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么！”柜臺后面繡十字繡的女人抬眼看了她一眼，懶洋洋地問。

    安奈小聲說：“驗孕棒。”

    “什么？你大聲點！”女人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我要驗孕棒?！卑材温曇舸罅它c，在那個女人鄙夷的目光中拿了東西飛快地走出藥房。

    ……她懷孕了。

    安奈原本以為在滿心歡喜去向楚何告白卻聽到他一聲冷笑后，她會難過很久，但是沒想到她還來不及悲傷，就知道了這樣一個結果。

    她不敢去問任何人，只能在網(wǎng)上查，她們說三個月以上是不能藥流的。

    安奈下午就去了醫(yī)院，她拿著掛號牌站在走廊里等了很久，終于到她的時候，醫(yī)生說她是未成年人，沒有家長簽字醫(yī)院是不能給她做手術的。

    那時候她的情緒已經(jīng)接近崩潰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醫(yī)院門口的，林瑤瑤晃著她的手叫她名字時安奈才反應過來。林瑤瑤是來給她mama送午飯的，看她失魂落魄連午飯都沒有送，帶她到醫(yī)院噴泉旁邊的長凳上細聲細語地問她怎么了。

    她說完后林瑤瑤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她：“奈奈，不要怕，我去找我mama，我會幫你的，我一定讓她幫你做手術，你別怕，沒事的……”

    ……

    她只告訴了林瑤瑤，但是一大早他們班里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這件事。

    安奈坐在座位上，難以置信地扭頭去看她斜后方的林瑤瑤，林瑤瑤移開了眼睛，大聲朗讀課文，避開了她的目光。

    安奈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她懷孕的事情現(xiàn)在不僅僅是他們班人知道，整個學校都傳遍了。班主任說，按照校規(guī)，她可能要被退學。

    從班主任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安奈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離這一切。

    她跑上了天臺，站在空無一人的天臺上向下看，樓下三三兩兩的同學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跑跑跳跳地去餐廳吃早飯，花壇里的月季花開得很漂亮。她經(jīng)常走的那條大理石小路在陽光下反著光。

    也許是樓太高了，她站在天臺上覺得樓下那一切都離她很遠很遠。

    頂樓的風很大，大得像是可以把她掀下去，風灌進安奈寬大的校服，藍白相間的校服被風吹得鼓起來。

    安奈手指緊緊地抓著欄桿，常年風吹雨淋的欄桿已經(jīng)生銹了，磨得她手指生疼，安奈卻像是沒感覺緊緊地攥著，她兩手按著欄桿，一只腳跨了出去。

    ☆、第33章

    “不要！安奈！”幾乎要跨過去的時候安奈聽到了林瑤瑤的尖叫聲，她回頭看了林瑤瑤一眼。

    林瑤瑤站在不遠處，臉都被嚇白了。她一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她這邊靠，一邊小心翼翼地安撫她的情緒：“奈奈，你快下來，你別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告訴葉夢我們一起想辦法，我不知道她會說出去，奈奈，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安奈知道林瑤瑤是在害怕，現(xiàn)在她是眾矢之的，但是她跳樓了，被口誅筆伐的人就變成了林瑤瑤。安奈沒理她，她收回了邁到一半的腿，兩只手按著欄桿輕松地跳上去坐在那根鐵欄桿上。

    “啊啊啊……”她一動林瑤瑤就尖叫了一聲，聲音尖利得能穿透人的耳膜。

    如果不是安奈抓得牢，她差點被林瑤瑤突如其來的尖叫嚇掉下去。她懸空坐在欄桿上，身后空蕩蕩的，下面就是實驗樓下的草地——她們高三的包干區(qū)。安奈調整好坐姿后就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她記得當年西大附中那個懷孕的女孩子最后就是忍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在不遠處的7號教學樓天臺上縱身一躍，結束了她短暫的生命。當年她聽說的時候，還覺得這樣的事情離她很遠。

    沒想到，幾年后，她也坐到了天臺上。

    “呼……”看她還沒有松開握著欄桿的手，林瑤瑤拍拍心口明顯松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我還以為，你要跳樓……”

    安奈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你想得美。”

    “……”林瑤瑤咬了一下嘴唇，聲音都帶上了哭腔：“那你下來好不好？奈奈，你這樣太危險了，我錯了我去告訴她們是我說著玩的，我馬上就去告訴她們你沒有懷孕，你快下來。”

    林瑤瑤就一直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哭著翻來覆去地解釋。

    安奈看著林瑤瑤那張臉，覺得她挺惡心的。她一點也不想承認，她此時的絕望傷心里，有一部分是因為林瑤瑤的背叛。她的好朋友一手把她推到了天臺上，現(xiàn)在還用這樣委屈的嘴臉跟她訴苦……

