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開山劫道
“呸呸呸!” 耿九塵吐出嘴里的草根,苦澀的滋味已順著喉嚨入腹,卻絲毫不能緩解腹中的饑餓感,反而因為這一點點滋味而引得饞蟲作亂,在腹中翻江倒海地打雷。 回來的,真不是時候?。?/br> 秦廣王非說要治好楚逸的變態(tài)……不,變異,就必須從根源開始,找到最開始引起他變化的原因,才能解決問題。 最開始……是他們初見的時候? 那時,他還叫耿九,不過是個鄉(xiāng)野村夫,空有一身力氣,也不過是忙時耕種,閑時打獵。直到收留了楚逸,起兵之后,才托他給起了個大號耿霆,字九塵。楚逸本想讓他用的是辰字,意為九天之辰,可他自覺出身泥土,倒不如用個塵字更貼切。 如今的耿九愁得直撓頭。 楚逸這會兒才剛喪父,孤兒寡母被大伯陷害,不但被奪去家產(chǎn),還被判徒刑流放,結(jié)果路上遭遇山匪打劫,險些丟了性命,最后被上山打獵的耿九救下,才開始這輩子的悲催成長之路。 若是開頭就錯了,那是因為救得早了?這孩子被虐的不夠?還是因為救得晚了,已經(jīng)被虐得改了性情? 管他的,反正這次回來,他已下定決心,不管什么任務(wù)什么星劫,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要護得那孩子周周全全,再不受那百世之苦。 你贈我一世江山,我還你一生歡顏。 山東多響馬,逢山必有匪。 早在隋唐年間這邊的山賊土匪就多如牛毛,還多數(shù)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和失了土地的農(nóng)民。 也有些地方,平時是民,災時是匪,為得無非都是一口吃食。 圣人都說過,倉廩足而知禮儀。 活不下去的時候,能守住底線的人,太難了。 所以耿九塵一開始的打算,是種田,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亂世之中,你多收了三五斗的結(jié)果,可能比災荒欠收還要糟糕。 這會兒的發(fā)家致富,猶如幼兒抱金過市,豈得善終? 原本的任務(wù)里他送個金手指就可以走人,作為一個活不過三章的炮灰,自然可以隨心所欲地作死。 可現(xiàn)在他不想死了,還想讓那孩子安穩(wěn)一世,這開局就不得不好生打算了。 于是,不等山匪去打劫楚逸母子,耿九塵就先去打劫了山匪。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 沒念完臺詞的山匪張大山看著脖子上架著的刀,兩腿哆哆嗦嗦地,噗通一聲就給耿九塵跪下了。 “大爺饒命啊!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六個月的小娃兒,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出來打劫……有眼無珠冒犯你老人家,你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當個屁給放了吧!” “放是不能放的?!?/br> 耿九塵打量了一下這幫子山匪,疑惑地發(fā)現(xiàn),并不曾看到當初險些虐殺了小楚母子的那人,面前這幫穿得破破爛爛、手持木棍鋤頭的家伙,像打秋風多過打劫。 “帶我去見你們老大,我只追首惡,不殺小賊?!?/br> “啊……”張大山徹底沒了指望,耷拉下腦袋,甕聲甕氣地說道:“這山里我就是老大,大爺你要殺要剮沖我一人就行,只要留下我家孤兒寡母的性命……” “你是老大?就你?” 耿九塵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再問過幾個憨頭傻腦的“山匪”,也沒見到一個眼熟的,終于明白過來。 這年頭,連山匪都有搶著冒充的,可見所謂名門世家里的水有多深多臟。 “拿去買點糧,給我養(yǎng)好了山上的崽子們,等我回頭來找你們!” 丟了個錢袋給張大山,耿九塵收起刀轉(zhuǎn)身就跑,速度之快,看的張大山眼都直了。 “俺滴娘呃,俺這是劫了個什么神仙??!” 耿九塵頭一次后悔沒先弄匹馬來,結(jié)果不得不靠著兩條腿趕路。 按理說楚逸母子今日被判流放,到下午才能路過金雞嶺被打劫,晚上他打獵路過山神廟時正巧救下了他們,饒是如此他們母子也吃了不少苦頭。所以他才想著先收拾了山匪,正好接他們上山,再從長計議。 可沒想到,原來從這時就已經(jīng)出了問題。 真劫匪不過是快要餓死的山民,假劫匪卻是要置人于死地的骨血至親。 難怪后來小楚對本家毫不留情,禍根早就埋在相遇之前,偏偏還得他來背這口黑鍋。 耿九塵一邊吐槽一邊朝城門口走去,上了官道后,人多車多,再不能似先前那般毫無顧忌地一路狂奔,就算心急如焚也只能一步步地走,頂多能騰出點空兒來觀察周圍的情況。 東燕已占據(jù)江北十六州數(shù)十年,數(shù)下來也有兩三代人,因北燕皇帝推行漢化政策,城里城外的百姓衣著倒是與大安無異,只是一個個畏縮萎靡的姿勢,麻木冷漠的神態(tài),猶如牽線木偶般的動作,讓人怎么看著都不舒服。 