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夢突然道：“妾身聽說相爺不是有個相……”沈千夢立即閉嘴。

    王云雪瞪她一眼：“你哪里那么多聽說，注意你的身份，再讓我聽到你口沒遮攔，不等王妃收拾你，我就先罰你！”

    沈千夢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不更吭聲。

    林逸衣本閑適的心情驟然有點不對味了，心里有點什么蠢蠢欲動，姐夫和小姨子？林逸衣驟然覺得他那一跪沒虧了他！都輕了。

    永樂王妃突然走來：“皇嫂，原來你在這呢！讓我好找，快來，剛才南宮家的小丫頭彈了一曲《冬至》太后喜歡極了，meimei就突然想到，皇嫂在閨中時最善賦詩，就想讓皇嫂出出風頭，皇嫂不會怪meimei多事吧？”

    永樂王妃說著看向林逸衣的神色毫無城府，就像一個一家人聚在一起，強拉了姐妹表演的孩子，即便做的不妥對方也不能生氣。

    可這是家宴嗎？不是，冬至可以說是過眼，表現(xiàn)不好，丟的不是一個人的臉，重要是，林逸衣會賦詩嗎！別逗了，只要當姑娘時不是師承大家，不是天天念詩的人，這樣的恭維都是客氣，永樂王妃不知道嗎？

    林逸衣突然掛上比永樂王妃更溫和的笑，反握住永樂王妃的手：“感激不盡?！辈坏扔罉吠蹂剡^神來，拉著她向太后所在的暖亭而去。

    剛露面已經(jīng)笑道：“孫媳讓太后娘娘久等了，還是永樂王妃懂得我的心，我剛才就想過來，就怕唐突了南宮姑娘?！绷忠菀抡f著還不忘虛弱的咳嗽聲。

    “快坐，快坐，什么唐突不唐突，你是長輩，南宮家的還會嫌棄你?！碧罅⒓凑泻?。

    林逸衣順勢坐在永樂王妃剛才的位置，話語立即扯到自己身上，把引她入局的人踹到一邊，讓場面瞬間進展到?jīng)]有永樂王妃參與的狀態(tài)，好似是林衣衣主動過來的一樣。

    南宮欣上前一步：“臣女參見王妃娘娘，娘娘千歲?！?/br>
    永樂王妃見沒了位置，眼中的懊悔一閃而逝。

    林逸衣的目光名正言順的落在她身上，當真是名清麗可喜的小人，本來她不覺得自己老，很多時候覺得自己是占了歲月的便宜，可看著一個個十五十六的丫頭在眼前晃動。

    林逸衣不得不感慨，盡管她不想承認在圣國的大環(huán)境下，她的確已經(jīng)老了，到了過期下架到時候，彈琴賦詩是十七八的少年少女玩的游戲，現(xiàn)在讓她過來，算給她面子了。

    因為在場除了陪太后和夜老夫人的尊貴夫人們，都是十七八的小姑奶奶，清一色的水嫩靚麗，就算不漂亮，嫩蔥般的年紀一擺，寥寥幾筆胭脂也能夠了出幾個小佳人。

    南宮欣不時看向永平王妃，這是規(guī)矩。

    林逸衣聲音緩慢溫和的開口：“南宮小姐的琴藝超凡不俗，我在旁邊聽了亦感懷不已，只覺得飽含靈氣，讓我形容真不敢妄言。”

    夜老夫人開口，笑道：“孩子，盡管夸不用客氣?！?/br>
    南宮欣聞言頓時羞紅了臉：“奶奶……”

    太后突然笑了：“夜老太，看你把孩子羞的，還開口討夸獎?！?/br>
    周圍的人笑了。

    林逸衣嘴角靜靜的揚著，耳邊都是南宮小姐剛才似嬌似嗔的那句‘奶奶’，聽這稱呼兩人應該見過數(shù)次，夜衡政呢，可是晚了護送過小姨子回家，還是早了，接過小姨子和奶奶搶佛門第一炷香。

    林逸衣合作的含蓄開口：“孫媳可夸的，如果夸的不好，兩位佛爺可不要惱怒我。”這時候佛爺并不是太后的獨稱。

    林逸衣看眼周圍，目光落在青蔥似的南宮姑娘身上，嘴角微微一笑，輕柔道：

    “風吹珠簾滿亭香，

    素手捻音請尊嘗。

    龍吟虎嘯一時發(fā)，

    萬籟百泉相與秋，

    忽然如聞楊柳春，

    上林寒處密路花。

    尊上心憐女子嬌，

    誰意與之論短長?！?/br>
    太后聽罷，率先發(fā)出響亮的笑著：“好你個永平王妃，夜老夫人不過讓你夸一句，你到是把哀家都調(diào)侃了，不過好句，完全展現(xiàn)了南宮丫頭的琴藝，夜老夫人，滿意嗎？”

