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矜持，等吃了晚飯才跑上樓，去敲溫昶的門。

    他換了一件跟剛才在樓底下不同的淺色短袖來開門，看著有些疲憊，但看清我后又掛上熟悉的笑臉。

    阿錄從他身后探出一個(gè)頭，想鉆出來和我親熱。

    我一眼一心只有溫昶，捧著我的國慶作業(yè)，假模假樣地和他說：“溫昶，你能不能教教我數(shù)學(xué)題？”

    溫昶把門打開讓我進(jìn)去。我熟門熟路地?fù)Q了拖鞋，他才說：“金老師不在家嗎？”

    “出門了?！蔽艺f，怕他推脫，就又趕緊接上，“我哥也不在，他和許南佳一起去上什么沖刺班了。”

    “這樣，那去書房吧?！彼恢皇掷@過我關(guān)上門。

    溫昶很少拒絕我，我想，這也是我得寸進(jìn)尺的原因之一。

    我瞄到一眼茶幾上他放著的電腦和泡面，問：“你是不是在忙?。亢苊?？”

    溫昶從冰箱里拿了一瓶葡萄汁給我，說：“不忙?！?/br>
    “你可以去我家吃晚飯的，我爸燒了一桌好吃的，我們兩個(gè)人都吃不完。”我摸了摸阿錄的腦袋，假裝隨意地跟他說。

    溫昶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我小時(shí)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溫昶可以來我家補(bǔ)習(xí)?？伤砜谱詈?，從不用額外花心思。

    我跟著溫昶走進(jìn)書房，把課本練習(xí)冊都放到書桌上，用力嗅了嗅。

    溫昶看了看我，笑著搬來一張椅子，我問：“是什么東西？好香啊?！?/br>
    溫昶指了指木架子上的一個(gè)小香托，說：“是龍涎香?！?/br>
    我走過去俯下身子仔細(xì)看了看蓮花香托上那一小點(diǎn)快燒盡的灰棕色硬塊，問：“龍涎香是什么？”

    “就是一種香?！?/br>
    “那我還能不知道，我都夸了它香?！蔽抑逼鹕碜友鲱^看了看天花板。

    溫昶沉思了一會兒，有些不大肯定地說：“這算，算是鯨魚的分泌物吧?！?/br>
    我眥了眥嘴，說：“真惡心，是鯨魚的大便嗎？”

    溫昶習(xí)慣我的口無遮攔，微笑著解釋說：“有時(shí)候也是吐出來的?！?/br>
    “那更惡心了。”我有些嫌棄，卻還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問，“可它為什么是香的呢？”

    “我也不知道?！睖仃普f。

    “真奇怪?！蔽肄D(zhuǎn)過頭看他，真誠道。

    “海里的東西，是挺奇妙的?！彼f。

    “我是說，真奇怪，你也會不知道?！?/br>
    溫昶拿起我的課本翻了翻，笑起來說：“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br>
    也是，我心想，我喜歡你的事，你就不知道。

    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想那么快結(jié)束這個(gè)話題，于是就說：“我也想要一塊龍涎香?！?/br>
    溫昶抬起頭，像是意料之中地同我開起玩笑說：“你是不是還想要天上的月亮？”

    “我不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就想要龍涎香?！蔽液苷J(rèn)真地回答他。

    他合上書，說：“只有這一小塊，是別人送給我奶奶的，你想要的話，一會兒連著托端回去，小心一點(diǎn)?！?/br>
    “我想要一塊新的，如果我有，我一定不會點(diǎn)它?！蔽艺f。

    溫昶似乎被我一臉真誠的樣子逗笑了，他還是拿我當(dāng)小孩，不過欣慰的是，他不會和別的大人一樣糊弄我，他很耐心地和我說：“龍涎香很珍貴的，比黃金還珍貴?！?/br>
    “為什么？那不是鯨魚的大…分泌物嗎？”

