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周允晟輕笑道,“若無絕對的把握,沈某不會對娘娘無禮。實(shí)不相瞞,沈某的鼻子與常人不同,能夠嗅出常人嗅不到的氣味。娘娘要證據(jù),沈某便展示一二?!?/br> 他指著謝玉柔懸掛在腰間的香囊,說道,“此囊內(nèi)裹著白芷、川芎、芩草、甘松各五錢,還添加了山萘、熏草、澤蘭、艾葉各二錢,當(dāng)然,這些都是香囊內(nèi)最常用的藥材,娘娘也可以推說沈某是瞎蒙的,然而此囊卻還暗藏玄機(jī),另含一截參片一顆蓮子。這參片香味十分獨(dú)特,竟是沈某平生從未聞過的,沈某大膽猜測應(yīng)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紫皮參。而那蓮子就更加神奇,只一絲余韻便令沈某醺醺欲醉不知今夕何夕。沈某精通歧黃,閱遍群書,竟絲毫猜不透品種和來歷?!?/br> 他說完徐徐走到桌邊,端起七皇子的藥碗聞了聞,笑道,“這碗藥里便含有方才那參片和蓮子的氣味,還有一股清冽的水香,似是靈氣十足。” 放下藥碗,看見大大咧咧?jǐn)[放在果籃里還未剝開的蓮蓬,他眼睛微微一亮,嘆道,“原來如此不凡的蓮子,側(cè)妃娘娘竟有這許多。娘娘果然神通廣大?!?/br> 在屋內(nèi)走了一圈,他最終在窗邊站定,點(diǎn)了點(diǎn)小火爐上正咕咚咕咚冒著白煙的茶壺,嗓音由輕柔轉(zhuǎn)為冷厲,“連下人喝的茶水里也加了靈藥,卻不肯施舍殿下點(diǎn)滴,側(cè)妃娘娘究竟安的什么心?” 謝玉柔暗暗握拳,汗流浹背。她打死也沒想到自己的醫(yī)藥空間和靈泉竟會因?yàn)橐恢还繁亲佣┞丁4藭r此刻,她早已方寸大亂,卻還強(qiáng)辯道,“這么多太醫(yī)在此處,卻只有沈大人一個聞出了異味。沈大人信口雌黃的本事令本側(cè)妃大開眼界。說了本側(cè)妃沒有靈藥,所有東西盡可以讓你們?nèi)ニ?,搜出一星半點(diǎn)本側(cè)妃自會認(rèn)罪?!?/br> 七皇子從驚詫中回神,沉聲道,“那便搜吧?!彼c謝玉柔默契十足,見謝玉柔眼神篤定,便也絲毫不慌張。 周允晟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撫掌笑起來,“我搜你行李作甚?只需把這藥碗、果籃、茶壺、并荷包帶回去就可。側(cè)妃娘娘,沈某失禮了,若是太子無事,沈某定當(dāng)前來賠罪,若是太子熬不過,沈某陪他共赴黃泉,便是想來也來不了。沈某告辭,還請七皇子和娘娘好生休息。” 他躬身行禮,直起腰時扯落謝玉柔的香囊,使人端走屋內(nèi)碗碟、果籃、茶壺等物,并叫上幾名太醫(yī),堂而皇之的走了。 醫(yī)藥空間和靈泉都是神物,且存在于看不見的異次空間,謝玉柔最開始的時候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又怎能想到它會被人識破?等一行人走遠(yuǎn),她霎時癱軟如泥,對上七皇子詭譎莫測的目光,只感到前路一片黑暗。 周允晟回到正院時,太子還未蘇醒,幾名太醫(yī)緊跟其后,不可置信的問道,“染上時疫者九死一生,僅憑這些東西果然能救回太子殿下?沈大人莫不是弄錯了吧?” “弄沒弄錯一用便知?!?/br> 周允晟打開香囊,將一枚參片和一顆蓮子倒出來投入藥碗,又命人將蓮蓬全都剝了放入茶盤備用,這才扶起太子輕柔叫喚。 “允晟,我似乎快要不行了,拿筆墨紙硯來,我要給父皇寫信。你放心,即便我死了,也一定保沈家百年不倒?!碧犹撊醯拈_口。 “殿下今日便會大好。”周允晟將他耳邊的亂發(fā)一一梳理整齊,這才端起藥碗低語,“這是從謝氏那里弄來的靈藥,喝了馬上就好?!?