    “滿意，滿意，太后家的孫媳婦各個有才氣，各個會哄你開心，我這老婆子也跟著沾光?！?/br>
    “別說的那么酸，想哄你開心的人還遠嗎？”說完心知肚明的瞥了眼南宮欣站的位置，擺明在說兩人懂的意思。

    夜老夫人卻正色道：“我兒子給我找的那位，不知道有沒有南宮姑娘一半貼心。”這是否定了。

    太后也不在意，她就是說說玩笑話。

    林逸衣被太后拉著手，但還是察覺到周圍看過來的視線，這一首詞中規(guī)中矩，既不出彩也不藏拙，只是討人開心而已，就是想因此揪帶、隱射永平王也過于牽強。

    南宮欣卻趁人不注意，悄無聲息的掃了永平王妃的位置一眼，心生好奇，雖然永平王妃并沒有用太華麗的語句來堆砌她的琴音，但卻言之的絲毫不差。

    讓她隱隱開心，待會落單了要對王妃娘娘說聲謝謝。

    太后拉著林逸衣的手，林逸衣便不能走，暖亭里的人熱熱鬧鬧的，一群人逗兩位老人，再都不笑，不就笑話了嗎。

    林逸衣偶然迎上夜老夫人慈愛溫和的目光，嘴角立即上揚。

    夜老夫人對這位不多話只是笑的孩子印象不錯，難怪太后說她是個溫柔懂事的，不像永樂王妃那樣急功近利，這是個安穩(wěn)過日子的好姑娘。

    突然暖亭內(nèi)和樂的氣氛陡然一僵，不知誰面前的水果落在地上。

    未角處，一位姑娘快速走出來，驚嚇的跪下：“太后饒命，臣女該死，太后饒命……臣女……臣女不知道……”

    林逸衣察覺到太后握住她的手不動了，看向下面姑娘的臉色冷了幾分。

    周圍的人驚訝了一下，瞬間又換上理所應當?shù)谋梢暋?/br>
    不遠處，一位身穿暗綠色夾襖的夫人在丫頭的攙扶下快速而來，噗通跪在了暖亭外，快速磕頭，什么都沒有說。

    林逸衣看向太后，發(fā)現(xiàn)不單太后，連夜老人也變的嚴肅：怎么了？不就是掉了一個水果，還不見得是她碰落的，不過是正好在那位姑娘的位置而已，太后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太后嚴肅的放開林逸衣，冷眼看著下面磕頭的女子：“是常家的吧?！?/br>
    下面跪著的小姑娘和亭外磕頭的貴婦人，聞言身體一僵，下一刻外面的夫人又快速磕了起來。

    太后的臉更冷了：“沒家教！這種場合的禮節(jié)也忘了嗎！不像話！來人！把她們帶出去，好好學學宮宴的規(guī)矩?！?/br>
    “是，太后?！?/br>
    林逸衣瞬目望去，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陸夫人已經(jīng)站在外面聚起的人群中，臉色發(fā)白，神色緊張，再難維持她的高貴冷艷。

    林逸衣發(fā)現(xiàn)，被托起的貴夫人經(jīng)過陸夫人身邊時，死死的盯著臉色蒼白的陸夫人，仿佛要把陸夫人吃掉一樣，滿眼的憎惡和懊悔。

    她懊悔什么？林逸衣突然想起陸夫人本姓‘常’陸常氏，剛才的夫人和小姑娘，是她的母親和meimei？

    林逸衣瞬間看向踉蹌了幾步卻沒人扶她的冷艷女子，見她目露絕望，神色不對，林逸衣心猛然一顫，只有生無所戀的人才會在重大的打擊下反常態(tài)的笑。

    林逸衣本能的想做些什么，但看眼在場的人，她穩(wěn)穩(wěn)地坐下，心中無話。

    暖亭瞬間又恢復熱鬧，中途又落了什么也沒見太后發(fā)那么大的火。

    林逸衣明白了，剛才太后，或許不單是太后，所有人都在借題發(fā)揮，陸夫人高調(diào)的挑釁了圣國千年的女子制度，這一點足讓所有維護制度的人不滿，不單男人不恥也讓女人不恥。

    陸夫人一個人的錯，一個人的堅持，結果便是所有與她有關聯(lián)的人落得現(xiàn)在的下場。

    林逸衣隱隱約約還聽到有些貴婦在議論。

    “怎么邀請了常家人？真是晦氣？”

    “誰知道，她們家的人三年不敢出現(xiàn)了，這次竟然上趕著來蹭冬宴，簡直不知好歹。”

    “估計是沒辦法了，聽說這次冬宴，太后有意給幾位大臣家子嗣相看主母，常家的那個女兒有二十一二了吧？能不來嗎？”

    “太莽撞了，誰以后還會娶她們家女兒，干脆找個車夫過日子吧?！?/br>
    林逸衣沉默的給太后捏著腿，周圍的歡聲笑語說到她，她就大方難掩虛弱的笑笑，不聊她，她便垂頭給太后捏腿。

