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銀絨:“……?。?!” 銀絨不敢再耽擱,化作少年模樣,奮力把人從厚厚的雪堆里拖出來。 城陽牧秋看著自家道侶親手救了人,忽然打消了親自沖過去的念頭——一則,銀絨有辦法救人,方二小姐性命無虞,二則,自己該怎么跟銀絨解釋,他這時候才去救人? 世人都說他冷心冷情,鐵石心腸,城陽牧秋把這當做對他道心穩(wěn)固的褒獎,但在銀絨面前,他不大想承認這一點。 銀絨果然有辦法救人,而且毫不猶豫,駕輕就熟。 城陽牧秋透過碧海金鏡看到,銀絨輕輕巧巧地在空中做了個抓握的姿勢,方姝裳身上的寒氣便如同凝成實質(zhì)一般,從她身上抽離,飄向銀絨。 這情形非常熟悉。 城陽牧秋想起,當初自己與銀絨初見時,他似乎也是這樣救了自己。 這樣想著,城陽牧秋那波瀾不驚的表情,開始有了裂痕,現(xiàn)出溫柔的笑容。 銀絨吸收了寒氣,卻絲毫不覺得不舒服——隨著妖丹恢復(fù)、修為穩(wěn)步提升,他cao縱寒氣的能力,或者說‘寒酥纏’愈發(fā)穩(wěn)固了。 方姝裳只記得自己與鄭遇師兄一同前往玉絮峰,偷偷看那只狐貍精的真容,然后不小心驚擾到此處的護山陣,從飛劍上掉落下去,而鄭師兄他……這里好冷,這里是陰曹地府嗎?她是死了嗎? 方姝裳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極其標志艷麗的臉。 皮膚白得幾乎和周遭碎瓊比肩,眉眼無一處不精致,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眸子,又圓又大,眼角卻微微上挑,分明是秾艷的長相,卻又未脫稚氣,帶著些幼態(tài)的可愛,像一只還沒長開的狐媚子。 ……狐媚子?!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姝裳大叫起來,緊接著就被銀絨一把捂住嘴巴。 狐媚子的聲音也好聽,又脆又甜,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越聲線,“祖宗!別這么大聲兒,當心雪崩啊!” 方二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聽懂了,不會亂叫了,銀絨這才猶豫地放開她,看樣子,像是準備隨時再去捂她的嘴巴。 好在方姝裳信守承諾,沒有再叫,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銀絨:“是你救了我?” 銀絨:“這不明擺著的嘛,你是怎么跑到這里的?” 方姝裳答非所問:“你,你就是胡銀絨嗎?” 銀絨大方承認:“是啊,你怎么認得我?”銀絨也覺得這人的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就見方姝裳坐起來,激動地說:“你真的好美?。∧闶俏疫@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不,人和妖加在一起,你最漂亮!” 作為一只媚妖,被人夸獎漂亮就跟夸獎普通修士‘你資質(zhì)上乘、前途無量’一樣,銀絨被成功順毛,友好地露齒一笑:“哪里哪里?!?/br> 又問:“你凍壞了吧?我找柴火給你生堆火,暖暖身子?” 方姝裳感激道:“謝謝?!?/br> 銀絨化作原形,在松林里穿梭片刻,就叼出一小堆干燥的松枝,又從儲物鈴鐺里翻出火折子,在涼亭里干凈的地面上點燃了火堆。 方姝裳靠著火堆烤火,身子暖起來,臉色也漸漸好轉(zhuǎn),銀絨不大喜歡火,遠遠地趴在涼亭外圍的木凳上,等她緩過來,才化作少年模樣,將長腿交疊搭在圍欄上,坐姿很是輕松隨意,問:“你會御劍嗎?” 方姝裳看了他一眼,紅著臉搖搖頭。 銀絨便不大好意思地說:“那就要再多等等了,我也不會御劍,沒辦法送你出去。” 然后又自然地秀了個恩愛:“我家那位急著送禮物,所以只是將靈脈安置好,別的設(shè)施都要慢慢來,只能先將就著在室外烤火……” 被秀了一臉恩愛,方姝裳臉色恢復(fù)了正常,沒剛剛那么紅了,說:“你家那位是指,城陽前輩?” 銀絨就等著她問這句,矜持地說:“是啊?!?