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只聽那邊,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女人哭得聲嘶力竭,邊哭邊說:“小谷,小煜……” 那邊眼看就要哭抽過去,夏谷心跳加速,從床上跳下來,邊穿褲子邊說:“二嬸,你先跟我說在哪個醫(yī)院!” 那邊不知誰接了電話,夏谷聽到地址,箭一般的沖了出去。 電話里的人說,夏煜心臟病發(fā)作,現(xiàn)在還在搶救。做過心臟手術后,夏煜很久都沒再進過醫(yī)院,這一次,到底怎么回事? 夏谷的整張臉都是白的,腮幫子一直在打抖,牙齒甚至咯咯地響。 夏谷亡命一樣的跑到急救室外時,看到二嬸正坐在長凳上,頭發(fā)披散著,狼狽而憔悴。 夏煜比夏谷小三歲,今年已經二十二,今年就要大學畢業(yè)。而二嬸,也在二叔去世后,找到了自己的新生活。 一切的一切,在夏谷十歲那年進入云延廟后變得越來越好。夏谷整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也漸漸過去。 可是,今天像是一個信號一樣,再次讓夏谷重溫了那段日子。 可能是聽到了腳步聲,二嬸抬頭看了一眼,臉上沾滿了發(fā)絲,眼睛里的紅血絲遍布得可怕。見到夏谷,二嬸的眼淚瞬間流下,眼神中的復雜完全拎不清。 最終,她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小谷?!?/br>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教給他最多道理的是老和尚,教給他最多知識的是老師,那么教給他感恩的,則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十五年前,他害死了她的丈夫,他的二叔。十五年后,他或許會害死她的女兒,他的meimei。但是,不管他如何,那個女人總能張開手臂,叫他一聲小谷。 夏谷沒有過去,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眼淚蓄在眼眶,一直沒有出來。 不一會兒,夏谷順著走廊跑向急救室門口,一拳打在了墻上。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夏谷紅著眼眶,問站在急救室門口拿著勾魂鏈的黑白無常道。 第12章 喜宴 夏谷一向溫順,說話也是和和氣氣的。今天突然對著墻錘了這么一下,倒將黑無常嚇了一跳。 今晚,東海龍王五太子大喜。閻王大人和崔鈺帶著彩禮去賀喜,臨走之前,崔鈺將今天最后一個任務給了他們。 照片上的女人,今日陽界晚十點陽壽盡,讓他們晚上加個班去給帶回來。這種事情經常有,黑無常接過來。 一邊的白無??粗说恼掌瑔柎掴?。 “跟夏谷不會有什么關系吧?” 正在正領帶的崔判官沖著白無常意味深長地一笑,說:“你還記得大人讓夏谷來照看小花時,答應的條件嗎?” 兩鬼就這樣接了任務回來,崔鈺提到夏谷,黑無常就知道不怎么好辦。但是,沒想到是這么不好辦。 夏谷一臉憤怒和悲痛,白無常卻跟沒事兒鬼似的,魂魄直接穿過夏谷的身體,扯著勾魂鏈將黑無常拉過去,罵了一句。 “啰嗦什么,等著交差呢!” 看著夏谷慘白的臉,黑無常有些于心不忍。畢竟,夏谷和自己也算是同事,都是為閻王服務的。黑無常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對夏谷說:“她陽壽盡了,我們也是奉命辦事,你這……” 原本的猜測與黑無常說的對上,夏谷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慘白成什么樣子,只是舔了舔唇,轉頭對著面無表情的白無常和一臉愧疚的黑無常說。 “我能見見大人嗎?他開始說,我照顧小花,他可以幫我添陽壽的。” 黑無常住了嘴,看了一眼白無常。白無常眉梢微微動了動,末了,說:“我們帶你去找他?!?/br> 先讓黑白無常等著,夏谷走到長凳邊上,蹲在了二嬸的身旁。從剛才夏谷打墻,自言自語開始,二嬸就一直一動沒動。她知道夏谷心中怎么想,心中心疼的緊。 夏谷的父母在他五歲的時候出事故意外身亡,此后夏谷隨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誰料,夏谷去爺爺奶奶家待了幾個月,夏谷的爺爺釣魚時在湖邊溺死,夏谷的奶奶也在爺爺葬禮后幾天查出癌癥晚期,不幾個月就死了。 