    “是，是它們腸道里分泌出來的蠟狀物把章魚烏賊的骨頭包起來排出來，才有的龍涎香。”溫昶說，“因?yàn)轹L魚很珍貴，要找到它們的這些分泌物，就是更困難的事情了?！?/br>
    “它們消化不好？”我無法想象，那么大的動物也會和我一樣吃傷了。

    “它們雖然很大，但是喉嚨很小?！?/br>
    “那怎么樣才能找到龍涎香呢？要去海里嗎？”我刨根問底。

    “這我真不知道了，聽說有漁民如果運(yùn)氣好，能在海灘上撿到?！睖仃普f。

    我說：“我在電視上聽過，有一種鯨魚，生在熱帶，但是長大后就會游向更冷的海水，年齡越大，生活的緯度也就越高，越孤獨(dú)?！?/br>
    溫昶點(diǎn)了點(diǎn)頭，補(bǔ)充說：“那就是抹香鯨，龍涎香就是從它們身上來的。北冰洋邊的小鎮(zhèn)偶爾可以看到成年抹香鯨的身影，聽說很壯觀?！?/br>
    我還沒來得及感嘆一下，溫昶突然說：“你想不想聽一個(gè)鯨魚的故事？”

    “好啊?！蔽耶?dāng)然想聽。

    溫昶娓娓道來：“那是上個(gè)世紀(jì)的故事了，比你，比我的年紀(jì)都大。大概二十多年前，惠德比島海軍觀測站的一個(gè)中士有一天捕捉到一個(gè)信號，不是哪個(gè)國家的潛艇，是一首鯨歌。奇怪的是，它是52赫茲的?！?/br>
    “我不懂，哪里奇怪？”我忍不住打斷他。

    溫昶繼續(xù)說：“因?yàn)闆]有須鯨的頻率會超過50赫茲，這意味著北太平洋里沒有別的鯨魚能聽到它的聲音了?！?/br>
    “好可憐，它該多孤獨(dú)?！蔽艺f，“那后來呢？它現(xiàn)在怎么樣了？還活著嗎？”

    “四年前，有科學(xué)家在那片海域捕捉到和之前一樣頻率的鯨歌?！睖仃普f。

    我欣喜道：“是它嗎？還是別的鯨魚？”

    “不知道?！睖仃茡u頭笑了笑說，“但至少有希望，或許出現(xiàn)了一頭和它唱著一樣歌的鯨魚，甚至更好的話，是它教會了其他鯨魚唱一樣的歌?！?/br>
    我慢慢在心里消化這個(gè)故事，回頭看了看那個(gè)香托，堅(jiān)持說：“我真想能有一塊龍涎香，那樣就好像擁有了一條鯨魚?！?/br>
    溫昶又翻開我的課本，從筆筒里抽出兩支筆，沒再接上我的胡思亂想，說：“故事也講了，快過來做題吧?！?/br>
    我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看他的手指劃過我折起的書頁，那一瞬間我覺得，溫昶是我和北冰洋里孤獨(dú)的鯨魚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了。

    溫昶講了一大堆和課堂上講的一樣的公式，而我也像在上課一樣，什么也沒聽懂。

    只是他和李老師不一樣，就算我一個(gè)也回答不上來，他也依然很耐心。

    我看他認(rèn)真地寫著公式，突然覺得有些難受，頹然地往桌上一趴，說：“我真的理解不了，我是不是沒救了？”

    “你是心不在焉，是不是還在想鯨魚的事情？”溫昶放下筆，在講到的那頁輕輕折了一個(gè)小角。

    “我就是笨，連成溢都會寫的題目，我抄著答案都費(fèi)勁。”我說。

    溫昶安慰我說：“男孩子的邏輯思維先天會有一些優(yōu)勢，但他文科一定沒有你好是不是？”

    我慚愧地把臉埋進(jìn)手臂里，悶著聲說：“可他是體育生啊，我的功課還沒有一個(gè)體育生的好，太丟人了?！?/br>
    溫昶沒說話，我想了想，猛地抬起頭說：“哦，還有谷小嶼，他憑什么樣樣都好。”

