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祖父祖母可還好？”季縈迫不及待的問道。

    宋子固笑著道：“都好，就是極為惦念你們?！?/br>
    “怎么只大哥和四哥來，六哥哥呢？”季縈朝四周瞧了瞧，疑惑道。

    “你這小丫頭，就只惦記著你六哥，我和大哥來接你，你還不滿意不成？”宋子羨故意打趣季縈，語氣里一股子酸味。

    季縈急忙認(rèn)真道：“才沒有呢，大哥和四哥來我自然高興。只是我也許久沒見到六哥哥了嘛?！?/br>
    宋子固見季縈一副陪著小心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好了，仲鈺不許欺負(fù)縈姐兒了?！敝兮暿撬巫恿w的字。

    見宋子羨一臉訕訕的模樣，宋子固才轉(zhuǎn)頭對季縈與陳氏解釋道：“六弟本是要跟著來的，只是我與你四哥一大早要騎了馬出城，祖母擔(dān)心他騎馬不安全，這才留了他在家里?！?/br>
    陳氏聽了贊同的點點頭：“才多大點人怎么敢騎馬走這樣遠(yuǎn)的路，幸虧老太太留了他，不然我怎么放心?！?/br>
    聽著陳氏的絮叨，季縈三兄妹相視一眼，默契的轉(zhuǎn)移了話題，不讓她再念下去。

    季縈與他們二人許久未見，尤其是宋子羨去年時就來了京城，所以兄妹三人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直到大家都來齊后，季縈才與宋子固他們分開，一行人或騎馬或坐車，開始向著城門方向行去。

    季縈她們一行走的早，不過巳時初就到了京城門口。

    進入內(nèi)城后，再不似城外那般寂靜，季縈坐在車內(nèi)隱隱聽到外面人聲喧囂。她抬手撩起簾子的一角向外瞧。

    粗粗一看，只見外面人頭攢動，細(xì)細(xì)一瞧，只見街上的行人大都是男子或已有了年紀(jì)的婦人，衣著都甚為體面，偶有幾個身著綾羅的人夾雜其中。看那川流不息的行人，大多臉上都掛著恬淡愜意的笑容，這樣精神面貌是她這些年在西北從未看到的，可見這天子腳下人的生活確實比旁處安穩(wěn)富足許多。

    第16章 回府   宋家祖上原是南邊兒的人，那時他……

    宋家祖上原是南邊兒的人，那時他們還并未發(fā)跡，不過是子孫一直秉承祖訓(xùn)耕讀傳家罷了。大約三百多年前因為躲避戰(zhàn)亂宋家全族遷入了京都，從那時開始每代都有族人考中進士入朝出仕，一直至今從未斷過。

    因著祖上積攢的名望，如今的宋家才能真正稱的上是書香世家。

    季縈一家便是宋家的嫡支后人，她祖父是族里的現(xiàn)任族長，以后的繼任族長就是她大伯父。

    宋家遷入京都后就一直住在崇文門里往東三里的南居賢坊，經(jīng)過多年擴建和修葺現(xiàn)今宋府的占地面積大約有六十余畝。府里除了大大小小的院落，還圈出了一個不小的后花園，名叫薈芳園，這個時節(jié)正是園中景致最好的時候。

    季縈一行大約走了半個時辰，馬車才緩緩?fù)Ｏ聛?。香蕓和香榧才剛為季縈整理了衣服和頭發(fā)，就聽得車外有腳步聲傳來。車簾被撩開，陳mama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出現(xiàn)在季縈的面前。

    “姑娘，咱們到了?！标恗ama親自扶了季縈的手接她下了馬車，又引著她去了前面陳氏的車旁。

    陳氏也已經(jīng)下了車，正與宋修遠(yuǎn)并排站著，外院的宋管家和大房主母跟前的徐mama正帶了幾個下人給他們請安。

    季縈走過去扶了陳氏一邊的手臂，才打量眼前那朱紅色大門與門前那兩只石獅子，看著與她出京時并沒有變化，又抬頭看府門上掛著的牌匾，牌匾上書宋府二字，這字大氣里帶著磅礴之勢，據(jù)說是宋家祖上一位書法大成的老祖宗親自書寫的。

    季縈小時不喜習(xí)字，宋老太爺就親自抱了她到府門前看這匾。自見了這字她才開始發(fā)奮研習(xí)書法，如今一手行草已初具風(fēng)骨。

    宋修遠(yuǎn)和陳氏等柏氏抱著佑哥兒并幾位姑娘一同過來后，才抬腳進了宋府大門。一路行至二門外，宋修遠(yuǎn)就帶著宋子固和宋子羨二人由宋管家引著去了外院書房，那里老太爺正等著呢。剩下的陳氏幾人由許mama侍候著繼續(xù)往府里去。

