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下嘴唇，會痛，不是夢！

    眼淚奪眶而出，十幾年前，失去了母親，十幾年后，她又失去了父親。這不是真的吧。

    魂不守舍地?fù)Q好衣服，打的去了醫(yī)院，一路跑去病房。

    梅英和顧茜都在病房里，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顧易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無聲無息。

    顧婭一時不敢上前，渾渾噩噩的，就像一個夢。

    聽見動靜，梅英轉(zhuǎn)頭，看見顧婭，便向她招手，道，“過來和你爸爸道個別吧?！?/br>
    “爸爸，他真的……”死了這兩個字，怎么也說不出口。

    梅英點頭，“剛才醫(yī)生已經(jīng)來確認(rèn)過死亡了。”

    顧婭過去，握住父親冰涼而又僵硬的手，禁不住心中的哀慟，放聲大哭起來。

    不管顧易前怎么對mama，婚內(nèi)出軌也好、小三進門帶私生女也罷，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情仇，顧婭那時年紀(jì)小，什么也不懂，也不怎么記得了。她只知道，顧易作為一個父親，盡到了責(zé)任，這么多年在海外留學(xué)，如果沒有父親在經(jīng)濟上的支持和精神上的鼓勵，就不會有今天的她。

    以前，還有父親可以依靠，現(xiàn)在父親走了，從此以后，人海沉浮，就剩下她獨自一人了。

    顧婭痛定思痛，不由放聲大哭，死活不讓醫(yī)院的護工推走父親。

    見狀，梅英上去拉住她，道，“逝者安息，我們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xù)過日子?！?/br>
    顧婭擦著眼淚，道，“我不該回家的，這樣，爸爸走的時候，至少我還能最后見他一面?！?/br>
    聽她這么說，顧茜搖頭，“爸爸沒有醒過，他是在昏迷中停止心跳的。醫(yī)生施救了，卻回天無力?！?/br>
    即便這樣，也不能讓她心里的自責(zé)減少一點。

    結(jié)束掉醫(yī)院里的事宜后，三人喊了一輛車，回家。

    可怕的一天，虐心又虐身，終于結(jié)束了。

    倒在床上，顧婭輾轉(zhuǎn)難眠，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聽見父親在廳里踱步的聲音。

    睡不著，她起來發(fā)了個短信給尤里安：我爸爸去世了。

    一秒鐘后，他的電話就過來了。

    “婭婭，我的可憐蟲，我真希望此刻能夠陪在你身邊?！?/br>
    聽他這么一說，她更加傷心，當(dāng)下就熱淚盈眶了。

    她在電話這頭掉眼淚，他就在電話那頭安慰開解……和尤里安說了一會兒，心情終于平靜了一點。

    尤里安道，“你睡吧，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br>
    “我睡不著。一想到今天過后，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就沒法入睡?！?/br>
    “誰說只剩下你一個人，我不是人嗎？”他想了想道，“這樣，你把手機視頻開著，我雖然不在，但也能一直陪著你、看著你，一直到你一覺睡醒?！?/br>
    “你不用去訓(xùn)練嗎？”

    尤里安搖頭，“今天的訓(xùn)練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放心睡吧?！?/br>
    顧婭嗯了一聲，將手機夾在枕頭之間，然后躺了下來?？蛇€是睡不著，喪父之痛，攪亂了她的心湖。

    見她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尤里安好笑地道，“怎么，你們中國人睡覺都是睜著眼睛的嗎？”

    顧婭嘆息，“我睡不著。”

    “那我們就說說話。”

    “說什么？”

    “說球賽吧。我們上一場是和阿爾及利亞的球隊，他們也是個很強的對手，尤其是……”

    尤里安一說起足球，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顧婭對足球一知半解，所以聽了沒幾句，就有了困意，終于沉入了夢想。

    ☆、第144章

    門口傳來敲門聲，顧婭回頭一看，是梅英。她沒有化妝，頭發(fā)也沒打理，少了往日趾高氣昂的氣勢，臉上只剩下疲憊。

    “顧婭，我們談?wù)?。?/br>
    出于禮貌，顧婭起來將椅子讓給她，自己坐到床上。

    “聽你爸說，你畢業(yè)了？”

    “嗯?！?/br>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還回德國去嗎？”