    “那你正好可以向他請教一下學(xué)習(xí)方法。”溫昶說。

    我又趴回去，說：“我才不要?！?/br>
    我不喜歡在谷小嶼面前示弱，可偏偏我什么都不如他。

    溫昶用筆尾敲了敲我的腦袋，說：“我高中的時(shí)候，有個(gè)學(xué)理科的方法，不知道對你管不管用?！?/br>
    “是什么？”

    溫昶轉(zhuǎn)了轉(zhuǎn)筆，說：“把做錯(cuò)的題目寫在便條紙上，然后貼在書桌蓋里，如果第二次會做了，就撕掉，一開始會越貼越多，但漸漸就會撕光了，那種成就感，你可以體會一下?！?/br>
    “算了吧?！蔽艺f，“我什么都不會，什么都要貼，自己桌子貼不下還要借同桌的貼。我跟你不一樣，我會的比不會的少得多?！?/br>
    “萬事開頭難，但你堅(jiān)持一下，會有不一樣的?！睖仃普f。

    可誰知道堅(jiān)持會不會更難。

    我點(diǎn)點(diǎn)頭，假裝聽進(jìn)去他的話。

    我舍不得走了，好像不只是因?yàn)闇仃?，還有那塊好聞的龍涎香。

    溫昶把幫我做題的草稿紙收好，夾進(jìn)我的課本里，說：“你回去再好好看看，不能照抄，不要偷懶?！?/br>
    “我知道了?！?/br>
    “金老師什么時(shí)候回來？”他又問。

    樓上樓下的，我撒不了謊，于是老實(shí)說：“明天就回來了?！?/br>
    溫昶點(diǎn)點(diǎn)頭，說：“你看，你有這么好的資源，一定可以可以比別人學(xué)的好的?！?/br>
    “谷小嶼放假就來我家補(bǔ)課，我沒有多少優(yōu)勢的?！蔽艺f。

    溫昶笑笑，說：“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憋了好久，看他要準(zhǔn)備起身送我了，才問：“我聽谷小嶼說…”

    算了，我把話又咽進(jìn)肚子，換了個(gè)事說：“我聽谷小嶼說，他們下個(gè)月要打的那個(gè)比賽，也會有大學(xué)組的參加，你會去嗎？”

    “小谷他們是專業(yè)的，我只是業(yè)余愛好者，觀眾或許還會當(dāng)，場就上不了了?！睖仃普f完，看了看我，問，“是什么時(shí)候？”

    “你要去看嗎？”我喜出望外，拿出手機(jī)翻到谷小嶼的那條邀請信息，說，“下個(gè)月八號，是禮拜六，就在你們學(xué)校的體育館?！?/br>
    “有空的話我一定會去的?！彼f。

    我迅速給谷小嶼回了消息，抬起頭對他說：“我也會去的，我們一起給谷小嶼和成溢加油。”

    溫昶想了想，說：“好?！?/br>
    這簡直是我的意外收獲，我真真切切地盼望著下個(gè)月八號快點(diǎn)到來。

    晚上，谷小嶼來敲我們家的門，我已經(jīng)洗漱好躺在床上看電視了，實(shí)在有些懶得爬下床。

    我爸在玄關(guān)喊說：“小滿，是小谷來了?！?/br>
    我翻身下床，踩著拖鞋開門出去，看到谷小嶼已經(jīng)站在門口準(zhǔn)備換拖鞋。

    我問：“找我什么事情？”

    谷小嶼走到玄關(guān)的燈底下，說：“你八號沒事情了？”