    大房的二奶奶姚氏正領(lǐng)了身邊的mama丫環(huán)候在垂花門前，一見陳氏的身影連忙迎上來，屈膝給陳氏見禮：“侄兒媳姚氏給二嬸請安，二嬸一路辛苦了?！?/br>
    陳氏親自扶了她起身，拉著打量了片刻才笑著道：“大嫂真是好福氣，滿京城的姑娘里竟挑出了這樣出眾的兒媳婦?！?/br>
    姚氏不好意思的笑了，和柏氏兩人一邊一個扶著陳氏邊往正院里走。

    “婆婆本是要帶了幾位姑娘親自來迎二嬸的，無奈前幾日病了一場，太醫(yī)囑咐不能見風(fēng)，又有老太太一早等二叔和二嬸等的心焦，便留了幾位姑娘在身邊說話湊趣，因此侄兒媳才得了這好差事，親自來迎您和大嫂子并幾位姑娘。”

    陳氏聽她話里的周全，理解的笑了笑：“無事，左右再幾步路大家就都見到了。”

    一行人寒暄幾句，很快就到了老太太住的正院榮壽堂。她們進了院門，一路順著抄手游廊路過穿堂行至正房門前。

    躬身肅立在屋檐下臺階兩側(cè)衣著體面的丫頭們對著她們屈膝行禮，有機靈的丫頭或進屋通稟或打了簾子請她們進屋。

    陳氏理了理鬢角和衣襟，才攜了柏氏和季縈等人進屋。

    季縈一進門就見正堂上首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正是她的祖母。

    不及她再多打量，陳氏已在丫頭準(zhǔn)備的蒲團上跪了，給老太太行大禮請安。

    “不孝兒媳給娘請安了，這些年未能侍奉在您老人家身旁，實在不孝，請娘責(zé)罰?！?/br>
    老太太連忙讓身邊的鄭嬤嬤去扶了陳氏起來，口中道：“你這些年在外輔佐夫婿，又教養(yǎng)了這些出色的兒女，何罪之有？快快起來?！?/br>
    陳氏倚著鄭嬤嬤起身坐到一旁鋪了錦墊的椅子上，跟在她身后的季縈隨即上前準(zhǔn)備給老太太請安。

    屋里眾人一見季縈便覺眼前一亮，只見她身量纖細(xì)，五官小巧精致又面如凝脂，一頭烏發(fā)全部挽起來，只耳側(cè)垂下一綹絲發(fā)顯得俏皮可愛。茜紅色云霧綃薄夾襖，衣襟處繡了銀紋牡丹，月牙白的石榴裙上繡了一圈銀色祥云紋。腰間左側(cè)系了塊白玉石榴紋環(huán)佩，右側(cè)掛著個如意形妃色荷包并一個小巧的牙雕百花同心球。她稍稍垂頭，微微一笑時如同一副生動自然的仕女圖。

    屋里眾人瞧見這一幕，皆是驚艷難言，神色各異。尤其是大姑娘宋敏儀，一見季縈立即眸光緊縮，手里帕子都要攪碎了?？粗究M那白瓷般的小臉，就知她這些年過的極好，并未如她所想的在西北苦寒之地?fù)p了容貌。

    季縈輕輕巧巧的跪在蒲團上給上首的老太太磕頭，朱唇輕啟：“孫女兒給祖母請安?！陛p柔的音韻中透出絲絲靈動，使人聽了倍感舒適。

    老太太見了季縈早已眼角濕潤，不及她起身就一把摟了她在懷里，撫著她的頭發(fā)哽咽道：“我的縈姐兒都這般大了，都是你那狠心的父親，自去了任上便一次也沒回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害得我們祖孫分離，這些年竟是一次也未曾見過?！?/br>
    季縈見老太太鬢角多出的白發(fā)，想起往日老太太對她的疼愛，一時也感傷的不能自己。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jì)不能傷心太過，眾人忙都勸慰著。等她平復(fù)了心緒，才看向剛才一起行禮的柏氏和三位姑娘。見柏氏面容端莊，姿態(tài)得體大方，三位姑娘們也是溫婉秀氣，儀態(tài)規(guī)矩，便滿意的點點頭，看向陳氏的目光越發(fā)慈和。

    老太太拍了拍季縈的手笑道：“你大嫂子是新婦，三位姑娘又自小不在京里，你帶著她們認(rèn)認(rèn)人，以后大家才好相處?！?/br>
    季縈笑應(yīng)了，起身為柏氏她們一一引見。