/br> “他本來說派傀儡人偶跟著我,可我嫌麻煩,便說好等他辦完了事再來找我。”銀絨看了看天色,說,“看來你得等到酉時了?!?/br> 方姝裳乖巧地說:“嗯,不急?!?/br> 銀絨問:“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方姝裳原本也沒打算瞞著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反正天色還早,他們有的是時間,所以方姝裳說得特別詳細。 銀絨也打定主意消磨時間,一邊聽,還一邊拿出了小零嘴,有果脯蜜餞,也有飴糖山楂,甚至還有腌制好的rou串,干脆放在火上烤,邊聽八卦,邊跟方姝裳分享。 伴隨著零嘴和烤rou的香氣,銀絨聽完了,憤憤道:“你那個鄭師兄可真不是個東西!” 方姝裳也覺得他臨陣脫逃不仗義:“他可能是被護山陣嚇壞了,但……也不該掉頭就跑。枉我那么信任他?!?/br> 銀絨嗯嗯地說:“知人知面不知心?!?/br> 方姝裳同意:“就比如你,沒見面之前,我還以為你是那種飛揚跋扈,蠻不講理,尖酸刻薄的人,沒想到你這般古道熱腸,不但救了我,還這樣照顧我?!?/br> 銀絨眨眨眼睛:“你從哪里得出這樣的印象?” 方姝裳更不好意思了:“大家都這么說,因為、因為你在品茶大會那天……” 銀絨忽然明白過來,品茶大會那天,他那樣不留情面地對待那個什么嶺南第一美人師徒,自然沒給人留下什么好印象,不過那也沒有辦法,如果他不強硬一點,也不知會有多少心懷叵測的男人女人往城陽牧秋身上貼。 男人地位高到一定程度,真的會有人生撲,即便自己那日讓他們見識了厲害,也未必能夠杜絕…… 還好自家道侶非?!岸隆?,那樣維護他,那樣鮮明地表明了態(tài)度…… “胡公子?”方姝裳以為自己惹銀絨生氣了,忐忑地說。 銀絨卻朝她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犬牙尖尖:“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禍國殃民的妖妃?” “……” 方姝裳不擅長說謊,默認了。 銀絨卻愈發(fā)愉悅了:“真的呀?” 要知道,對媚妖來說,‘妖妃’是最高榮譽呀!就比如那位名揚千古的妖妃‘妲己’,用傾國的美貌,迷住了紂王,而橫行霸道,是多少媚妖崇拜的祖師爺??!銀絨一時興起,有點想將這個形象再鞏固一下,再深入人心一些。 另外,他總覺得那個鄭遇不只是‘沒擔(dān)當’那么簡單,三歲的孩子都知道無量宗和太微境是死對頭,無量宗的弟子這么干……該不會是來碰瓷的吧! 你媽的,這龜孫碰瓷太微境,就是和城陽牧秋過不去,而城陽牧秋是他胡銀絨的人!誰敢欺負他的人,他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銀絨眼珠一轉(zhuǎn),已經(jīng)有了打算,清了清嗓子,親親熱熱地說:“別叫胡公子了,咱們相識一場就是緣分,以后你叫我銀絨,我叫你阿裳好不好?” 方姝裳早就對這位漂亮得萬里挑一的救命恩人心生好感,聞言忙不迭答應(yīng):“真的嗎?好呀!那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 “今日你救了我,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模惚M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能做到的,都不眨眼!”她也不知從哪里學(xué)來的江湖話,倒說得真誠又豪爽。 銀絨這只狐,最是恩怨分明,別人欺負過他,他能記一輩子,但若是別人待他好,他也愿意捧出一顆真心。 見方姝裳這樣,銀絨心里也生出了些真實的同仇敵愾,“阿裳,我們妖最講義氣,見不得朋友被欺負,那個姓鄭的竟然這樣對你,害得你差點丟了性命,我替你出氣!” 第八十九章 酉時,城陽牧秋的傀儡人偶準時劃著飛舟出現(xiàn)。 銀絨一邊帶方姝裳上了小舟,一邊解釋:“他可能還沒忙完,當掌門是很忙的,整天要見很多人?!?/br> 方姝裳深以為然,并因為不用面對常年冷著臉的城陽老祖而松了口氣,附和:“對,我爹爹也一樣,很忙的?!?/br> 在小周上坐定,銀絨便吩咐傀儡:“去頩姿嶺。” 