    顧婭道，“不知道?！?/br>
    “其實德國挺好，你在那里已經(jīng)有了基礎(chǔ)，而且現(xiàn)在你爸也走了，呆在這里你也是舉目無親?！?/br>
    聽她提起顧易，顧婭鼻子一酸，忍不住眼眶又紅了。

    梅英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我以前對你不太好，這我承認(rèn)，畢竟你不是我親生的。而且，以前你媽沒死的時候，你爸和我……”

    顧婭不想提及陳年往事，一點也不想，便打斷她道，“梅阿姨，你想說什么，不用繞圈子了，就直接說吧。”

    “好吧。你也知道，你爸臨走前，欠了一屁股的爛債?，F(xiàn)在銀行找上門來了，我希望你作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也一起分擔(dān)一部分?！?/br>
    顧婭問，“欠了銀行多少？”

    “一千萬?！?/br>
    顧婭聽了就暈，“這么多錢，你讓我怎么分擔(dān)？”

    “我把飯店盤出去，算下來，大概還缺一百萬左右?！?/br>
    顧婭沒接嘴。

    顧易生病的時候，顧婭將房子賣了三百萬，除去給父親看病的錢，還剩下兩百多萬。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在不買房的情況下，也能在魔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上一輩子了。

    顧婭知道，梅英提起這事，多半是在打這筆錢的主意，當(dāng)下有些不快。

    她快人快語，不會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梅阿姨，爸爸生病時的醫(yī)療費，都是我出的，他對我有撫育之恩，出點錢我沒有怨言。但是，現(xiàn)在這一筆巨額債款，和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

    “瞧你說的，怎么會沒關(guān)系呢。你爸爸這么辛苦經(jīng)營飯店，不就是為了讓你們過的舒爽一點？顧茜有的，你也都有，他供你讀書這么多年，花在你身上的錢少說也有五十萬。他人雖然走了，但我知道你是個有良心的孝順女兒，所以能幫就幫一把。況且，你幫的也不是我，畢竟欠下這一屁股爛債的人并不是我，是你爸。說到享受，我們?nèi)齻€，也都享受到了，現(xiàn)在義務(wù)來了，難道你要逃避？”

    顧婭道，“你和他是夫妻，承擔(dān)共同債務(wù)是你的義務(wù)。而且，那房子本來就是我媽在世的時候，和我爸一起買的，是屬于你和他的婚前財產(chǎn)。”

    梅英忙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那房子賣掉的錢，和我無關(guān)，我也不會去管。我說的是你爸留下的遺產(chǎn)，存款加股票和債券，大概有一百多萬左右的，你是否能放棄你繼承的那部分?！?/br>
    顧婭一怔。

    見她不說話，梅英又道，“其實也不是要你放棄繼承，而是把這筆錢還債。一百多萬，你、我、顧茜三個人分，一人最多也就分到五十來萬，但是合在一起，就正好能湊滿一千萬?！?/br>
    五十來萬，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字。

    顧婭有些煩躁，道，“爸爸剛?cè)ナ啦痪?，我不想現(xiàn)在討論遺產(chǎn)的事?！?/br>
    “就算現(xiàn)在不提，將來也要提的。你以為我愿意做壞人么？他撒手一走，倒是瀟灑，剩下的一屁股爛債全都要我去收拾?！?/br>
    顧婭不想聽她啰嗦，打發(fā)道，“阿姨，我知道了，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同不同意，都是顧婭的決定，誰也強迫不了她。

    梅英無奈，只好站起來道，“那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們就去簽協(xié)議?！?/br>
    ***

    顧易的葬禮很簡單，因為梅英說沒錢，不想鋪張。

    簡單就簡單，反正顧婭也不信這個，只要禮數(shù)到了，其他都隨便。

    出殯那天，接到邀請的親屬團都出席了，單單就梅英的大哥梅廷沒來。

    吃席上，聽梅英的二哥三姐說，梅英和梅廷鬧翻了。

    這事說來也話長。

    顧易在世的最后那兩三年里，飯店的經(jīng)濟狀況非常不好，生意冷淡，資金無法匯攏。為了讓飯店起死回生，顧易去找銀行貸了一大筆款，將飯店重新裝修了一下，又請來一個雜技班子，把飲食和雜技融合在一起。有一段時間，飯店的生意確實又好了不少。但好景不長，同街的競爭對手立即模仿顧易的經(jīng)營理念，不但依樣畫葫蘆地全數(shù)照搬，還壓低價格。這樣一來，好不容易回升的人氣，一下子又散光了。

