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第69章 他的吻洶涌而來,讓她喘不上氣。她落了水似的,掙扎求生,卻無法和他的力量抗衡。 這就是他所謂的愛和喜歡?她剛才幾乎有些同情他了,誰知他接下來做出了這樣的事。果真一個人的性情長成后就無法更改了,他骨子里的那種霸道和不可一世早就成為他的標簽,她怎么能夠奢望和他緩和對立的局面呢! 她奮力推搡他,“主子,請您三思。” 她到現(xiàn)在還保持冷靜,這女人真可怕。他就是要撕碎她的偽裝,就是要看她驚惶失措的模樣。她越是這樣他越是肆意,不如要了她,這樣她還怎么跑?他知道她和容實有過那種事,他不在乎,他只要他們份量相當,她在挑選的時候,心里那桿秤至少不會偏頗得太厲害。再說漢人不像滿人,滿人不會刻意要求女人的貞潔,漢人卻不是。女人一旦失貞,下場不外乎遭棄。那次他留宿她的值房,只是讓容家人誤會,容實定然知道首尾。這回叫他不得不正視,他還能一如既往地相信頌銀嗎? 他用力制服她,“想想你阿瑪,還有讓玉,你想讓他們死,只管和朕對著干?!?/br> 她已經(jīng)不知道應該怎樣唾棄他的無恥了,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來:“別拿這套來威脅我,會讓我更瞧不起你!” 她身上的香氣熏人欲醉,分明柔弱,卻要說出這么傷人的話。果然不愛,連憐憫都沒有。沒關系,他不需要憐憫,他是人間帝王,只要征服。 混亂里下手沒有輕重,她一腳踢過來,踢得他脛骨驟痛。他咬牙哼笑:“你憑什么瞧不起朕?你連命都是朕的……”她忽然屈膝頂向他的鼠蹊,他真的生氣了,揚手一耳光,狠狠抽打過去,復一手掐住她的脖頸,狠戾道,“你的膽子太大了,想叫朕斷子絕孫不成?既然不肯從了朕,那活著也無用了,帶著你對容實的感情,上望鄉(xiāng)臺等著他吧!放心,朕早晚會叫他來陪你的,讓你們做對鬼夫妻,也算朕成全了你們?!?/br> 他的虎口越收越緊,頌銀只覺眼前模糊了,仿佛籠著一層厚厚的霾,什么都看不清了。耳中血浪拍打,一陣陣,嗡鳴作響。 這回可能真要死了,可是她放不下的東西太多,家里人、容實,還有內務府的差事……她的眼睛漸漸失了焦,茫然望他,那張臉猙獰可怖,和頭一回見到時的尊貴從容相去甚遠。權力是□□,毀了這個翩翩公子。 她也掙扎,卻是無謂的抵抗。他仔細欣賞,看著那如花的面孔變得嫣紅,仿佛暈染上了一層朱砂。她手腳的力氣越來越小,只消一個彈指,他的困頓就會遠離,他會重新變得堅硬無比??墒桥鹜蝗幌o蹤了,他猛然一驚,慌忙抽回了手。 她驚天動地咳嗽起來,大口抽氣,人躬成了一只蝦子。他握起拳,冷眼旁觀,就算是個教訓吧,讓她知道天威不可觸犯也好。 頌銀從這刻起才真正對他產(chǎn)生恐懼,以前還會同他打太極,靦著臉討好他,主子長主子短地奉承他,到如今蕩然無存了。這個人連半點敬重都不配得到,這場感情里他最大的錯不是讓她拉攏容實,是他沒有一顆真心,他從來不拿別人當人看。 她艱難地往后縮,怕得渾身打顫。剛才離鬼門關只有一步之遙,她真的還要在這內務府繼續(xù)呆下去嗎?人這一輩子行走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扔,把無法擔負的東西都扔了,才能走得長遠。現(xiàn)在內務府變成難以承受之重,她得走,離開這紫禁城,到?jīng)]有他的地方去。 她的腦子已經(jīng)跟不上動作了,四肢有它自己的意愿。她從炕上下來,往門上跑,卻忘了這宮廷此刻是個大籠子,她根本跑不出去。