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幾根細小的綠色藤蔓纏上了他的腳踝，狠狠地將他拉倒在地，制止了行動。

    阿黍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腳踝上的藤蔓，他對著即將化作枯木的明瑾，發(fā)出連串的咒罵聲：“笨蛋，你在做什么？！”

    陸云真耗費無數(shù)珍貴材料，刻在巨龍骨上的陣法，也在影響周圍，靈玉髓的氣息順著地下的根系融入到即將枯萎的巨木體內(nèi)，帶來些許生機。

    明瑾終于艱難地睜開眼睛。

    白茫茫的眼里，隱隱約約只能看到影子，他看不清朋友，看不清敵人，但依舊能在混亂的戰(zhàn)局里，分辨出最重要的那個人，并將其緊緊地纏住，用盡所有的力量，拖回自己身邊。

    “放開我！”阿黍想再潛入識海，催動明瑾體內(nèi)的心魔，重新加以控制，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心魔消失了，他慌亂地發(fā)出尖叫聲，“為什么沒有了？”

    明瑾的心魔是渴望和嫉妒而成。

    心魔消失，代表他徹底放下。

    “阿黍，夠了?！?/br>
    枯萎的巨木換發(fā)出最后的生機，長出一層又一層的枝葉，溫柔而堅定，將不斷抗拒著的少年包裹在里面，越纏越緊。

    明瑾蒼白的臉上出現(xiàn)更多的裂痕，他朝遠處戰(zhàn)斗著的黑色身影，輕輕地點了點頭，小聲道，

    “長空，對不起?！?/br>
    這是他唯一的贖罪方式。

    阿黍忘了掙扎，他愣愣地看著這個看似愚蠢的男人，忽然明白……明瑾一直順從地配合他毀滅海平市的計劃，等待的也是這個機會。

    曾經(jīng)，一念之差，他把有救命之恩的朋友推入懸崖地獄，早已后悔。當阿黍策劃著要利用玉虛山脈再次毀了莫長空，他便推波助瀾，百依百順，自愿犧牲，也是想要利用玉虛山脈帶來的機遇，把朋友從地獄里釋放出來。

    所以，魔界通道沒有徹底打開，并非失誤，而是他一開始就配合陸云真的計劃，刻意留下的漏洞。

    “你也騙我?！?/br>
    阿黍委屈地哭了起來。

    他不甘心面對這樣的失敗，他不愿意看到這個世界里到處充滿善意和美好，卻沒有絲毫?xí)湓谧约荷砩希F(xiàn)在，就連自以為牢牢控制在掌心的東西也失去了。

    “我什么都沒有?！?/br>
    毫無價值的活著，毫無價值的死去。

    他討厭這樣的命運。

    阿黍痛苦地哭泣著。

    無數(shù)的樹冠垂下，沒有血色的手，將他溫柔地摟在懷里，干涸的唇再次吻過額頭，劃過眼睛，印上鼻梁，落在嘴角。

    “不哭，我陪你?！?/br>
    “我知道你的身份，小老鼠……”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他們相遇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少年的心已被仇恨染成了污黑，容不下別的色彩，他發(fā)現(xiàn)對方身份的時候，也太晚了，少年的性格已徹底扭曲，瘋狂偏執(zhí)，感受不到任何的善意。

    “如果可以……”

    他希望血池邊遇到這只小老鼠的人是自己，他希望被少年誤認為同伴的人是自己，他希望能在少年還沒流落花街前便帶離黑暗……

    希望都是夢里的奢望。

    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結(jié)果。

    因果報應(yīng)，有罪當罰。

    阿黍早已是天地不容的罪人，應(yīng)當落入地獄，遭受世間所有苦楚，直至神魂湮滅，他做為共犯，也應(yīng)與其同罪，正好陪著這只小老鼠，落入深淵。

    “你的生命，我在乎。”

    阿黍看著這個愚蠢又固執(zhí)的男人，想要繼續(xù)咒罵，喉嚨卻有些沙啞，發(fā)不出聲音，只能任憑對方把自己緩緩?fù)系侥Ы绲耐ǖ赖呐赃?，一起落了進去。

    魔物們嗅到了靈木的氣息，蜂擁而來。

    明瑾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阿黍發(fā)出了凄厲的悲鳴聲，他拼盡全力掙脫了糾纏的藤蔓，狠狠把明瑾推出了魔界的領(lǐng)域。

    “滾，不要你，不準靠近！”

    “我最討厭你這種男人?！?/br>
    “你永遠不是我的同伴！”

    “……”

    他的身體，就像一片早已枯萎的落葉，孤獨地飄入了魔物群里，被撕成碎片，極度的痛苦中，他卻發(fā)出最愉快的笑聲，仿佛置身極樂的世界，獲得至高無上的滿足。

    塵歸塵，土歸土。

    污穢的東西應(yīng)回到污穢中。

    第137章 一生不改

    明瑾早已耗盡了所有氣力,他沒有辦法再追上少年的身影，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巨龍骨架的高處，殘破的身軀搖搖晃晃,最終帶著枯萎的藤蔓和落葉，一同落下。

    陸云真伸手接住了他，安置在旁邊的空地上。

    明瑾神色頹然,思及阿黍的事情,心里終究有幾分難以釋懷,忍不住開口。

    “阿黍，活得很苦……”

    后面的話,他又不知該如何述說。

    “眾生皆苦?！?/br>
    陸云真看著在巨龍骨骸上,陷入浴血苦戰(zhàn)的莫長空，露出溫柔的笑意,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很輕，仿佛在自言自語,“這世上,出身卑賤，艱難生活的生靈有很多,可是，誰沒有變成他的模樣?！?/br>
    悲慘并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

    明瑾愣住了。

    他終于想起炎山之禍,罪孽深重，眼前的云真仙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劍仙,只是一個早已落入輪回,身負七難八苦的命格的凡人，最開始進入的是畜生道,在里面的悲慘遭遇還曾被當做修仙界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