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頗感意外。

    仲閔微笑向我，道“霍邑不是你的故鄉(xiāng)么？出來這么久，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霍邑是我的故鄉(xiāng)沒錯，但這個故鄉(xiāng)其實(shí)并沒有太多東西值得我懷念，可以這么說，霍邑伴隨我度過了整個不堪回首的童年。當(dāng)然，即便是黎明前的黑暗也總會有零星半點(diǎn)的光明，而柳爺爺就是我黑暗童年里的那顆啟明星，給我光明、賜我溫暖。雖然我對霍邑沒多少感情，但我覺得有必要回去探望一下柳爺爺，順便報個平安，也不知道他如今的身子是否安泰。

    “弟子謹(jǐn)遵師命?！蔽翼槒狞c(diǎn)了點(diǎn)頭，猶豫良久，嚅囁著“我可不可以帶著二狗一起回霍邑？”

    大約是念及二狗與我同是霍邑人，太常長老略作沉吟，旋即便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他向著重光長老和玉辰長老道“人選方面，你們心目中可有良選？”

    玉辰長老道“雖說此事是否與妖邪相關(guān)還未可知，但倘若真的事關(guān)妖邪，那么人選方面就不能馬虎。再者，阿璃和長鋒畢竟修為有限，須找個穩(wěn)妥之人，一路上也好照應(yīng)，我看讓景嚴(yán)去吧?！?/br>
    玉辰長老的話音剛落，卻見逢焉上前一步，先于景嚴(yán)自薦“景嚴(yán)師兄領(lǐng)著存念堂堂正之職，師兄弟們早、晚二課都離不了他，此事還是由弟子代勞吧?！?/br>
    顯然重光長老也有此意，當(dāng)即附和道“我覺得逢焉說得有些道理，景嚴(yán)職責(zé)所在，若論傳業(yè)解惑本宗弟子之中誰也及不上他，不可輕離。還是讓逢焉去吧?！?/br>
    我一聽，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我們與逢焉素有嫌隙，誰知道大難臨頭之際他會不會棄我于不顧。

    太常長老凝眉斂目，似在思索，片刻，頷了頷首“也罷，此番就由逢焉前去，不過……”說話間，他話鋒一轉(zhuǎn)，神情之中透出幾分嚴(yán)肅，與逢焉囑咐道“出門在外要時刻謹(jǐn)記，身為中皇城的弟子，維護(hù)本宗聲譽(yù)乃首要之務(wù)，切勿做出有辱師門之舉?！?/br>
    說這句話時他語氣尤重，似乎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真切，我知道，這些囑咐他不僅僅是說給逢焉聽的，也是說與我聽的。

    逢焉端直身子，鄭重應(yīng)道“師伯的教誨，弟子銘記在心?！?/br>
    重光長老喜形于色，笑瞇瞇地叮囑逢焉“此去霍邑路途遙遠(yuǎn)，一路上要多聽你小師叔的話，知道嗎？”重光長老的話雖如此說，可言外之意大概是要逢焉一路上照顧我。

    逢焉此人一貫道貌岸然，表里不一，一眾長輩當(dāng)前自然萬般皆好，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通過“鑒心”試煉的。

    見他側(cè)目過來看我，我趁旁人不注意，挑釁地朝他揚(yáng)了揚(yáng)眉角。

    逢焉仿若未見，渾不在意，竟還裝得像個懂禮的小輩向我微躬了下身子。

    這一來一往，我反倒讓他激起了心火，我的修養(yǎng)自問遠(yuǎn)沒有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只能硬扯了張頗生硬的笑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作回應(yīng)。

    接下去便是遠(yuǎn)行之前的必備程序，重光長老向逢焉交待了一些事項(xiàng)，一并贈了些物件，無非就是盤纏和危急時刻逃生保命的用具。

    我想起仲閔之前似乎有事與我說，便湊近他跟前，輕聲問“師父，您剛才說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仲閔微笑道“為師找你便是為了剛才之事，讓你跟著逢焉去霍邑?！?/br>
    我當(dāng)下驚訝不已“您一早便知道逢焉要去霍邑？”

    仲閔只笑而不語。

    自我陰差陽錯與仲閔成了師徒，至今已有兩年光景，放眼整個中皇城，屬我與他相處的時間最長，可我一點(diǎn)也琢磨不透他，“深不可測”恐不足以形容，他就像是鏡花水月，看似近在眼前，卻又仿佛遙不可及。

    我心下微感失落，在他面前攤開了手，“拿來?！?/br>
    “什么？”他似是不解，對我微笑。

    我撇嘴道“弟子遠(yuǎn)行在即，您是不是也該像重光長老一樣給徒兒些東西？”

    仲閔恍然如悟，輕笑出聲“你不說我倒是忘了，為師確有一物相贈?！?/br>
    我有些意外，“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br>
    他攤開手掌，只見一輪耀眼光華閃過，掌心中憑空幻化出一個錦囊，看起來是用極細(xì)的銀絲織就，上繡荼蘼花紋，輔以祥云匝繞，似是位階極高的中皇城徽記。

    “這是給我的？”

    仲閔頷首。

    我拿過在手，觸手溫潤，又不似銀絲的材質(zhì)，錦囊沉甸甸的，我不禁十分期待里面裝著什么。正要打開一看究竟，卻被仲閔阻止，他故作神秘“下山之后才準(zhǔn)打開。”

    我只得暫時壓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又聽太常長老絮絮交待了些瑣事，我與逢焉各自回房收拾行李，準(zhǔn)備即刻出發(fā)，因行程倉促，來不及去千乘崖當(dāng)面和嬴澈道別，心下不免有些許遺憾。

    中皇山離霍邑大約千里，以常人腳程或覺遙遠(yuǎn)，但若施展縱云術(shù)，至多一日的行程。只是我與二狗修行不深，尚做不到縱云而行，二狗又鬧起別扭不愿讓逢焉帶他，最后，我們做了一個決定——步行，順便欣賞大好河山。

    如此這般，原本一日的行程，我們用了將近半月才到霍邑。

    霍邑，位于華夏神州東部，屬萊國境內(nèi)的瑯琊郡，雖是個人口不過數(shù)萬的小城，但因東臨出江口，常有過往的客商在此歇腳，市面相當(dāng)繁榮。又因地處平原，土壤膏沃，雨水充沛，卻極少水旱之災(zāi)，是以百姓的生活也相對優(yōu)渥。不過，這一切早已是昨日黃花了。或因萊國與燕國的連年戰(zhàn)亂，這個得天獨(dú)厚的富庶小城如今已是百業(yè)凋零，民生凋敝，曾經(jīng)行人絡(luò)繹不絕的長街現(xiàn)在只得小貓兩三只，兩邊的店鋪大都開著，但都門可羅雀，整個霍邑如今只能用“愁云慘霧”形容。

    都說近鄉(xiāng)情怯，我尚來不及對眼前的時移世易表現(xiàn)出任何感慨，便跟著逢焉直奔了霍邑縣衙，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去探望柳爺爺，是為了不讓逢焉抓住我們的把柄，將來回中皇城在宗主面前說我們因私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