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雙黑色的靴子停駐在我眼前，我順著靴子往上看，借著月光看清了眼前人，是個虎背熊腰的粗豪漢子，身長足有丈三，蓬發(fā)虬髯，半副面容隱在陰影中，一雙豹眼在黑暗中耀出綠幽幽的光，尤其顯得可怕，那簡直不像是人類的眼睛。

    我看著他的眼睛，寒毛都豎了起來，往后縮了縮身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為……為什么要抓我？”

    那粗豪漢子冷笑一聲，道“老子對你這種骨瘦如柴的小子沒興趣?！?/br>
    聽了這話，當(dāng)下暗暗松了口氣，又怯生生地問“那你為何帶我來此？”

    粗豪漢子道“把你手中之物交給老子，老子便放了你。”

    我低垂視線，見一手仍死死抓著那面古怪的圓鏡，心中暗忖，這圓鏡頗有神奇之處，又是被放置在中皇城的禁地之中，想來應(yīng)該極其重要。而眼前之人，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若將圓鏡交給他，恐不妥當(dāng)。念及于此，我將圓鏡緊緊抱在懷中，硬是提著膽氣，卻仍有些結(jié)巴道“這……這是中皇城之物，憑什么給你！”

    我看見他眼中的幽光猛地一顫，顯然是動了怒意“小子，別給臉不要臉！”

    他比劃出兩根手指，語氣之中透出暴烈的殺意“兩條路！一條是你乖乖地把鏡子交給老子，老子放你一條生路?！鳖D一頓，“還有一條，老子現(xiàn)在就殺了你，然后從你的尸體上取走鏡子?！?/br>
    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憑我在街頭廝混多年的經(jīng)驗，此人絕非善類，若不相從恐怕真有性命之虞，遇強則曲才是保命之道。中皇城雖對我有救命之恩，但若為了一面鏡子而送了性命，那未免也太不值當(dāng)，況且我已盡力，并非我不想為中皇城保住圓鏡，確實無能為力罷了。這么一想，似乎心安許多，但余悸仍不能稍減，怯怯地問“我若將鏡子給你，你當(dāng)真會饒我性命？”

    粗豪漢子微斂殺意，輕哼了聲，道“你放心，老子雖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向說話算數(shù)。”

    雖不情愿，但眼下除了交出圓鏡別無他法，我略略猶豫，還是伸手將圓鏡遞了過去。

    “算你小子識時務(wù)！”漢子狂放一笑，就欲從我手中接過圓鏡，可手還未觸及圓鏡便猛地滯在半空，聽得耳邊一陣破空之聲乍起，短而急促，即見那漢子急急向后一滑，連續(xù)幾下騰挪，躍出好遠(yuǎn)一段距離，沒想到他那壯如鐵塔般的身軀竟矯健如獵豹。

    身形甫定，漢子霍然昂首直視前方，眼中綠芒更盛，大喝“什么人？敢壞爺爺好事！”

    我雖不知道剛才的一瞬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事情似乎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莫非是中皇城的人追來了？心下懷了一絲僥幸，也轉(zhuǎn)頭看向漢子注視的方向，只是目力有限，視線又為夜色所阻，不知是何異樣。

    好半晌，才隱約見得黑暗中泛出了一點青芒，越欺越近。又過了半刻，一位身著黑袍的男子從林間信步而出，來者頭頂竹笠，步伐輕盈，落地?zé)o聲，若不是腰間那一枚龍形玉璜無光自亮，幾乎與周遭如墨的夜色融為一體。

    我的記性向來不錯，雖然他用竹笠遮掩了相貌，但那枚龍形玉璜我仍記憶猶新，白天在落云坪的市集我們便有過半面之緣。

    看清來人，那粗豪漢子有些惱怒，再次喝問“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黑衣男子并不回答，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命和浣月鏡，你選哪一樣？”他音調(diào)不高，語氣平平，聽不到絲毫情緒波動，但出口的話字字都躍然耳中，冷淡中透出荒蕪的意味。

    “你說什么？”粗豪漢子似乎并未聽清。

    “你要你的命，我要浣月鏡?！焙谝履凶友院喴赓W。

    粗豪漢子聞言，不禁一怔，忽而仰天大笑起來，笑聲鏗鏘竟似雷鳴，片刻道“這是老子平生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br>
    黑衣男子不語，兀自右手成劍指，指尖驟然迸發(fā)出黑色電光，形成極小的漩渦，并伴隨著微弱的噼啪聲，看似隨意地凌空一劃，電光過處，濃墨的暗色被硬生撕裂了一道縫隙，縫隙轉(zhuǎn)瞬擴大，竟成了方圓尺余的黑洞。黑洞中，徐徐出現(xiàn)了一柄劍，通體漆黑、渾然無跡，只是劍身已被攔腰折斷。雖是柄殘劍，但我分明感覺到了它那無匹的鋒芒和不祥的氣息。

    殘劍既出，迅疾如電，匹練般的劍光驟然亮起，精芒貫天，直取粗豪漢子要害。而此刻，粗豪漢子的神色早已不復(fù)先前的泰然自若，凝重得就像此時的夜色，急急施展身法，輾轉(zhuǎn)閃避。然而，他身法雖快，卻仍不及黑衣男子迅若雷霆，且越來越快，到了后來，我的視線甚至跟不上他的身影，只能看到冷厲的劍光在半空綻放又消失，鋒芒閃耀之處，恁憑多么粗壯的樹木皆應(yīng)聲斷為數(shù)截。

    兩人相交數(shù)十回合，粗豪漢子已漸處下風(fēng)，雖然仍能勉強相持，但已呈現(xiàn)出被壓制的態(tài)勢。眼看就要落敗，卻猛不迭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叱咤，勢如怒獸狂嘯，撼得半座山林都在晃動。我驚見粗豪漢子出現(xiàn)了奇異的變化，面目變得猙獰，尖牙利爪，筋rou虬結(jié)，雙目中的綠芒比先前更加明亮，身體的表面生出片片鱗甲，一寸一寸覆蓋了全身肌膚。此后，粗豪漢子的氣勢產(chǎn)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身法的施展也與先前不可同日而語，拳出如龍，每一擊都有崩山碎石之威。

    黑衣男子凜然不懼，將手中殘劍舞得滴水不漏，劍風(fēng)呼嘯，兩人身影交疊，你來我往，又是一番纏斗，難分伯仲，時有金鐵交擊之聲響徹夜空。激戰(zhàn)正酣之際，忽見黑衣男子虛刺一劍，迅速向后退開數(shù)丈，持劍舞出幾朵劍花，劍芒隨劍身旋轉(zhuǎn)幻出萬千殘影，最后匯聚一處，黑色電光沿著殘劍漆黑的劍鋒流轉(zhuǎn)，摩擦著發(fā)出類似蜂鳴的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