    安奈當然沒下來，她坐在那根細細的欄桿上，風吹得她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的。

    只要她松開手，這一切就結束了。她不會被人指指點點，不會被退學，不會在陷入這樣的境地的時候卻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只是，真不甘心啊。

    她努力了那么久……真不想在這么難堪的時候縱身一躍，以后都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安奈坐在天臺上，頭頂是□□點鐘的太陽，她的人生就像初升的太陽一樣，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她想到了她爸爸。

    她是安瀾唯一的孩子。她爸爸躺在病床上一直緊緊地攥著她的手，他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她看到那個在她眼里高大英俊無堅不摧的男人哭了，她那時候什么都不懂，她爸爸哭她就也站在病床前抱著安瀾的手大哭。后來她才知道那時候她父親的心情，他躺在病床上，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jīng)進入了以秒為單位的倒計時卻無能為力，聽自己的女兒放聲大哭的時候一定心如刀絞。她是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寶貝，是他放不下的牽掛，如果可以，他多不想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安奈仰頭看著太陽，她要活下來，還要好好地活下來。

    她不能被退學，不能被記過，不能在高考前毀了自己的人生。

    安奈就坐在欄桿上一直等到班主任和校領導都上來。西大附中這幾年自殺的學生很多，校方本來就緊張，她這樣的舉動嚇壞了她的班主任，一向喜歡她的班主任向前跑了幾步緊張地叫她的名字——“安奈，安奈?！?/br>
    “老師……”安奈吸吸鼻子，輕聲說：“老師，我不想被退學。”

    “好，”她的班主任不等一旁的校領導表態(tài)就直接答應了下來：“你下來，老師答應你，你不會被退學，我們回去好好復習，你是老師最驕傲的學生，我還等著你考上西大學校給我發(fā)獎金呢，來?！?/br>
    安奈看向一旁的校長，校長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br>
    “沒事的，孩子?！彼f著大步走過來把安奈從欄桿上抱下來，安奈腳踩到地上的時候，才發(fā)覺她的腿都有些軟。

    她真的太小了，真的太弱了，她孤身一人一無所有，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作籌碼希望學校讓步，萬幸的是，她們那個有著c市第二監(jiān)獄的學校真的在這件事上對她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學生網(wǎng)開一面了。

    西大附中壓下了這件事，校方對外對內都稱是兩個女生開玩笑，其中一個女生把另一個女生的玩笑話傳了出去。鑒于這件事情已經(jīng)對學校造成了這么惡劣的影響，而且也影響到了當事人，校方表示澄清事實后繼續(xù)亂傳謠言，詆毀學校及學生名譽的人，學校一定嚴懲以正視聽。

    謠言其實一直都沒壓下去，只是大家看她的眼神沒那么肆無忌憚了而已。臨近高考，大家都投入了更緊張的最后一輪沖刺，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努力，也就沒有太多精力對她指指點點。

    沒關系，沒有被退學就很好了。安奈對自己說，只要去打掉孩子就好了，她可以去求求徐思綺。

    徐思綺帶著徐依去美國了一段時間，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來了，前一陣兒還去楚家找過楚熠幾次，被楚熠冷著臉趕走后沒好意思再去，聽說她后來在附近買了一套小躍層。

    徐思綺回來的事情，并沒有告訴安奈。

    如果不是安奈過大星期回家碰到過匆匆離開的徐思綺，她都不知道她mama回來了。

    她不敢找楚熠問徐思綺的地址，只能去徐依依以前的學校門口等，等到徐依依后她悄悄跟著徐依依去她們家找徐思綺，徐思綺看到她之后愣了一下，開門請她進去，還禮貌地幫她拿了一雙一次性拖鞋。

    安奈背著書包，心里發(fā)涼，這是她的mama，這是她mama的家。而她站在門口換客人穿的拖鞋，旁邊就是一臉不耐煩的徐依依。

    換好拖鞋進門后，安奈拘束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徐思綺臉上掛著面膜坐在她對面，拍著臉心不在焉地問她：“說吧，你有什么事？”

    她艱難地小聲說：“mama，我懷孕了，你能不能……”

    徐思綺一下子打斷她的話，“騰”地站起來，“你懷孕了！你怎么那么不讓我省心呢，啊？你十七歲懷孕你丟不丟人啊！”她幾步上前，拿涂著紅指甲的手指戳著她的腦門，“我的事業(yè)已經(jīng)全被楚熠毀了，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你看我還不夠倒霉嗎！”

    安奈在來找徐思綺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那些戳心窩子的話即使千篇一律聽過無數(shù)遍，威力也絲毫不減。

    徐思綺煩躁地砸客廳里走來走去，揭了面膜摔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問她：“誰的孩子，?。课覇柲愫⒆邮?！誰！的！”

    她沒說話，徐思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扯著她胳膊問她：“是不是楚何的？”