城門口的守衛(wèi)對馬車一律放行,對尋常百姓卻搜撿的極為嚴格,連裝菜的背簍都翻得亂七八糟,不時有幼兒被嚇得哇哇大哭,或是被搶了東西抵作入城費的百姓苦苦求饒…… 已經(jīng)來過一次的耿九塵自然知道這年頭百姓的不易,尤其在東燕北周,國破家亡的漢人生活在最底層,而平民比奴仆活得還要艱難。 奴仆好歹有主人護著,平民卻要承擔所有的賦稅徭役,哪怕豐收都要被刮凈地皮,留不下半點口糧。 所以上一次他來了沒多久就帶人揭竿而起,奪了糧倉搶了大戶招兵買馬。 本就是泥腿子出身,不畏豪強,所以很快打開了局面,也埋下了殺機。 那些被他“收服”的人,表面上將他吹捧上天,可實際上卻恨到了骨子里,瞅準機會就背后捅刀要置他于死地。楚逸后來防了又防,卻永遠無法改變他的死局,才不得不走上復仇之路。 這個死局,本就只有他自己能破。 不作死,就不會死。 耿九塵從城門外的涼茶鋪一口氣灌了兩大碗涼茶下去,總算看到了兩個差役押著一隊衣衫襤褸的老老少少從西門出來,哭哭啼啼地順著官道朝西山走去。 看了一遍又一遍,里面完全沒有那個熟悉的人。 耿九塵傻眼了。 人說蝴蝶翅膀一扇,引萬里雷霆。 楚逸為他輪回顛覆百世,早已將這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哪怕他這次從頭來過,一切也完全超出了他的記憶和原本的劇情軌道。 可現(xiàn)在,該去哪里找人? 一不做、二不休! 耿九塵劫了土匪之后,又劫了官差。 官差比土匪的骨頭還軟,耿九塵策馬過去,一把扯過正在抽人的官差手中的鞭子,將他掄起來摔暈之后,其他人就立刻跪了一地。 “大爺饒命!我們這都是要押送去北固的犯人和家眷,都是些窮鬼,實在出不起孝敬?。 ?/br> “誰要你的孝敬了!” 耿九塵有些無語,他長著這張臉分明也算得上俊朗帥氣,可怎么走到哪里都被人當成缺錢的窮鬼。 “楚家的人呢?不是判了徒刑?” “又是楚家的?!” 那些看到他救下犯人痛打官差時,臉上露出幾許希望的流犯,已聽到他問起楚家的人,頓時都變了臉色,甚至有人竊竊私語不休。 “看他這模樣,莫非是來尋仇的?” “楚家那天煞星,克父克母,沾上點邊就倒霉,竟是連我們也跟著受累么?” 耿九塵耳目何等靈光,哪怕那兩個婦人已壓低了聲音,還是被他聽得一清二楚,立刻皺起了眉頭。 “什么天煞星,說誰呢?誰克父克母了?” 那婦人沒想到他會突然發(fā)問,嚇得一個哆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就……就是楚……楚家十一郎……” “十一郎?他人呢?在哪?” 耿九塵沒想到歪打正著,還真找到了線索。 被他拎在手里跟玩偶似的差役差點被晃得吐了出來,“大……大俠饒命!楚家母子原本是被判了徒刑,后來上官怕他們體弱死在路上,就發(fā)配去了教坊……誰知那楚家娘子當場就撞死在轅門,十一郎又是個癡傻的,教坊不愿要,就賣去了清風樓……” “清風樓?”耿九塵隱隱有種極為不妙的感覺,“十一郎分明是個才子,怎地會成了傻子?你騙我?” “小的不敢!” 差役差點就哭了,這位完全不知道他手勁有多大的嗎? “十一郎原本是個才子,可半年前落水發(fā)燒,不但把自個兒燒成了個傻子,還連累了楚家老爺出事,這才落了個天煞星的名頭。大俠若是不信,隨便去城中找個人一問便知?!?/br> 耿九塵回頭掃了眼眾人,見那些人生怕他追問,都如小雞叨米般跟著點頭。 “好吧,那現(xiàn)在告訴我,清風樓在哪?干什么的?” “在……在南城……是……是南城最有名的花樓……小倌館……” “什么?!” 耿九塵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倌館?這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俠許是不曾去過煙花之地,故而有所不知?!?/br> 差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番,單看這位的穿著打扮,跟地里刨食的鄉(xiāng)野村夫沒什么區(qū)別,可那出奇俊挺的五官卻絲毫不遜于城中世族,而他身上的霸氣和舉重若輕的神力,則是他生平未見,哪里敢有半分怠慢。 “清風樓是燕將軍來濟州后才有的,雖然只開了一年,已然令城中文人趨之若鶩……” “燕將軍?燕西昭?” 耿九塵想罵臟話,更改劇情的人肯定跟楚逸有仇。 無論是被宰了n次的燕西昭,和那些曾被楚逸壓得無法翻身的文人,只怕都想要在他最落魄無助的時候去踩上一腳。 “艸!哪個王八蛋又亂改了劇情!” 耿九塵丟下這群人,直奔清風樓,簡直想再下地府揪出秦廣王來錘成rou餅。 說好的讓他回到最初從頭開始,怎么就讓好端端一個文曲星變成了傻子還被賣進了小倌館? 這是想要他的命??! 只是好端端的文曲星,怎么就傻了呢? ※※※※※※※※※※※※※※※※※※※※ 耿耿:你說,你到底顛倒輪回多少次?攪亂了多少人的命輪?一個個都要來搞你! 楚楚:不記得了,只要沒你,多少次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