉,說:“這夏家也有些太不給情面了。” “哎……”繡寧嘆氣,說:“之所以會有人告到白燈這里,是因為后面的結果更令人難以言語。繡紅娘自然是希望女兒想通了回家。夏家幼子最終決定重孝尊妻,打算把繡紅送回家??墒抢C紅不肯……銹紅說寧肯死在夏家也不肯離開,氣的繡紅娘都快和她斷絕關系了?!?/br> 白若蘭也是氣不打一處來。若是繡紅爭氣回家,她倒是可以考慮惡心一下夏家,誰讓銹紅好歹在她身邊伺候了那么多年。 “姑娘,我就是告訴你有這么個事情,省的從別人嘴巴里傳出來更讓您心神不寧?!崩C寧寬慰道。 “嗯,好在白燈沒犯糊涂。這種男女事兒最傷人心……” “是啊!我會好好和他過日子的,而且白燈日后是要跟在姑娘身邊一輩子,這樣繡寧也可以服侍姑娘一輩子了?!崩C寧淺笑道。 白若蘭雖然為繡紅的事情傷心,卻又為繡寧的懂事兒感動。 她點了點頭,大方道:“等我出嫁,你們也都跟著我?!?/br> 繡寧笑了,目光若有所思,白若蘭臉上一熱,自知語失,這也太不害臊了。 “姑娘,除了繡紅的事情以外,前陣子還有人尋到我,您猜是誰?” 白若蘭一愣,搖搖頭,完全想不出有誰會為了她去找繡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