    林逸衣心中明白，陸夫人的心結是給她多少銀子也無法填補的，她有多少銀子都無法彌補的，在兩袖清風，仕途、名聲大于一切的時代，她已經(jīng)毀了一個家族，注定被孤立、被打壓，承受比現(xiàn)代女人更多的精神打擊。

    臨近中午，冬至盛大的宮宴開啟，宮宴的目的就是吃，各種各樣的食材，一頓饕餮大宴是冬至的主要活動。

    酒足飯飽后，林逸衣和眾王妃公主，陪著太后、夜老夫人散步，年輕的女孩子已經(jīng)跟著品級不高的夫人們告辭，只留下近親的臣子家眷還陪著太后消食。

    永樂王妃又成了重點中的重點，壓的永壽王妃說不出話來。

    林逸衣落后太后等人幾步，見一支茂盛的花枝伸入走廊，正要碰到前方夜老夫人的頭，而夜老夫人身側(cè)只跟了一位丫頭，偏巧沒有在這邊。

    林逸衣上前一步扶開花枝等夜老夫人經(jīng)過。

    夜老婦人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走在另一側(cè)，溫和道：“永平家的？”

    林逸衣頷首。不禁向前看一眼，兩位長公主和兩位王妃正陪著太后在前面說的開心。

    夜老婦人不想?yún)⑴c一直走在后面散步，她自然而然被派來守著夜老夫人，兩隊人之間有一小段的距離，若太后回頭就能看到夜老夫人。

    夜老夫人慈愛的一笑，沒事嘮起了家常：“今年多大了？”

    林逸衣一驚，繼而不好意思的一笑：“二十有三，過了年就二十四了?！?/br>
    “可找大夫看過身體了？怎么一直沒有孩子？”

    林逸衣聽到出來夜老人是站在老者關心她的角度如此問她，若是不喜歡她，以夜老夫人的身份不會問她如此私人的問題：“大……大夫說……不能cao之過急……”

    夜老夫人嘆口氣，同為女人，知道沒有孩子在夫家的不易，尤其她又是王妃。

    “多謝老夫人關懷。”

    夜老夫人緩緩的道：“算什么關懷，就是隨口一問，幫不上什么忙?！?/br>
    “小心腳下臺階。”林逸衣虛扶了夜老人的胳膊。

    夜老婦人頓時眼睛都笑沒了，讓人看著慈祥就像哄孫兒的鄰家奶奶：“你們啊，我這把老骨頭雖然老了，但也沒那么不中用，盡瞎cao心?！?/br>
    林逸衣聽出來了，這個‘們’和高興不是因為她：“夜相也是關心您。”

    果然，夜老夫人笑的更開心了，直接開始犯病，夸孫子：“我那個孫子啊，從早到晚盯著我，這個不準多吃，那個不準多吃！最氣人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什么？”林逸衣含笑而問。

    夜老夫人表情突然變的孩子氣：“我讓小卡去常來給我買了一份紅燒rou，我那孫子知道后竟然給我倒了，氣的我這把老骨頭——不提了！不提了，想想我就心痛。”

    林逸衣聽著，然后笑，沒有答話，因為向著老夫人，老夫人不會高興，苛責夜衡政，不管苛責的多委婉，夜老人也不稀罕聽，所以林逸衣只是笑。

    “看我這老婆子總說這些，你不會覺得煩吧?！?/br>
    “怎么會，夜相大人平日日理萬機還能如此盡心的照顧老夫人，是朝中大臣的表率?！?/br>
    夜老夫人舒坦的展顏一笑，夸獎孫子的話全收：“這一點啊，你可沒說錯，我那孫子啊，除了霸道了點，對下臣不夠懷柔外，沒有缺點！做事認真！皇上贊賞！吃的了苦。

    他十七八歲的時候啊背著我去戰(zhàn)場，險些嚇死我這把老骨頭，二十好幾了查庫銀，府里一天死幾個仆役都是常事，可他啊不服輸，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是他自己一步步抗上來的，沒人敢說話?！?/br>
    夜老夫人說著，眉目間的驕傲幾乎能溢出來。

    林逸衣看著她老人家，心里五味參雜，但嘴角依然揚起，神態(tài)溫和：“夜老夫人好福氣?！?/br>
    “那是當年，我告訴你啊，我就要有孫媳婦了，有了孫媳婦我就能抱曾孫子了……”夜老夫人覺得當著沒孩子的永平王妃說孩子太打擊人，于是舍棄這個讓她興奮的話題道：“聽我孫子說，那姑娘人很好，我看了保準喜歡?！?/br>
    林逸衣笑，此刻看著她期盼，高興的樣子，無法昧著良心接這個話，一時間覺的對不住她，讓她孫子和她的孫媳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