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電話鈴聲響了，宋鳳寧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

    小娥接電話，舉著話筒說：“三小姐，你的電話?！?/br>
    宋鳳寧接過電話，電話是康純?nèi)绱騺淼?，“宋鳳寧，你看報紙了嗎？孫敏芝秋后要槍決了?！?/br>
    “我剛看了?！?/br>
    “你說害死杜珍妮的如果不是孫敏芝，孫敏芝死的太冤了?！?/br>
    “我這兩天想來想去，覺得這樁案子很蹊蹺，我想去孫敏芝家里看看?！彼硒P寧說。

    “我同你一塊去，我們和孫敏芝同學(xué)一場，問問孫敏芝家里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明天我的家庭教師來給我上課?！?/br>
    “你有時間給我打電話，暑假我在家閑著沒事?！?/br>
    放下電話，宋鳳寧悶悶不樂上樓去了。

    上街買的東西扔在書桌上，她買了幾本書，買了鉛筆本子。

    小娥已經(jīng)把浴缸里放好水，宋鳳寧進(jìn)浴室洗澡。

    逛街走累了，洗澡出來，穿著睡衣爬上床睡覺，做了個噩夢 ，夢見孫敏芝被帶到法場槍決，驚醒了，心砰砰直跳。

    屋里光線暗淡，外面的天色微黑。

    換上一件寬松的綢袍，下樓去。

    宋鴻年已經(jīng)回來了，三位太太，宋知芳和宋宜秋已經(jīng)坐在桌旁，晚飯擺好了，女傭張嫂和小娥站在一旁侍候。

    大太太看見她下來，說；“剛說要去叫你，正好你下來了?！?/br>
    宋鴻年看看她，“你怎么無精打采的？不是放假了嗎？”

    遲雪蘭柔聲說；“鳳寧小姐要好的同學(xué)要槍決了，心情不好?！?/br>
    宋鴻年板起臉，“你在學(xué)校不好好學(xué)習(xí)，結(jié)交些烏七八糟的人?！?/br>
    大太太關(guān)碧華臉色微變，前世遲雪蘭母女倆經(jīng)常在父親跟前下話，父親訓(xùn)斥她，她跟父親頂撞，父親遷怒于母親，夫妻不和。

    宋鳳寧還是那樣沖動，就白白地多活了幾年，朝遲雪蘭似笑非笑地說；“我跟誰要好，二姨娘怎么知道，孫敏芝是我同學(xué)，同寢室，平常我們并沒什么來往。”

    遲雪蘭尷尬地笑笑，“我聽三小姐打電話要去槍決的同學(xué)家里，我以為被槍決的女同學(xué)跟三小姐要好?！?/br>
    “我去看不過是同學(xué)之情?！?/br>
    宋知芳幫腔說；“爹，小妹有分寸的?！?/br>
    二太太曹玉珍也說；“寧寧現(xiàn)在學(xué)習(xí)可用功了，考試前見天學(xué)到半夜?！?/br>
    宋鴻年臉色緩和。

    “吃飯吧！”大太太關(guān)碧華說了句。

    八點鐘家庭教師過來，第二天宋鳳寧七點就起床了，刷牙洗臉后，小娥給她梳頭。

    宋鳳寧的頭發(fā)烏黑濃密，小娥打了兩條粗辮子，辮梢系兩條鵝黃色頭繩，鬢邊別了個賽璐璐發(fā)夾。

    第一次見家庭教師，穿戴要正式一些，宋鳳寧換上白綢衫，黑裙，白紗襪黑皮鞋。

    大太太關(guān)碧華坐在客廳里。

    管家周昌領(lǐng)進(jìn)來一個青年。

    “太太，這是顧先生，三小姐的家庭教師。”

    “顧津清?！鼻嗄曜晕医榻B。

    關(guān)碧華站起來，對女兒的先生很客氣，“顧先生請坐！”

    看這位顧先生俊逸挺拔，心生好感，說：“看簡歷顧先生一直生活在國外。”