他趕上來,輕而易舉就把她扔了回去,頌銀的腦袋撞到墻,咚地一聲,眼前金花亂竄。大片的濃霧覆蓋下來,凍住了她的腦子,有一瞬無法思考。似乎到了瀕死的邊緣,她喘氣續(xù)命,他不顧她的死活,扣住衣襟一撕,撕得胸懷大開。那胸乳隔著小衣,像含苞待放的花,有嬌艷欲滴的輪廓。他生出破壞的欲/望,用力揣捏,氣惱地問她:“他有沒有碰過這里?有沒有?” 她哭得打噎,啞聲咒罵:“你這個禽獸!你枉為人!” 他愈發(fā)恨,解開她的腰帶隨手一扔,那鸞帶正落進炭盆里,濺起滿地火星,“我枉為人?我要不是想挽回你,還等到這會子!可是你瞎了眼,看不見我的心,你滿腦子就只有那個賊兮兮不要臉的容實,他到底有哪點好,值得你不要命地維護他?朕今天就幸了你,看你能怎么樣!” 他掀起她的曳撒,一向覺得女人穿男人的官服礙眼,恨不得把這袍子撕碎才解恨。已經(jīng)半熄的炭火點燃了那根鸞帶,藍色的火焰顫抖著焚起來,空氣里彌漫起布片燒焦的糊味兒。她兩手遮擋,哀凄望著他,不說話,只是望著他。他避開她的視線,和她對視會令他羞愧,會擊破他好不容易下的狠心。他借酒蓋住了臉,一切荒唐到最終都會被原諒的。 他把她的手固定在頭頂,找到原點輕攏慢捻。她弓起身,哭得甚可憐,卻咬緊了嘴唇不出聲。她是怕,怕把那些上夜的蘇拉引來,傳出去,她就沒有退路了。 到現(xiàn)在還在奢望,容實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值得她這樣?他置身在她腿間,只要再進一步就可以了,但不知怎么,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明明很沖動,那里卻像半死了一樣。他著急,越著急越不成事,往前湊,貼緊她,她發(fā)瘧疾似的打起了擺子,哆嗦著說:“你要碰我,我絕不活到明天,我說到做到?!?/br> 他頹然停滯下來,真是天注定的,本來自己就艱難,被她這么一說,頓時連半點興頭都沒有了。 他放開她,心煩意亂地下炕,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垂著兩手站在那里發(fā)怔。想了想,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緣故,慌忙把袍子掩好,色厲內荏地給自己找臺階下,“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強逼你,逼得緊了,更叫你恨朕。只是你記住,朕勢在必得,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站不住了,匆匆走了出去。半夜里起了霧,霧氣很重,甚至看不見一丈開外的景致。他定了定神,縱身跳上宮墻,頗有點逃之夭夭的狼狽。 頌銀仰在被褥里,神思渺渺,腦子里一片空白。唯一慶幸的是他走了,自己總算沒有對不起容實??墒撬鼧O了,誰遇上這種事都會羞憤欲死,要不是撂不下,真想一索子吊死算了。她以為上回圓明園里被他強吻已經(jīng)是最壞的了,沒想到還有今天。剛才的一切像噩夢一樣,她恐懼得不敢回顧。滿以為他好歹是個皇帝,不至于做出這么失格的事來,結果還是高估了他。他隨心所欲的脾氣并沒有因為當上了皇帝有所收斂,反倒更肆無忌憚了。 她哭干了眼淚,她從小到大的生活沒有波折,后來遇見容實,也是互相抬愛著,沒有受他半點委屈。結果栽在這個昏君身上,是老天爺瞧她太順利了,有些看不過眼,特意安排的磨難。 