/br> 太子全當(dāng)他在哄騙自己,卻還是噙著笑乖乖服下,然后強(qiáng)忍嘔吐的欲望一粒一粒咀嚼蓮子,用茶水送服。 幾名太醫(yī)眼睜睜看著,卻并不似沈大人那般篤定,不約而同的忖道:時疫這種絕癥哪里是區(qū)區(qū)一碗藥幾杯茶幾顆蓮子能治好的?沈大人心憂太子,已是瘋魔了,方才得罪了七皇子及其寵妃,等日后七皇子登基,沈家前景堪憂?。?/br> 然而奇跡出現(xiàn)了,太子服用完所有東西竟馬上出了一身大汗,那汗水是黑色的,帶著濃重的臭味,就仿佛體內(nèi)的毒素盡數(shù)排出體外一般。緊接著太子連連出恭,洗了一個熱水澡再看已是臉色紅潤,眼眸閃亮,精氣十足。 這效果有些太顯著了,卻并不出奇。不說靈泉和紫皮參,單這九品金蓮的藥力就非同凡響。七皇子那邊有謝玉柔節(jié)制著,每日只讓七皇子服食一粒,所以看上去才是慢慢好轉(zhuǎn),比不得太子一連嚼了幾十粒。 那九品金蓮本就盛開在靈泉中,顆顆蓮子吸飽濃縮后的靈泉水,效果可想而知。也怪謝玉柔大意,竟一下拿了五六個蓮蓬出來擺放,這才讓周允晟如愿以償為太子洗髓伐經(jīng)。 “幫孤診脈?!碧优⒅活^濕發(fā),將手腕置于脈枕上,嗓音中氣十足。 幾位太醫(yī)輪流上前查驗(yàn),被他強(qiáng)健的脈相驚得下巴都掉了。 王氏聽聞消息匆匆趕來,此時正拿著一條干帕子,想給太子擦頭發(fā)。 “你日后不必出現(xiàn)在孤面前,貪生怕死的東西?!碧硬[眼,寒氣四溢,復(fù)又看向肅立一旁的青年,笑得春暖花開,“允晟過來,我頭發(fā)滴著水,怪冷的。” 這撒嬌一般的語氣令周允晟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不得不慢慢走過去伺候。 王氏臉色青白欲哭無淚。 幾名太醫(yī)俱都驗(yàn)過脈相后齊聲高呼,“殿下已然大安,謝氏此藥果然神效!” 從畢恭畢敬的側(cè)妃娘娘變成大不敬的謝氏,由此可見謝玉柔悲慘的未來。明明有藥卻不肯為太子施用,此事傳進(jìn)天辰帝耳朵里,不但謝玉柔要遭殃,恐怕連七皇子也會連帶著失寵。太子乃大周儲君,這夫妻二人見死不救,卻是弒君的大罪。 第30章 3.9 七皇子心道時疫是絕癥,就是自己也是九死一生熬過來的,哪能一碗藥就治好,那沈懿彬也是信口開河了,故而很快消解了心頭的疑慮,反拉起謝玉柔輕言細(xì)語的安慰。 謝玉柔投入他懷中,臉色蒼白,牙齒打顫。 沒過多久,天辰帝派來的大太監(jiān)便帶著一列侍衛(wèi)來了,陰森森開口,“太子殿下已然大安,側(cè)妃娘娘隨雜家走一趟吧,雜家有話要問。” 天辰帝年老,身體日漸衰微,自然也在尋找延年益壽的神藥。跟隨他左右的侍從想要永保富貴,自然也急他所急。故而不用太子吩咐便帶著人前來抓捕謝玉柔。 謝玉柔心知空間和靈泉太過神異,萬不能讓旁人知曉,否則便有殺身之禍。且那空間早就與她的靈魂綁定在一起,以一個翡翠鐲子為媒介。只要她不愿意,哪怕戴在手腕上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 這鐲子旁人搶不走,只要有靈泉和空間在,她總有辦法熬過這次劫難。 因胸中懷揣依仗,故而無論那大太監(jiān)如何審問,謝玉柔就是不肯招供,且皇帝未發(fā)話,旁人也不好對一位皇子側(cè)妃施刑,那大太監(jiān)無奈,只得領(lǐng)著侍衛(wèi)悻然離開。 他們出去后不久,謝玉柔連忙吞服了一?;卮旱?,這才靠坐在墻角喘氣。她本可以躲進(jìn)空間,但再出來依然會是牢房,有什么用?況且她的家族還留在京中,她的弟弟還有大好前程,她若是不管不顧的消失了,皇上必定會拿謝家開刀。 所以,為今之計(jì)只有獻(xiàn)一個延年益壽的方子給天辰帝,助天辰帝調(diào)養(yǎng)身體,讓天辰帝離不開她。