    “我幼年時隨家母去了英國?！?/br>
    “令堂的老家是申城？”

    “是”

    簡單問了幾句，關(guān)碧華吩咐小娥，“把你家小姐叫下來，說先生來了?！?/br>
    宋鳳寧下樓，看見沙發(fā)上坐著青年愣住了。

    青年穿著黑襯衫，黑西褲，黑皮鞋，面容冷峻清雋。

    大太太說；“這位是顧先生?！?/br>
    顧聿清很意外，他要教的女學(xué)生是昨天電車上的女孩。

    宋鳳寧調(diào)整一下表情，若無其事，像初次見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脆生生的聲音，“先生好！”

    大太太寵溺地說；“我這個小女兒淘氣，先生費(fèi)心了?！?/br>
    “宋小姐讀中學(xué)一年?！?/br>
    顧先生難得開口問。

    “是，先生?！?/br>
    顧津清對大太太說；“今天我先試講一堂課，太太再決定我是否繼續(xù)教小姐。”

    大太太站起來，“書房在樓上?！?/br>
    “鳳寧，帶先生上去。”

    宋鳳寧前面帶路，上樓的腳步雀躍，金融大佬成了自己的先生，相識于微時，日后顧大佬念及師徒情分，怎么也能對自己關(guān)照一二。

    大太太在樓下看著，搖搖頭，小女兒天真爛漫，還沒長大，這要在鄉(xiāng)下，女孩子十五歲都嫁人了。

    小娥打開書房門，宋鳳寧站在門旁，嘴角兩端翹起，“先生請！”

    顧聿清走進(jìn)書房，看見書本整齊地擺在書桌上。

    女學(xué)生今□□著素雅，一雙大眼睛靈活，仿佛會說話一樣。

    顧先生正襟危坐，女學(xué)生宋鳳寧坐在一旁，規(guī)規(guī)矩矩。

    顧聿清說；“我們先互相認(rèn)識一下?！?/br>
    他拿起桌上鋼筆，黑襯衣的袖口挽了兩折，露出一截小臂，筋骨有力。

    在白紙上寫下三個字：顧聿清。鋼筆字非常漂亮。

    把筆給宋鳳寧，宋鳳寧接過鋼筆，在顧聿清三個字的下面寫下，宋鳳寧。

    宋鳳寧三個字跟上面的三個字對比，顯得有些稚嫩。

    宋鳳寧沒有顧聿清的鋼筆字漂亮，她不覺得丟臉，他是先生，她是學(xué)生，學(xué)生比先生強(qiáng)，還要先生做什么。

    顧聿清心里默記住宋鳳寧。

    又抽出一張白紙，說：“你的程度我不了解，我先出一張卷子，你答答看?！?/br>
    宋鳳寧一聽頓時緊張了。

    他拿筆在白紙上刷刷刷出了一套題。

    放下鋼筆，看了一眼腕表，“四十分鐘?！?/br>
    宋鳳寧拿過卷子，粗粗地看了一遍，嘴角抽搐幾下。

    小娥端著新沏的茶水進(jìn)來。

    看見小姐咬著筆，皺著眉頭，做深思狀。

    這是讓先生考住了。

    顧聿清看看手表，時間到了。

    宋鳳寧答題過程中，他看了，心中有數(shù)，這個女學(xué)生的英文底子差。

    小娥看自家小姐小臉皺著，可憐巴巴的，說；“先生請喝茶?！?/br>
    天氣熱，書房里的吊扇呼呼轉(zhuǎn)著，顧聿清端起茶盅，喝熱茶水。

    宋鳳寧從桌上水果盤里拿了一個桃子，啃著桃子，視線落在顧先生精瘦的腰部，昨天她抱著他的腰身，男人的身材一流。

    顧聿清余光瞥見桃汁要溢出鮮紅的小嘴。

    放下茶盅，拿過書。

    宋鳳寧把啃了一半的桃子扔在盤子里，拿手帕擦嘴。

    顧聿清不由看了她一眼。

    宋鳳寧端正坐姿，顧聿清輕咳了聲，開始講課。

    顧先生的聲線低沉迷人，口語純正，外表又令人賞心悅目，宋鳳寧聽得極認(rèn)真，破例沒有走神。

    “今天就到這里?！?/br>
    顧聿清合上書。

    宋鳳寧覺得自己有那么一點喜歡學(xué)英文了。

    送先生下樓時，大太太坐在客廳里，站起來，“先生要走？我叫人備好飯了，先生吃完再走?！?/br>
    “我約了人，謝太太的好意?！?/br>
    顧聿清婉拒。