    “這是大伯母，這是三嬸子?！?/br>
    柏氏抬眼瞧去，只見椅子上端坐著兩位華服婦人，年長些的婦人面容板正端肅，目光銳利，一頭烏發(fā)整整齊齊梳了個圓髻，鬢間插了支赤金鑲紅寶石鳳頭簪，脊背挺得筆直。稍年輕些的婦人面容富態(tài)安祥，嘴角含笑，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親和。

    柏氏等人忙屈膝行了禮，季縈又為她們引見大房的三位姑娘。

    季縈指著第一個面容清秀，目光明亮，身量高挑的姑娘道：“這是大姐?！?/br>
    柏氏看她與大伯母顧氏長得極像，便知這就是宋家的嫡長女宋敏儀了，忙拉了她的手喊了聲“大meimei”。

    接著季縈又指了大姑娘身后兩個微垂著頭的姑娘道：“這是二姐與五姐。”

    等眾人相互廝見過，分主次坐了，乳母才抱著佑哥兒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稀罕的抱了佑哥兒逗他，后見他睡著了，便吩咐鄭嬤嬤領(lǐng)著乳母抱了佑哥兒去她屋里的西暖閣里，免得一會子大家說起話來吵著了他。

    佑哥兒被抱下去后，老太太才問起陳氏她們這一路的情形。

    “這一路可還順?biāo)?？?/br>
    陳氏笑著道：“托老太太的福，我和老爺帶著幾個孩子一路趕至京城，途中竟是一場雨也未遇過。倒是昨個晚上我們剛到京里就下了場大雨，這才耽擱了回府。”

    老太太聽了慈和的點點頭，又對著陳氏問詢幾句，便不再開口，只喚了正與姐妹們說笑的季縈坐在她身旁，祖孫兩個說些私房話。

    顧氏笑著對陳氏說起二房的幾位姑娘：“弟妹真是賢德，不光將縈姐兒教的這般出色，我瞧著幾位庶出的姑娘行動間也很有幾分靈秀?！?/br>
    陳氏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從容道：“都是老爺?shù)呐畠?，我如何能厚此薄彼?！彼D(zhuǎn)頭看向門口處扎堆說話的幾位姑娘，正好瞧見大姑娘不知說了什么，大房的二姑娘和三房的五姑娘都湊在她跟前小意奉承。

    陳氏挑眉笑道：“論起教養(yǎng)姑娘，我可及不上大嫂精明呢，您看這二姑娘、五姑娘與大姑娘端得是姐妹情深，哪像我家那幾個，個個都主意正的很，平日里為著句詩啊詞的能辯出天去。”

    顧氏也轉(zhuǎn)頭看向幾位姑娘，見五姑娘正侍奉大姑娘喝茶，大姑娘也一幅習(xí)以為常的樣子，將喝過的茶盞重新遞到五姑娘的手里。

    顧氏眼里劃過一絲不虞，面上卻露出溫和的笑意：“儀姐兒是長姐，自來得底下幾個meimei的敬重?！?/br>
    陳氏點點頭，也笑著附和。

    老太太并不理會她們妯娌間的官司，只拉了季縈的手不放，不住的問她這些年離家在外有沒有吃好睡好，有沒有受了委屈。

    這樣掂心的姿態(tài)，聽的季縈有一種這些年并不是去了親生父母跟前而是跟著后娘過活的錯覺。她不由有些失笑，又想著老太太是真心疼愛她才會這般cao心，便慢慢的將她自己這幾年的吃住行臥全說給了老太太聽。

    明明是極為普通日常，老太太卻聽的極為有趣。在她說了最近正研習(xí)香譜，還自個試著改了香方子后，調(diào)出的香丸還得了宋修遠(yuǎn)的夸贊，老太太喜得撫掌大笑。

    “哈哈哈，我就說縈姐兒自小有靈性，看看這才瞧了幾天香本子就能自個改方子了。祖母知道你喜歡這些個，正好我讓你大伯母請了一位她們本家的姑奶奶來府中給你們姊妹指點茶藝和香道，到時你可要跟著好好學(xué)才是?！?/br>
    江南顧家祖上曾出過一位調(diào)香大家，現(xiàn)今流傳的那本《顧氏香譜》就是她所書，因此顧氏族中的女子皆有一手調(diào)香的手藝。