這不失為一個晉身的捷徑,連帶的七皇子也會受益良多。 思及此處,謝玉柔微微笑了,之前的驚慌無助一掃而空。 她能想到的,周允晟如何想不到,等到深夜便催眠了看守的侍衛(wèi),堂而皇之的走進(jìn)牢房。 “側(cè)妃娘娘可還好?”他笑瞇瞇的拱手,眼中滿是戲謔,末了嗅了嗅周圍的空氣,嘆息道,“娘娘身上總是有許多好藥,這藥的方子很奇特,其中幾味藥材恐怕尋遍大周都找不到。若是進(jìn)獻(xiàn)給皇上,令皇上長命百歲,娘娘可就該翻身了。” 謝玉柔冷笑一聲,并不答話。她現(xiàn)在有些怵這位狀元郎,總覺得他不是凡人。凡人哪能一眼堪破她的空間和靈泉? 周允晟不以為意,走到牢門口,隨意撿起地上的一根稻草,探入九曲銅鎖內(nèi)稍加撥弄,大鎖應(yīng)聲而開。作為一個反派,那真是技多不壓身,除了生孩子,沒什么是他不會的。 謝玉柔看呆了,反應(yīng)過來后抱著手臂往角落蜷縮,驚恐的喊道,“你要做什么?” “總之不會殺你。”周允晟走過去,彎腰俯瞰對方。如果他殺了這個世界的男女主,這個世界會馬上崩潰,因?yàn)樗峭鈦碇?,有摧枯拉朽之能。但若是這個世界的本土人士殺了男女主,除了讓世界脫離原本的軌道,不會有任何影響。 故而他不會對男女主動手,他是為了空間和靈泉來的。對于一團(tuán)能量體來說,空間和靈泉是食物。 聞聽此言,謝玉柔防備更深,雙手死死環(huán)住肩膀,想要喊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這是怎么回事兒?她驚駭莫名的朝周允晟看去。 “一點(diǎn)催眠的小手段而已,莫慌?!敝茉赎尚Φ煤軠厝?,指著她纖細(xì)的手腕喟嘆道,“帝王綠的翡翠鐲子,真是難得?!?/br> “你,你能看見?”正常說話,謝玉柔還是能的。她此時快被這人連魂兒都嚇丟了,不斷猜測此人是什么來路。這鐲子是仙人所賜,能看見它的周允晟難道也是仙人不成? 周允晟不答,伸手便把那鐲子捋了下來,置于掌心把玩。 在謝玉柔驚駭不已的瞪視下,那鐲子化為點(diǎn)點(diǎn)熒光,悉數(shù)鉆進(jìn)了周允晟的身體。 “雖然比不得整個世界的力量,但蚊子再小也是rou,如此,多謝側(cè)妃娘娘了。”周允晟溫文爾雅的拱手,信步走出牢房,末了還不忘把銅鎖重新掛上,一根食指抵住唇瓣,小聲低語,“但凡靈泉,空間之事乃禁語,人前休要再提?!?/br> 這便是最后一道催眠了。 謝玉柔還保持著驚駭?shù)谋砬?,卻極為乖順的點(diǎn)頭。因鐲子是與靈魂綁定的,被人強(qiáng)行取走難免傷及神魂。周允晟走后不久,謝玉柔便覺得頭疼不已,翻滾呻吟起來。 “去哪兒了?”周允晟回到廂房時,太子正靠坐在床頭盯著他。 “去出恭?!?/br> “屋里不是有恭桶?” “味道難聞,聲音還不雅。” 太子低聲笑了,掀開被子道,“就你事多,還不快上來?!?/br> 周允晟猶豫了幾秒便脫掉外袍上榻。太子病重這半個月他每日與太子同睡,此時再來拒絕倒有些矯情了。 太子將人攬入懷中,力道奇大,什么都不說便安心睡了過去。 謝玉柔瘋了,什么話都問不出來,大太監(jiān)只得將她押解回京,由天辰帝親自審問。幾乎瞬間就能治好時疫,這樣的神藥天辰帝自然想得到,親自前往慎刑司查看。 謝玉柔披頭散發(fā)情狀癲狂,大喊著太子會被廢,七皇子會登基,自己是皇后等話,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天辰帝氣了個倒仰,難免會想一個小小側(cè)妃都如此野心勃勃,七皇子又是什么心思?怕是恨不得自己和太子都死了,好給他讓位吧?否則哪能明知謝氏有神藥,卻不肯給太子施用? 如此,七皇子便倒了大霉,被天辰帝圈禁府中捋奪了所有差事。謝氏娘家也遭了秧,被天辰帝的禁衛(wèi)軍翻了個底兒朝天,又以謀逆等重罪全家下了大獄。 