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山之罪，罪證確鑿。

    天道判決，必須執(zhí)行。

    “我不能確定這件事的真相，也沒有時間去尋找答案了。錦年……對不起，我不能讓長空被毀掉，也不能放棄，”師尊向賀錦年發(fā)出最后的請求，“萬年牢獄，鎖妖鎮(zhèn)壓，強(qiáng)行斷開欲念的根源，可讓他恢復(fù)部分理智。待長空出獄后，請你幫幫他……”

    他決定毀了自己，換莫長空的未來。

    賀錦年問：“為什么？”

    師尊說：“因為他是長空啊……”

    賀錦年不明白。

    師尊思考了許久，解釋：“劍沒有正邪，可以是殺人如麻的魔器，也可以是鎮(zhèn)守山河的神兵。劍化出靈，是億萬里無一的奇妙際遇，我是劍修……你知道我看見長空的激動心情嗎？”

    “他耀眼奪目，就算臟兮兮地站在我眼前，也是世上最完美的生靈，是我遇見的奇妙神話，我愿傾盡所有，護(hù)他，愛他，洗盡污穢，磨礪成鋒，助他踏上青云。”

    “長空不該變成這個模樣?！?/br>
    “他不是這樣的劍……”

    “錦年，幫幫他……”

    “他應(yīng)是一柄鎮(zhèn)守山河的神兵。”

    “……”

    賀錦年情緒內(nèi)斂，并不擅長說故事，可是回憶起當(dāng)年的情景，依舊起了波瀾。他入了劍道，擁有月輝劍后，懂得劍心，回憶起過去很多事情，調(diào)查了很多事情，越發(fā)理解師尊的話。

    莫長空出身血池，沾染太多的邪氣，他懵懂無知，出現(xiàn)在人類面前的時候，便被當(dāng)成了吃人的怪物，遭到憎恨、厭惡、排斥、甚至是攻擊……

    他的處境連乞丐都不如，從未得到任何的施舍和善意，只有人人喊打的嫌棄。

    劍遇惡則惡，遇攻擊則攻擊，他排斥世界，不懂怎樣正常和人相處，渾身長滿尖銳的刺，警惕著所有的一切，但凡遇到傷害和危險，便會百倍千倍地還擊，孤僻怪異，兇狠暴戾，越發(fā)證明世人對他的評價。

    師尊用盡溫柔，一根根地?fù)崞剿拇?，引?dǎo)他適應(yīng)這個世界，褪去戾氣，顯出本心，學(xué)會歡笑和快樂。

    本來，應(yīng)該是成功了的……

    劍在潤物無聲的教導(dǎo)里，一點點改變，學(xué)會感情，又因感情落入陷阱，被掌控cao縱，化成了一柄殺人的魔器。

    師亡，劍毀……

    “師尊說得對，大師兄，你的本性并不壞，”賀錦年輕輕地嘆了口氣，苦笑道，“雖然你總說討厭我和阿綏，兇巴巴的，可是，你依舊為我設(shè)計了適合凡人的修行陣法，替我整理劍譜，矯正劍招，你出門時會留意阿綏的行蹤，把走丟的他找回來……”

    莫長空下意識否認(rèn)：“沒有，是師尊逼我做的?！?/br>
    師尊總是講團(tuán)結(jié)友愛，讓他學(xué)習(xí)照顧師弟，他怕錦年太廢物，丟無劍峰的人，也怕阿綏出事，師尊會難過，才勉為其難幫忙的。

    “大師兄，你最絕望的時候，曾求救過的，只是我們沒有在意……”賀錦年愧疚地低下了頭，“你是絕世的天才，先天劍心，學(xué)什么都輕而易舉，我卻是個沒天賦的廢物，拼命地練，怎么也學(xué)不會師尊的劍譜，所以，我嫉妒你，討厭你。所以，你想述說困境的時候，我很不耐煩，沒認(rèn)真聽，也沒有察覺你情緒的不對勁……”

    莫長空的表達(dá)能力不太好，再加上難以啟齒，說得磕磕絆絆，他以為是別人的事情，連聽都沒有聽完，隨口回答：“這種垃圾應(yīng)該去死?！?/br>
    這也許是壓倒大師兄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沒有向任何人求救，沉淪地獄，直至瘋狂。

    莫長空再次否認(rèn)：“我沒有?！?/br>
    他知道錯了，該去死的，可是舍不得師尊，他真的知道錯了，但是沒辦法離開師尊，也不知道未來怎么辦。

    賀錦年輕聲道：“你沒有錯，你只是病了。”

    莫長空迷惘地看著他。

    “對不起，是我們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阿綏傳回的玉簡里，證明了師尊的判斷是對的，”賀錦年伸出手，拉住落入深淵里掙扎的兄長，緊緊抱入懷里，這是遲到了上萬年的擁抱，是埋藏在心里上萬年的歉意，“你患了很重的病，別害怕，別恐懼，不要一個人承受痛苦，讓我們幫你，好嗎？”

    這是最頑固，最執(zhí)著的心意。

    莫長空不太適應(yīng)被這樣的感情對待，他站在原地，嘗試伸出手，拍了拍師弟的肩膀，想了很久，終于想起了師尊教導(dǎo)過的詞語：

    “謝謝?！?/br>
    北斗懸掛天邊，指明道路，每顆星星都很明亮，遠(yuǎn)處是城市里的燈火，風(fēng)雖然寒冷，里面有青松和白梅的芬香，沖散了纏繞在鼻腔里的煉獄腐臭味。

    他感覺到活著的氣息。

    心里似乎輕松了許多。

    ……

    一劍門的會議室里。

    賀錦年早已遣開所有人，把調(diào)查到的事情述說給師尊聽。莫長空的理智還不能被刺激，他對過去太過悔恨，已成魔障，暫時還不能面對自己的感情和罪行，會重新觸發(fā)心魔，陷入新的崩潰。

    這對查明真相沒什么好處。

    定時炸彈最好在拆除后再引爆。

    賀錦年清楚師尊的心意，比起當(dāng)年的難堪事，更不會愿意讓大師兄發(fā)病，所以他暫時把背德的事情含糊處理成以下犯上，重傷師尊，做了不可饒恕的壞事，把重點放在大師兄患有心魔和炎山之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