她哭了一陣,發(fā)現(xiàn)房門還開著,這時候要是被人看見,臉豈不丟盡了!她掙著爬起來,掩上衣裳過去把門插好,身上疼得厲害,抬手摸了摸,后腦勺隆起個大包,一碰火燒火燎的。打著顫跌回炕上,想起渾身上下都被他摸遍了,就犯惡心,恨不得拿刀片下來,再也不要這身rou了。 吃了啞巴虧,無處伸冤。女孩子遇見這種事羞于啟齒,也不能告訴別人。第二天頭重腳輕起不來身,原想歇上一天的,又覺得這樣是示弱,自己逼迫著自己,非要上值不可。讓他瞧瞧她是打不倒的,不管經(jīng)歷多大風浪,她依舊可以挺腰子站著。 選秀還在繼續(xù),重復頭一天相同的流程,把人引進來,叫皇帝、太后及老太妃相看。 她站在落地罩下,腦袋昏沉沉的,站了兩個時辰,站得一身冷汗。視線偶爾和皇帝遇上,可以憤怒,可以鄙棄,但絕不閃躲。她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要心虛?該心虛的是他。 皇帝也確實心虛,當視線迎頭撞上,他居然訕訕調轉開了,不是因為酒后無德輕薄了她,是因為酒后無能怕被她瞧不起。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當時會出現(xiàn)這種意外,以前痛飲三百場后照舊尋歡作樂,這次這么要緊的當口居然功敗垂成,他簡直痛恨自己。她背地里會笑話他吧?所以看著他,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他心里七上八下,今晚上得去兩個嬪那里試試,萬萬不要出紕漏才好。 太后那里挑得很認真,和太妃商量完了還要問頌銀。她是內務府官員,雖然不管前朝的事,但和滿朝文武都有牽扯。比方賞賚加封,必須經(jīng)過她手上,所以哪家什么情況,她心里多少有點根底。 “這孩子瞧著怪齊全的,哪家的?”太后留了一個女孩兒的牌子,叫人把名牌遞上來,看了一眼,“漢軍旗人……我記得這個周侗,騎射了得。當初孝宗皇帝還夸他來著,封了個巴圖魯。漢人拿這個號的可不多,現(xiàn)如今外放了?” 頌銀應了個是,“老佛爺真好記性,周侗時任江西巡撫,鴻圖二十四年封巴圖魯,賞黃馬褂。他的夫人是宗室,是老襄親王弈貝勒家的三格格?!?/br> 太后哦了聲,知道個大概就成了。至于那些曲里拐彎的親,實在叫人頭暈,什么人長什么樣,連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這一選,又留了二十多面牌子。因為皇太后本身是正白旗人,對自己旗的秀女也更親厚些,這是誰家的,那是誰家的,都愛打聽個出處。頌銀站在一旁笑著應承,她就像個活動的詞典,問什么都能娓娓道來??傻阶詈筮€是撐不住了,一陣熱一陣冷涌上來,她踉蹌了下,跌在了太后的圈椅旁。 眾人嘩然,太后驚道:“怎么了,才剛還好好的?!?/br> 陸潤忙上來扶她,探她的額頭,燙得炙手。他回稟上去:“想是受了風寒,叫太醫(yī)瞧瞧,吃兩劑藥就沒事的,” 皇帝直起了身子,想站起來,重又坐了回去。太后感慨著,“難為她,身上不好還陪著站了這半天。眼下宮里事忙,她一個人照應不過來了,怎么能不累著!” 皇帝沖陸潤擺手,“你帶她下去,傳人好好瞧瞧。”心里自然知道原因,昨天嚇著她了,她今天還能來,可見有多硬氣。 陸潤呵腰道是,把她攙到門外,見她實在走不動了,繞道堆秀山后,打橫把她抱了起來。 她臉色慘白,他心里急得厲害,從御花園到內務府那么長一段路,沒有假他人之手。