    宋宜秋在客廳里，正打電話，聞聲回過頭。

    瞬間露出驚詫表情。

    大太太對管家說：“讓老王開車送顧先生回去?！?/br>
    宋鳳寧看著顧聿清上了宋家的汽車，鞠躬告別。

    管家周昌問；“三小姐，這位顧先生教的怎么樣？”

    “挺好的。”

    “那就跟太太說用顧先生教小姐。”

    宋鳳寧覺得人心太深了，這個管家周昌，辦事穩(wěn)妥，老爺太太都不曾虧待他，一朝宋家垮了，趁火打劫，變了一副嘴臉，這個人不能留，現(xiàn)在父親還在，他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以后找機(jī)會趕走他。

    一進(jìn)客廳，聽見宋宜秋的聲音，問大太太，“家庭教師姓顧？”

    “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顧…..顧聿清?！贝筇肫饋?。

    周昌說；“太太，三小姐說這位顧先生教得好，太太看行，我給他掛電話，告訴他明天過來?！?/br>
    拋開別的，以顧聿清的水平教宋鳳寧是綽綽有余。

    大太太說：“那就定下來，補(bǔ)課費(fèi)多給點，他好安心教，你跟他說，一天三塊錢，每天上午上課?！?/br>
    二太太在吃點心，沒到飯點她肚子就餓了。

    說；“三塊錢，可真不少?！?/br>
    心里算了一筆賬，一個上午掙三塊錢，宋家女傭張嫂，太太念在買菜做飯辛苦的份上，工錢每月五塊錢，小娥工錢每月才三塊錢，包吃包住。

    一個月按三十天算，九十塊錢，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顧先生沒有別的差事嗎？”

    宋宜秋突然插了一句嘴。

    “太太問了，顧先生回國不久，還沒找到差事?！?/br>
    二太太曹玉珍答道。

    “顧先生是留洋回來的嗎？”

    “顧先生從小生活在國外，你小孩子好奇心這么強(qiáng)。”

    宋鳳寧看著宋宜秋，遲雪蘭母女倆眼睛都盯在有錢人身上，對一個男家庭教師刨根問底，過度的感興趣，有點匪夷所思。

    周昌掛了電話，回說：“顧先生每天八點給小姐上課?！?/br>
    宋宜秋的眼睛閃著狡黠的光，細(xì)聲軟語地對關(guān)碧華說；“太太，我能不能跟鳳寧小姐一塊學(xué)？”

    宋宜秋安的是什么心，想干什么？

    宋鳳寧坐在母親身旁，摟著母親手臂，撒嬌說：“娘，我跟宋宜秋程度不同，學(xué)不到一塊?！?/br>
    “先生教meimei，我在旁聽，meimei學(xué)什么我就跟我學(xué)什么?！?/br>
    宋宜秋急忙說。

    大太太關(guān)碧華因為遲雪蘭堵心，可宋宜秋不過是跟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孩子，沒什么錯，說；“不然加兩塊錢，顧先生教你們姐妹倆個?！?/br>
    宋鳳寧直覺孫宜秋是有目的的，旁聽學(xué)習(xí)是借口。

    搖晃著母親的胳膊，“娘，我聽課有人在旁邊分散精力 ，宋宜秋要學(xué)，娘另外給她請個先生教?！?/br>
    小聲嘟囔，“旁聽好像我霸道欺負(fù)她似的?！?/br>
    大太太道；“好吧，我給宜秋另外請一個先生?！?/br>
    宋宜秋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沒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