    當(dāng)時，他向銀行貸了一千五百萬，加上裝修、通路子、人工、各種其他支出，賺的遠(yuǎn)遠(yuǎn)不夠還貸。

    如果沒錢償還，銀行當(dāng)然會沒收他的財產(chǎn)，于是顧易和梅英商量后，決定把資產(chǎn)過戶。

    過戶給顧婭，梅英不答應(yīng)；過戶給顧茜，顧易不答應(yīng)。而顧易面上又只有一個不太來往的大哥和一個定居美國的二妹，所以想來想去，只有找一直在他手下當(dāng)差的梅廷。

    梅廷和顧易以前一起插隊落戶過，也算是生死與共的插兄，認(rèn)識梅英也是通過這個插兄。上個世紀(jì)90年代的時候，顧易下海經(jīng)商，小有成就，就讓一直不得志的梅廷來幫他的忙。從一家的哥飯店一直發(fā)展到后來的連鎖大酒樓，梅廷也是功不可沒。

    所以，顧易才敢放心將財產(chǎn)轉(zhuǎn)移給梅廷。

    一開始，梅廷對顧易也是抱著感恩之心，不過，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又不是11=2這么簡單，總會摻入一些其他的東西。所以，時間一長，就變了質(zhì)。

    梅英和梅廷的關(guān)系說不上不好，但梅英總覺得，梅廷今天能混到這個地步，全都是借了她這個meimei的光。妯娌見了面，也總是暗中較勁，梅英看不起大嫂高冷，而大嫂又看不起她勢利眼。別小看女人枕邊風(fēng)的功力，天天吹，再鐵的關(guān)系也要掰。

    梅廷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老腹黑，顧易在世的時候，他還買這個賬?，F(xiàn)在顧易去世了，財產(chǎn)又都轉(zhuǎn)到了他的名下，梅廷當(dāng)即就翻臉不認(rèn)人，和meimei劃清關(guān)系。

    不過，這些事只是在親屬間相互傳來傳去，當(dāng)中漏洞百出，也沒證實過。

    但，空xue不來風(fēng)，估計事情的真相，也是八.九不離十。

    那天梅英和她說了遺產(chǎn)的事，顧婭就在想，既然欠債，為什么不把房子賣掉？魔都三套房子，怎么也能賣個一千多萬，還個債，綽綽有余了。

    現(xiàn)在聽了梅家人的八卦，才知道當(dāng)中還有這么一茬。

    當(dāng)初將財產(chǎn)轉(zhuǎn)移，就是想逃避債務(wù)，沒想到現(xiàn)在不但逃不了債務(wù)，還損失了三套房子，簡直損兵折將。不過，梅英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么沉得住氣，多半在房子過戶之際，簽了什么協(xié)議。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別說這是一筆巨額財產(chǎn)，就是幾十萬也有人為此爭得頭破血流，六親不認(rèn)的?？傊粓龉芬Ч返膽蚰渴潜苊獠涣说?。

    顧婭也不是白癡，五十萬的遺產(chǎn)，白白拱手送人，這種傻事她肯定不會干。

    這事，她就當(dāng)熱鬧看，風(fēng)輕云淡，置身事外。

    ***

    父親去世，家里又為了爭遺產(chǎn)弄得雞飛狗跳的，顧婭心情著實低落了一段時間。

    等她想起來的時候，世界杯已經(jīng)落下了帷幕。

    德國隊在半決賽的時候，以一球之差，被意大利隊淘汰。

    顧婭看了網(wǎng)絡(luò)上的重播，那是一場令人熱血沸騰的比賽。德國和意大利旗鼓相當(dāng)，誰也不差誰，只可惜那一天，幸運女神忘了和他們同行。

    在比賽進行至最后的那六十秒里，意大利人逮到了一個空擋，凌空一球。雖然德國門將已經(jīng)盡力挽救，而他也確實把球撲出去了，可誰又能想到，被撲出去的足球又會彈到門框，反撲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