出內右門的時候大聲疾呼,叫人上太醫(yī)院請?zhí)t(yī),低頭看她,她靠在他懷里,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輕輕喚她,“頌銀,你聽見我說話嗎?” 她唔了聲,中氣不足,貓叫似的。 “就快到了,瞧了太醫(yī)就好了。”他送她回值房,安置她躺下,倒了熱茶給她喝,寸步不離左右。 她歇了會兒,似乎好些了,勉強道:“不必看診,就是累著了。”說著抽泣起來,“我是……太累了?!?/br> 陸潤上前,蹲在她面前問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難事了?” 她淚眼婆娑望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搖頭,“沒什么,就是累,想回家。” 他卻料定她有事,否則她這樣的脾氣,絕不會說出想回家之類的話。他如今當上了掌印,御前未必要他親自侍候,但皇帝的動靜他還是知道的。昨晚上圣駕出了乾清宮,沒有人跟著,想是來找她了。大夜里的,能有什么好事!他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會屈服,所以必然是起了沖突。 他蹲在那里,久久沒有說話。心里充斥著一種難以表述的矛盾感情,皇帝曾是他的恩人,如今又是他的主子,他一向敬重他,對他沒有半點的不尊重和違逆。頌銀呢,是他偷偷愛著的人,她有個長短,對他來說有如切身的損害,會激起他反抗的欲/望。這兩個人的沖突讓他為難,他幫著誰都不好,只是私心作祟,到底還是偏向她的。 “回頭叫人加固門閂,夜里有人叫門,要不是后宮出了岔子,萬萬不要開門。他好歹是個皇帝,絕拉不下臉鬧起來,閉門羹吃了就吃了,不會怎么樣的?!彼f著,又蹙了眉,“只是這么拖下去,終究不是個事兒。咱們都在人手心里攥著,蹦斷了腿也跳不出去。” 這是個通透人,她不說,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既被勘破,她也就不必按捺了,痛痛快快哭了一場,“他是逼我隨身備刀,再有下次,我就要弒君了?!?/br> 陸潤訝然看了她一眼,心里巨浪翻滾,努力了好幾次方鼓起勇氣問她:“被他得逞了嗎?” 頌銀面紅耳赤,“倒沒有,可我也沒了臉,要不是惦記容實和家里人,我早就抹脖子了?!?/br> 他說別,“總有辦法的,再忍忍吧,除了忍,什么都做不了?!?/br> 她慢慢平靜下來,自覺丟人,低聲道:“這事千萬替我守住,不能告訴別人。要沒人知道,我還能將就,要弄得滿城皆知,我是活不得了?!?/br> 陸潤點頭,但她的堅持也讓人驚訝。皇權于她好像沒有任何誘惑力,她就那么咬牙硬扛著,固執(zhí)地朝她認準的方向前進。什么鳳冠霞帔,什么母儀天下,完全不在她眼里。富貴不能yin,威武不能屈,她比爺們兒還要有骨氣。 “大選料著還得花上三四天,等留牌子的復選,你就輕省點兒了。別在宮里上夜,盡量回家去。你一個女孩兒,終究不方便?!?/br> 她又哭起來,“我阿瑪南下了,內務府主事的只有我一個人,我不守著,萬一出了差池又是罪過。”她嘆了口氣,“罷了,你別替我擔心,我自己有數(shù)的。” 說著太醫(yī)到了門上,蘇拉在外邊叫“回事”,陸潤站起身請人進來,太醫(yī)給看了脈象,說:“小總管染了風寒,我回去開兩劑藥,煎好了叫人送過來。這個氣候易得病,您公務忙,要仔細保暖。再者別太勞累,瞧您脈象弱得很,氣血也不旺,多吃些燕窩紅棗吧,益氣補血的?!?