謝玉柔行事并不謹(jǐn)慎,從空間內(nèi)拿出的醫(yī)書藥方等物隨意擺放在書架上,果真讓天辰帝抄了出來。但其中許多藥材只生長在空間中,凡塵哪里會有?天辰帝將之交予太醫(yī)院的太醫(yī)研究,研究不出又交予幾名游方道士,久而久之竟迷上了煉丹,追求長生大道去了。 太子屢勸不止之下只得作罷,慢慢接管了政務(wù)。 天辰五十六年,帝崩,舉國哀喪,太子在百官的擁戴中坐上了那至高的寶座。 盛大的登基典禮過后,新上任的天啟帝迫不及待的召見了新上任的殿閣大學(xué)士。 “我今天神不神武?”帝王親昵的握住青年的手。 “神武?!敝茉赎蓲炅藪?,見他力道越發(fā)大,幾乎快把自己手骨捏碎,只得作罷。 “偉不偉岸?” “偉岸?!敝茉赎勺旖浅榇?。 “那你可還喜歡?” 周允晟沉默了,見對方漆黑的眼里醞釀著風(fēng)暴,斟酌一番后開口,“如今您是皇帝,我是朝臣,若你我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超出了君臣的界限,莫說旁人會不會察覺,單你我之間便會產(chǎn)生許多猜忌,矛盾。久而久之,那些喜愛之情便也消磨干凈了?!?/br> 天啟帝自動忽略了前面幾句,欣喜道,“喜愛之情?你果然也是心悅我的。我就知道?!?/br> 他狠狠將青年拉進(jìn)懷里,嗓音低沉而危險,“你何不給我一個機(jī)會?也許我們的感情不但不會消磨,反而愈久彌新?你今日若是不答應(yīng)與我在一起,往昔我答應(yīng)保沈家百年昌盛那些話便也不作數(shù)了。” 周允晟被他箍的肩膀都痛了,抬頭瞪視他,咬牙道,“君無戲言,這話你可聽過?” “君威難測,這話你可聽過?”天啟帝反問一句。 周允晟,“……” “好了,莫生氣,”天啟帝見他面色難看,連忙軟了聲調(diào)誘哄,“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哪兒都不去,我不會對沈家如何。允晟,允晟,求求你,求求你……” 他像個孩子一般將腦袋埋入青年頸窩拱動,哪還有白日那俾睨天下的氣勢。周允晟本就對他懷著莫名的情愫,此時見他如此脆弱驚惶,思忖良久終于慢慢環(huán)住他勁瘦的腰肢,妥協(xié)了。 天啟帝暗喜,忙不迭的叼住他唇瓣…… 謝玉柔被天辰帝一根白綾賜死,七皇子也被捋奪了郡王爵位。如今新帝登基,他的王爵也未能回來,偌大的七皇子府冷冷清清入不敷出,反倒要靠沈巧丹來維系。 “我弟弟剛封了忠勇公,今日設(shè)宴待客,你是否與我同去?”沈巧丹在七皇子跟前再無往日的卑微,自稱早已變成了你我。 “自然與愛妃同去?!逼呋首有Φ檬譁厝?。 “如今你早已失了王爵,還是不要叫我愛妃了,免得被人拿了錯處?!鄙蚯傻げ惠p不重的敲打,也不看七皇子驟然劇變的臉色,自顧出去了。 二人相攜來到沈家,只見賓客往來門庭若市,那場面堪稱盛大。世人都知道天啟帝對沈大人信重有加,別人在御前說一百句也抵不上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自然要好生巴結(jié)。 沈巧丹撇下一心結(jié)交朝臣的七皇子前去后院,卻見院門口站著一排威風(fēng)凜凜的禁衛(wèi)軍,但凡有人靠近便殺氣四溢的看過去。 沈巧丹怯了,踮起腳尖往里一看,卻見自家弟弟正與天啟帝在荷花池邊飲酒,也不知弟弟說了什么,天啟帝舉著酒杯朗聲大笑,邊笑邊伸手梳理弟弟被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神色溫柔至極。 這君臣二人相處已有近十年,感情卻仿佛從未變過。 沈巧丹放心了,微微一笑后轉(zhuǎn)身離開。 第31章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