    季縈乖巧的點頭應(yīng)了，老太太又問大太太那位顧大家何時能進府，安頓在哪里。

    顧氏連忙笑著回道：“今個正要給您回話呢，姑母昨個已到京里了，只是要去走親訪友，怕是過些日子才能進府呢。正好兒媳想著這月里二叔一家回府，還有過些日子便是您的生辰了，府里忙亂，倒不如等下月我再接了姑母入府?！卑摧叿诸櫞蠹沂穷櫴系墓媚浮?/br>
    老太太聽了思忖片刻，點頭道：“就按你說的，你考慮的很是周到?！?/br>
    大家喝了茶說了會子閑話，有前院書房的小廝來回稟：“老太爺正與二老爺還有兩位少爺在書房說話，一時半會兒怕不能完。老太爺說等晚間其余幾位少爺下學(xué)了再擺家宴?！?/br>
    老太太頷首，打發(fā)了那小廝，對著眾人道：“老太爺既如此吩咐了，那大家便先散了吧。老大家的你好生照應(yīng)著二房安置了?！?/br>
    等顧氏躬身應(yīng)了，又對著陳氏道：“你們一路舟車勞頓，這會兒回去安置了好好歇著，佑哥兒暫時先放在我這里，等你們收拾好了再接他回去，免得今個人多雜亂驚著他。”

    陳氏連忙感激的應(yīng)了。

    一行人出了榮壽堂，三嬸文氏帶著五姑娘告辭：“二嫂一路勞頓，我就不撹擾了，等改日得閑了我親自去拜訪您，到時咱們再好生說話?！?/br>
    等文氏與五姑娘走了以后，顧氏邊走邊道：“二房的院子我原安置在了西園，弟妹待會兒看看，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打發(fā)了人置換。”

    西園是二房早前在京里時住的地方，原本與大房和三房所在的東園差不多的面積，只是后來府里改建，西園被劃了一片納進了薈芳園里。饒是如此現(xiàn)在西園里空置的院落也還有四五個，每個都是三四進的格局，因此足夠二房一家住了。

    陳氏笑著道謝了。顧氏又道：“咱們府里的姑娘不分房頭都是一同住在花照里，這地方還是老太太親自指定的。”說著看向季縈和幾位姑娘們笑著道：“咱們府上人多，住的地方難免比不上你們以前獨門獨院的寬闊，幾位姑娘多擔(dān)待些?！?/br>
    三姑娘和四姑娘還有七姑娘忙屈膝道“不敢”。季縈也抿唇笑著道：“大伯母說笑了，我倒覺得姐妹們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才好呢。”

    顧氏聽了點頭笑道：“難為姑娘們這樣懂事。既如此便讓你們二嫂子領(lǐng)你們?nèi)セㄕ绽锇仓??！庇挚粗愂系溃骸拔遗愕苊萌ノ鲌@吧?！?/br>
    陳氏客氣道：“勞累大嫂了?！?/br>
    第17章 花照里       一行人在前面的垂花門……

    一行人在前面的垂花門外分別了。顧氏與陳氏還有柏氏沿著向西的游廊走了，姚氏也領(lǐng)著二房的姑娘們沿另一邊游廊行去，一同走的還有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

    眾人大約走了一刻鐘，穿過一襲假山石墻，姚氏便指著前方笑道：“meimei們快看，咱們到了?！?/br>
    季縈隨著姚氏的聲音抬眼望去，見前方一間朱紅色正門，門匾上書花照里，字體風(fēng)流清俊。左右一色的水磨群墻，門欄窗上皆細(xì)雕奇草花樣。門前幾方青石臺階，上面苔蘚零星。順著臺階向里去，只見門里兩側(cè)翠色掩映，奇山拱衛(wèi)，彎彎曲曲的青石小道隱隱沒入石洞不見。穿過石洞眼前景色豁然開朗，她們一路走來，園內(nèi)翠竹萬竿，雙桐相映，玉蘭盛開，蟲鳴成趣。

    好一處清新雅致的所在。

    不光季縈，其余幾位姑娘也看呆了。往日只聽自家書香世家的盛名，今日見了這園子才隱隱窺見一絲這百年世家的底蘊。

    姚氏笑著為姑娘們介紹這園子里的景致，間或大姑娘和二姑娘插言補充一兩句，大家言笑晏晏，心情甚好。

    逛了半晌的園子，姚氏見幾位姑娘面色皆有疲態(tài)，這才笑著道：“meimei們看了半會子想必也累了，今天咱們就看到這兒，剩下的景致等你們安置好了再慢慢瞧?！?/br>
    這話正和季縈等人的心意，一個個屈膝給姚氏道了謝。

    姚氏思忖著道：“meimei們的箱籠一早就送到院子里了，想必這會子正收拾著呢。我就不叨擾meimei們了，讓這幾個丫頭們給你們指路也就是了?！?/br>
    季縈忙笑道：“今日勞累二嫂了，等我們安置好了再請嫂子喝茶。”

    姚氏又笑著囑咐了幾句，留下了幾個丫頭便走了。

    大姑娘和二姑娘看著姚氏走了，也順勢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