/br> 頌銀道了謝,請陸潤送出門,他回來還守著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值上也忙,別在我這兒耽擱了。我不要緊的,歇半天就好了?!?/br> 他徘徊不去,“我不放心你?!?/br> 頌銀抬眼看他,他臉上有郁郁的神情,想是真的關心她吧。雖然之前為遺詔的事鬧得不歡而散,過后終究逐漸建立起了感情,仿佛是朋友,又不盡然是朋友的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笑了笑,“我年輕力壯的,也不是嬌養(yǎng)小姐,得了風寒不至于要命的。你和讓玉怎么樣?我聽說她這兩天身上也不大好,我忙于選秀,沒得空去瞧她?!?/br> 他說:“也是傷風,吃了藥,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我請了皇上的旨意,想把她接出壽安宮。符望閣西北的竹香館是個獨立小院,長年閑置著,我打發(fā)人過去收拾干凈了,想讓她搬到那里去。那地方環(huán)境清幽些,守備也不嚴,我好常去看她。” 頌銀松了口氣,微微笑道:“讓玉性子大大咧咧的,蒙你照應了?!?/br> 他凝目望她,略頓了下,也是溫煦一笑,“我省得,你留神自己的身子,讓玉交給我,不必憂心?!?/br> ☆、第70章 抱病,延捱了半天,終于還是告假回家了。 先前用過藥,身上出了一層汗,坐在轎車里昏昏欲睡。忽然聽見街市上傳來孩子的喊聲,說天上砸冰溜子了。車棚子上頓時像被誰揚了把沙,沙沙一片。她支起身子打簾看,天色是厚重的青灰,下起了一陣細密的冰雹。也只是轉眼的工夫,紛紛揚揚飄起雪來,今年的倒春寒來得厲害,立春過后下雪,記憶里也只小時候有過一回。 從車里出來,緊緊裹著大氅進垂花門,先給老太太請了個安。太太和幾位嬸子也都在,見她中途回來問怎么了,她在下首落了座,掖著鼻子說沒什么,“受了點風寒,回來歇一晚上?!?/br> 老太太問:“宮里選秀選得怎么樣了?位分定了沒有?” 頌銀說沒有,“今天剛選完兩白旗,明兒開始是下五旗?!?/br> “你阿瑪又在外頭,這么大的事兒要你一個人cao持,也難為你。”老太太嘆了口氣,攏著手爐看窗外的天氣,“怎么又下雪了呢,天一冷就結冰凍,修堤修壩妨礙進度?!?/br> 提起阿瑪在外的差事,她就覺得很愧疚,都是因為她的任性,才連累得他這樣的。眼看就要三月了,再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期限就到,完不成是可以預見的,到時候皇帝會怎么刁難,實在難以想象。 四太太見了忙寬慰老太太,“我阿瑪當初在錢塘做過官,江南不像咱們這兒似的,北京下雪,那頭沒準兒大日頭照著呢!” 老太太一味嘆息,“但愿吧,要像北京似的,工期非延誤不可?!?/br> 正說著,膛簾子外有人回話,大丫頭托著一封書信呈給老太太,“大老爺打南邊兒捎家書回來了。” 老太太哦了聲,拆信看,滿紙問安的話。述明是孝子,向來報喜不報憂的,只說在那邊很好,請母親別記掛。老太太心里方安定些,叫送信的進來,戈逢年是大老爺從家?guī)サ拈L隨,專事照顧他的起居飲食。問大老爺在那頭身子骨怎么樣,差事上怎么樣,戈逢年說:“爺?shù)纳眢w還算健朗,犯過一回喘,這會子都好了。差事上頭,奴才也不大懂,就知道南邊濕冷,那些河工不好施排。奴才走的時候,爺正和工部的人商議上折子呢!” 老太太一聽有點著急,這就說明差事遇阻,辦得十分不順暢,如果皇上是存心找茬的,這回恐怕要不妙了。 