隨后,親戚們的關于夏谷命硬是煞星,克死人的謠言就一直沒有停,誰都不愿死,誰都不愿意把夏谷接回家。 當時,夏煜的父親,也就是夏谷的二叔,曾經對她說過。夏谷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就是一個孩子,哪里是什么煞星。要是煞星,那就把他克死試試。 就這樣,夏谷被接到了她家里,并且這個家風平浪靜地過了五年。然而就在夏谷十歲的時候,那個叫囂著讓夏谷克死的她的丈夫,心臟病突發(fā),真的死了。 葬禮上,夏谷聽著親戚們對他的指指點點,沉寂的像個死人。葬禮后,夏谷大病了一場。那次,夏煜被夏谷傳染,左耳嚴重燒傷,喪失了聽力。并且就在那次,查出了八歲的小煜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當年,她剩下的只有絕望,但是她仍舊如她死去的丈夫那般認為,夏谷就是個孩子,哪里是什么煞星。要是煞星,拿就把她克死試試。 她敢這樣,夏谷不敢。不知從哪里打聽到翠峰山云延寺里招小和尚,夏谷收拾行李,笑著和她道個別就去了。 未來的日子里,除了她偶爾去幾次翠峰山看看夏谷,夏谷再也沒有回過家。直到夏煜前幾年做手術,夏谷給送了些錢。 夏谷是個好孩子,可是有些事兒,真是巧得邪門。 二嬸一直在看著他,雙手摸著夏谷的臉,目光里滿是絕望。 夏谷想,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壓倒眼前這個女人的最后一絲希望。 任憑二嬸摸著自己的臉,夏谷已經沒有了什么感覺。盯著她的臉,夏谷說:“我出去一趟,你在這等著,我保證,小煜絕對不會有事的?!?/br> 一向走到哪兒,哪兒死人的夏谷。對于人命這樣的承諾,是斷然不會給的。但是,今天他卻說了出來。 摸著夏谷的臉,二嬸原本的淚已經沒有了。她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夏谷的臉,突然一笑,說:“小谷,誰死是誰的命數(shù),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小煜從沒恨過你,她只是太小了?!?/br> 身體陡然一僵,夏谷下巴抖了兩下,沖著二嬸一笑,說:“哎,我知道?!?/br> 找了個隱蔽空間,黑白無常將夏谷的魂魄勾出來。陰界門打開,一行人先去了地獄。 黑白無常說,去喝喜酒,要收拾一下。 好在地獄時間軸與陽界不一樣,兩鬼在地獄里耽誤時間,陽界根本不走。夏谷也就沉下心思來,坐在外面的亭子里等著黑白無常。 夏谷的心情并不平靜,一來,他不知道如何跟閻王說增陽壽這事兒;二來,他竟然要去龍宮了! 黑白無常畢竟是男鬼,收拾的快,出來的時候,身上的官服已經脫了。兩人一人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出來,夏谷看得眼都直了。 白無常挑著桃花眼對夏谷說:“現(xiàn)在就直眼了?等你看著大人穿西裝的樣子,再直也不遲?!?/br> 西裝好看歸好看,穿著卻難受。 領帶已經扯歪,閻王端著一杯香檳,站在各路神仙中,尤其不自在。 五太子的婚禮采用的中式婚禮的程序,但是晚宴卻是西式。一疊疊的香檳和白蘭地,還有一疊疊的西式糕點和西式菜品自助餐,閻王找了半圈也沒有找到歌樂山辣子雞和紅燒獅子頭在哪兒。 西式的菜品都太甜,吃慣了中餐的閻王很不喜歡。對于交際這塊,他答應出來,并不代表他就真會交際。將所有事情扔給崔鈺后,閻王就來到晚宴的角落,喝著冒泡的香檳等著崔鈺。 他是找了個角落,但是來往的神仙卻總能將目光投放到他身上。閻王身高186,一身定制西裝穿著,身材尤其袖長挺拔。再加上五官突出,想沒有神仙的關注都難。 “大人?!闭陂愅醮笕藴蕚湓俣艘槐瓪馀菥频臅r候,旁邊一聲甜美的女人聲叫住了他。 聲音熟的很,閻王轉過身,看到了一身璀璨禮服的女……神仙。 眼前這個女神仙,一身白色亮片禮服,簡單精致,配著女神仙姣好的面容,顯得氣質出塵。此時,女神仙正沖著他笑著,嘴邊有一對標志性的梨渦,俏皮而嫻雅。 記憶很好的閻王,再細看了女神仙一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微微頷首后打了個招呼。 “六公主。” 對,眼前這個女神仙,正是上次五太子大鬧地府時充當和事佬的六公主,敖青。 閻王的反應,還是和那次一樣。永遠淡淡的,冷冷的,嚴肅,不茍言笑。已經習慣了一般,敖青喝了口白蘭地,嘴里的味道又酸又澀。 抬眼看著閻王,敖青笑得眼睛發(fā)亮,說:“大人不必客氣,論輩分您還大我一輩,以后叫我敖青就行。” 閻王也沒有客氣,聽敖青說完,沖著她點了點頭,轉身又去了剛才坐著的地方,絲毫沒有在意還站在原地的敖青。 在場的眾位神仙,看著閻王的一舉一動,小聲的討論了起來。 被閻王甩了個空,敖青的臉微微有些紅。但是,馬上又恢復如初。踩著高跟鞋,優(yōu)雅地慌著酒杯,敖青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閻王身邊。 “大人,我父親讓我來請您去一趟貴賓室,他和崔大人都在那等著呢。”敖青說著,想起了自己父親那張鐵青的臉。 對于地府和東海的關系,兩個主人倒是一點也不在乎。而cao心的,卻是她和崔鈺。 閻王大人的脾氣冷,而龍王大人的脾氣爆。閻王大人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龍王大人的火氣蹭得就上了天。 所以,兩個神仙好像都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一樣,一般不會直接接觸。 淡淡地掃了一眼敖青,閻王只是喝了一口氣泡酒。敖青是閻王的小輩,架子端是該端,可他還是有禮貌地說了一句。 “崔鈺在與令尊詳談。今日是來賀喜的,還沒與五太子喝個祝賀酒,倒是我有些失禮了。” 敖青聽著閻王說著話,閻王的聲音低沉而雌性,像是一滴水一下打在非常厚的銅管上,非常舒服的聲音。 沒有繼續(xù)說話,坐在閻王身邊,敖青看了閻王一眼,嘴角微微抿起,眼睛有些酸,卻笑了。 正在兩人沉寂無聲的喝著東西時,原本老老實實坐著的閻王突然站了起來。身邊猛然站起一個186的男人,敖青趕緊轉過頭來,問:“怎么了大人?” 閻王并沒有說話,緊抿著雙唇,走到一堆氣泡酒前,端起了另外的一杯。隨即,轉身就朝著門外走去。晚宴是開放式的,大門開著,門口幾乎沒有神仙。 敖青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趕緊跟了上去。等到了門前,看著門前站著的黑白無常和夏谷時,表情瞬間僵住了。 沒料到夏谷竟然過來,閻王走到門口,看著夏谷臉色緊繃。他將手上的氣泡酒遞過去,跟夏谷說。 “你嘗嘗,嘴巴里會起泡?!?/br> 第13章 回家 下意識的把酒杯端了過來,酒杯里的酒還在往上竄著泡。心中的緊張緩解了幾分,夏谷抬頭看了一眼閻王身后的六公主,謹慎而又著急地說:“大人,我能跟您單獨談談嗎?” 向來不喜交際的閻王,在這一眾神仙中,像猴子一樣被觀察、被討論,他已經待夠了這個地方。夏谷的到來雖然挺蹊蹺,倒也不是沒用。 松散地應了一聲,指了指門外的長椅,說:“我們坐那?!?/br> 除了喂小花,夏谷與閻王鮮少交流。對于夏谷,閻王所知不多。他這么著急地找來,事情一定挺急。再看看站在兩邊的黑白無常,閻王心中已經知道了個個大概。 夏谷著急地朝著長椅那走去,白無常湊上去想要說句什么,閻王擺了擺手,說:“你們先進去,崔鈺還在里面。” 到了嘴邊的話又吞進了肚子,白無常看了一眼六公主,眼神復雜得很。而站在里面的敖青,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夏谷。 終于,閻王還是邁步朝著夏谷去了。敖青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局促地搓了搓手,黑無常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六公主……” 夏谷和閻王都已經坐在長椅上,閻王太高,雙腿交疊,藏青色的西裝褲剪裁得體,襯得閻王分外有風度。一邊的夏谷,一頭短發(fā),一雙大眼滿是焦急,卻在見到閻王后神色輕松了不少。 一晃,已經千年。 回過頭看了黑無常一眼,敖青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進了大廳。 黑白無?;ハ鄬α艘谎郏s緊跟著敖青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