他朝著方姝裳眨眨眼:“先送你回去,順便替你出氣!” 方姝裳性子單純直爽,和銀絨一見如故,倆人一下午已經(jīng)混得挺熟,方姝裳聞言高高興興地“嗯!”了一聲,便親親熱熱地挽住銀絨的胳膊:“謝謝銀絨絨兒!” 透過碧海金鏡看到這一切的城陽牧秋,突然坐直身體。 他原計劃是料理了方姝裳的事,再親自去接銀絨,然而,銀絨與方二小姐見面,打亂了他的計劃。 城陽牧秋有自己的考量:這件事如今還只能定性為‘小弟子之間的玩笑’,并不值得堂堂太微境掌門親自出面料理,若是他提前得知,出于掌門的立場,反而容易‘小事化無’,不如先等銀絨將方姝裳送走再說。 原本他對這個計劃非常滿意,直到看見那位膽大包天的方二小姐,竟然抱住了銀絨?? 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親,城陽牧秋黑著臉脫口而出:“成何體統(tǒng)!” 然而,銀絨本絨并不覺得有什么不成體統(tǒng)的,他從小跟著那位不靠譜的師父,在紅袖樓長大,又自認是媚妖,做下面那個,所以并沒有很強烈的‘男女之別’,任由方姝裳抱著胳膊,還笑著對她說:“客氣什么,咱們之間說謝謝可就見外了!” 城陽牧秋:“?!” 方姝裳不但沒放手,還抱著銀絨的胳膊,小孩子似的搖啊搖,“你真好!” 銀絨想著自己即將為自家道侶“做主”,心情很好,任由她搖:“嘿嘿。” 城陽牧秋:“…………” 小舟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方姝裳一個沒抓穩(wěn),險些掉下去,連忙放開銀絨,抓住一側(cè)船舷,而銀絨也不敢大意,連忙抓住另一側(cè)船舷。 “奇怪,傀儡們劃船一向很穩(wěn)的,今天是怎么了?” 今天的傀儡非常反常,明明是在控制‘滑行’,除了柔軟的薄云,完全沒有障礙物,可一路都顛簸得厲害,銀絨和方姝裳不得不一人握著一側(cè)船舷,遠遠地靠在小舟兩側(cè),直到落到目的地。 方姝裳差點被晃悠吐了。 銀絨見狀,從儲物鈴鐺里掏出一羊皮水囊,還貼心地替她擰開,遞過去:“你在這里休息,我替你把人帶回來?!?/br> 說完,也不等方姝裳答應(yīng),便一溜煙跑了。 方姝裳其實很想說,不如今天算了,改日再同鄭遇算賬,但銀絨拔腿就跑,她抱著水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找個陰涼地方坐下,喝口水,乖乖等著他。 銀絨并不想給那個姓鄭的混過去的機會,才匆匆離開。 對正派的人族修士來說,讓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開口說真話,總要顧忌很多,但他不同,他是妖,還恰好是跋扈專橫的‘妖妃’。 銀絨沒費什么力氣,就打聽到了鄭遇身處何處。原來他在同他師父,那位無量宗的仁沉長老在一起。 為了不打草驚蛇,得了自家?guī)熥鹈畹嫩Q只是守在不遠處,像個潛伏在暗處的獵人,等著名為鄭遇的大魚自己游出來,再伺機行動,要恰到好處地套出他的話,又不能傷及兩派的塑料情誼,所以,整個過程都需要耐心,和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 然而,傾國妖妃胡銀絨并不打算這么做,他有更高效的方式。 于是,城陽牧秋就親眼見到自家狐貍精,明目張膽地闖了進去,最外面的護衛(wèi)都是太微境弟子,他們見到自家掌門的心頭rou,都不敢違背,幾乎不用猶豫就紛紛放行。 銀絨猶嫌不夠,還拉上了幾個人,并當著他們的面,一腳踹開了仁沉師徒的房門。 在太微境弟子們“胡公子使不得啊”的勸誡聲音里,師徒二人看到了落地的門板,囂張的狐耳少年,以及一眾左右為難的太微境弟子。 “……” 仁沉目光掃過他們,臉色變了變,銀絨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心虛,不由得更加篤定,一指鄭遇,吩咐身邊的弟子:“來人!把那個人給我?guī)ё?!?/br> 鄭遇更心虛,“你怎么會——” 仁沉忙打斷自家徒弟的話,厲聲道:“這就是你們太微境的待客之道?老夫要去見城陽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