    “你怎么那么狠心呢？”徐思綺停頓了一下，突然道：“我當初懷……你的時候，我怎么沒把你打掉呢，你現(xiàn)在自己不檢點懷孕了還要把孩子打掉！楚何呢，讓他對你負責！你去找他，等等，楚何的號碼你給我，我打給他！”

    安奈逃一樣離開了徐思綺的家，飛快地打車走了。

    那天，距離高考25天。

    安奈找了一家小診所，小診所的醫(yī)生說她年紀太小了……又沒家長簽字，他不敢做，怕出人命。

    再后來，容簡拿著安瀾的遺囑去找他，安瀾在徐思綺不知道的時候寫了另一份遺囑給了自己的律師，也就是容簡的父親。安瀾給她留了一大筆遺產(chǎn)，他當初交待自己的律師代為保管他的遺產(chǎn)，在她滿十八歲的時候給她。

    但是容簡的父親前幾年意外去世了，容簡開了保險箱看到這份遺囑，又聽說了西大附中的傳言，就提前把這份遺囑交到了她手上。

    安瀾名下有一家私立醫(yī)院，安奈決定去那家醫(yī)院做手術。

    她在走廊排隊的時候，楚何回來了……

    ……

    “mama?！?/br>
    安奈回過神，看到團團仰著小臉看她的時候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團團踮著腳尖伸手摸摸她的眼睛，扒著她的大腿賣力地爬到她身上，小聲說：“mama不哭?！?/br>
    “嗯”安奈嗓子有點啞，她點點頭，單手抱著團團去茶水間里給自己和團團一人接了一杯熱可可。

    把團團放到小沙發(fā)上讓他自己抱著杯子喝可可，安奈捏著她的杯子靠在落地窗上，眼前醇香的熱氣裊裊升起，蒸騰著她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大口熱可可才感覺到了一點溫暖。

    她看了一下團團，團團抱著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團團也仰頭看著她。

    他太小了，他太像曾經(jīng)的自己了。

    很多人說，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爸。安奈當年就是有了后爸，然后有了后媽。一開始她不喜歡團團，后來她就想，當年她沒有要團團，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長大了，她可以在他最需要mama的時候陪陪他。

    其實……她有點后悔了。從知道自己喝醉酒告白那天，她就后悔了。

    她把那些回憶封存在心里面，堅強地若無其事地生活著，她甚至可以在沒人對她好的時候，去對團團好。但是一旦有人撕破這種表面的平靜，強迫她回憶起那些事情，安奈心里就會升起一種強烈的離楚何遠遠的欲^望。

    ###

    結束掉一個冗長的會議之后，楚何回到辦公室就有些無聊，他習慣性地隨手登陸微博去看你奈我何的主頁，點進去的時候就察覺到安奈的粉絲數(shù)增長了不少，你奈我何最新微博下面的評論數(shù)也是以往的幾十倍。

    楚何點開那條微博下面的評論，全是亂七八糟罵人的話，楚何擰著眉毛點了最熱評論——

    瑤來瑤去：林瑤瑤，女神快來看，這就是你男神的眼光，這女生高三未婚先孕，當年非要打胎，那么殘忍，現(xiàn)在又借孩子上位，真惡心！

    “哐當”

    楚何一把把電腦從桌子上掀了下去。

    ☆、第34章

    他給安奈打了好幾個電話，無一例外都被掛斷了。

    楚何沒辦法，直接給景深打了個電話，得知安奈下午請假提前走了。

    他想去找安奈，又急于解決林瑤瑤的事情。

    楚何壓著一肚子火給林瑤瑤的經(jīng)紀人于眉打了內線電話，等于眉上來的幾分鐘里他忍不住又摔了一個杯子。

    于眉接到電話時正在收拾林瑤瑤上一個爛攤子，昨天林瑤瑤粉絲撕了同期一個小花旦，追著人家微博罵了幾萬條，還洋洋自得地在微博上曬戰(zhàn)況……

    剛開完周例會就被叫上去，于眉第一反應就是林瑤瑤粉絲又捅婁子了，其實她知道林瑤瑤粉絲捅婁子，那也是林瑤瑤自己煽風點火的緣故。

    進電梯前她登微博看熱搜，幾條看下來看得她心驚膽戰(zhàn)，這次是公然撕到了小老板的女朋友頭上了！

    于眉手下的幾個藝人里，林瑤瑤算是目前最火的，一炮而紅后人氣在小花里數(shù)一數(shù)二，代言和通告一個一個上，辰熠本來就陽盛陰衰，給她的資源都非常好，只要林瑤瑤按照她們團隊規(guī)劃的路線走，前途就一片大好。但是她偏不，從林瑤瑤在機場自作主張那次，于眉就看出來她們太子爺看不慣林瑤瑤了，她還為此專門提醒林瑤瑤好幾次，專心事業(yè)別惹事，不要招惹惹不起的人。結果林瑤瑤還沒安生幾天，就又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