頌銀站了起來,“眼下人在錢塘嗎?我請旨上錢塘幫襯阿瑪,就算要議罪,咱們父女倆一同承擔。” 太太嚇了一跳,“你別裹亂了成嗎?你阿瑪當了幾十年官了,不怕他不能料理。你這會兒自己緊著點皮,別再叫人拿著把柄,我和你阿瑪就多謝你了?!?/br> 她怏怏又坐了下來,一屋子人長吁短嘆。老太太扶著額頭,把掐絲琺瑯手爐擱在了炕桌上,“我算算時候,后妃不日就能選定的。皇上先前沒有嫡福晉,這回大婚陣仗必定了得。再有一個月……你阿瑪回京述職,到時候正趕上內務府籌備婚宴。大喜的日子要圖個吉利,總不好隨意亂開發(fā)。再說他是內務府官員,讓他管鹽管糧還有個說頭,開河筑堤也指派他,未免說不過去?!?/br> 話雖這么說,可人家是皇帝,想怎么安排,全憑人家的意思。頌銀在衙門里瑣事纏身,回到家又要為阿瑪目前的處境擔憂,兩頭都心力交瘁。她覺得自己這回當真走窄了,得罪了皇帝果然不是好玩兒的??稍绞瞧D難,她越有那股子執(zhí)拗的勁頭,要她屈服,除非打斷了她的脊梁,讓她永遠站不起來。 夜里立在窗前看雪,雪下得真大,覆蓋住了幾重庭院的屋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芽兒揭開罩子給熏籠里填炭,拿通條捅灰堆,捅得嚓嚓作響。她緊了緊棉褸沒有挪動,見院門上一盞羊角燈搖曳,是仆婦引著太太往這兒來了。 “這么冷,站在那里做什么?”太太打開食盒,給她送了一疊點心,一碗奶/子茶,“身上好些沒有?還發(fā)寒嗎?” 她說:“我身底子好,吃了劑表汗藥就完事了?!?/br> 太太嗯了聲,轉頭吩咐芽兒出去,牽她坐下,給她揭開蓋碗讓她喝,“先前沒吃什么,防著夜里餓……你這兩天上值還順遂嗎?” 她咬了口栗粉糕,忽然沒了食欲,草草咽下說還成,“額涅問這個干什么?” “我哪能不問吶,我這輩子cao的心,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個月的多。我一直沒機會同你細說,上回容家來下定,原本我是不怎么想答應的,就怕皇上那兒再出幺蛾子。你阿瑪一個管賬的當河監(jiān)去了,你一個人在宮里,要處處留神。萬一皇上再刁難你……我覺著你應該好好想想,究竟有沒有這個必要和他硬扛下去。女人一輩子,找個疼自己的就是萬幸,他不依不饒的,說明是真上心,想抬舉你。走投無路了不得不屈服,我想容實也能體諒你?!?/br> 頌銀知道家里人都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心疼她,不愿意逼她罷了。她有時候也想,這么一大家子,不能因為她的緣故敗落下去,如果沒有容實,她應該會跟他的。可是再細琢磨,真沒有容實,他會在意她嗎?他雖然做了皇帝,心里仍舊住著一個孩子,這孩子給寵壞了,囂張霸道。你喜歡的必定是好東西,所以你要我也要。我是王爺、是皇上,我就得比過你。等真的得到了,品咂品咂,不過如此,便撂在一旁尋找新的樂子去了。他對她其實并沒有多少感情。 太太還在喋喋勸她,她腦子里輾轉思量,想起昨晚的事,惡心得幾欲作嘔。太太如臨大敵,“不會是懷上了吧?” 頌銀漲紅了臉,“額涅說什么呢!” 太太惶惶不安,“你們這些孩子到一塊兒還能有什么好事兒,我也年輕過,我自然知道。要真有了,這會子可不是時候,你自己得掂量?!?/br> 頌銀窘迫不已,“這才幾天光景,哪能呢!” 太太說:“就熱河這回?前邊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