    “哦，成溢邀請我了，我不好意思拒絕?！蔽艺f謊，成溢從來不會邀請我去看他比賽，只有我偶爾腆著臉和蘇亞織混進(jìn)他的拉拉隊(duì)里。

    “怎么他請你你就去?！惫刃Z覺得沒面子，站在玄關(guān)也沒再走近，有些生氣的樣子。

    我給他一個(gè)臺階下，說：“告訴你一個(gè)好消息?！?/br>
    “是什么？”

    他果然就不生氣了。

    “溫昶也會去給你加油?！蔽艺f。

    “真的？”

    “真的?！蔽艺f，“你要謝謝我，是我?guī)湍阊埶?。?/br>
    “謝謝你?！惫刃Z面無表情地說。

    “不客氣，我們會給你加油的?！蔽乙荒樀靡獾卣f。

    谷小嶼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要走，我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他說：“對了，谷小嶼?！?/br>
    他飛快地轉(zhuǎn)過頭，問：“什么？”

    “你知不知道龍涎香？”

    他眼神有一瞬間的暗淡，玄關(guān)的黃色燈光明晃晃的，也看不大清，他愣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在我要做解答之前說：“知道，就是鯨魚的口水?！?/br>
    “什么口水啊?！?/br>
    “我媽說是。”谷小嶼說，他看了我一眼，又問，“那不然是什么？”

    我第一次覺得面對谷小嶼，我在知識上占了上風(fēng)。

    我仔細(xì)回想了一下溫昶的話，然后努力復(fù)述出來：“那是鯨魚的分泌物，是他們吃大章魚和大烏賊剩下的…總之就是一種分泌物?！?/br>
    我記不大清了。

    “好吧?！惫刃Z好像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厲害的，說，“我回去查一查?！?/br>
    “為什么突然問這個(gè)？”他準(zhǔn)備要走，又突然退回來問我。

    “因?yàn)槲乙蚕胍粔K龍涎香?！蔽艺f。

    谷小嶼不以為意，說：“你什么都想要。”

    好東西當(dāng)然人人都想要。

    他摸了摸褲子口袋，發(fā)現(xiàn)沒帶手機(jī)出來，就問：“哪里可以買到？”

    “不是買的?！蔽艺f，“溫昶說了，是在海灘上撿的，我們明天去西子海灘吧。”

    “這些都是溫昶哥告訴你的嗎？”谷小嶼問。

    “這不重要。”我又重復(fù)了一遍，說，“我們明天去西子海灘吧，叫上成溢和蘇亞織，人多力量大?！?/br>
    谷小嶼側(cè)過頭，不屑地說：“有點(diǎn)常識好不好，西子海灘怎么可能撿得到，這里根本沒有鯨魚?！?/br>
    “那應(yīng)該去哪里？”

    “南極或者北極，最大的鯨魚在那里?！?/br>
    我覺得他是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太遠(yuǎn)了。”我甚至懶得說他笨蛋。

    谷小嶼想了想說：“我們明天可以去西子海灘撿寄居蟹。”

    “我才不要寄居蟹，我要的是龍涎香。”

    但我還是莫名其妙地跟著谷小嶼去了西子海灘，打車到那里，車費(fèi)要一百二十塊。

    谷小嶼帶了一只紅色的塑料水桶，他真是來撿寄居蟹的。

    我從包里掏出太陽傘，只看到海灘上攢動的人頭，寄居蟹怕是早就被人踩死了吧。

    我說：“你怎么沒叫蘇亞織他們，早知道我就不來了?！?/br>
    谷小嶼說：“我叫了，他們有事。”

    我不信他的鬼話，拿出手機(jī)，在我們共同的群聊里，發(fā)了一個(gè)定位。

    果然下一秒，蘇亞織就在群里說：你去西子海灘那么遠(yuǎn)干嘛？

    我拿著手機(jī)給谷小嶼看，谷小嶼面不改色，說：“我叫了成溢，我以為你會叫蘇亞織?！?/br>
    我懶得計(jì)較了，看他把拖鞋踢到一邊，踩著沙子，踩了沒兩步又覺得燙，狼狽地回來穿上拖鞋。

    太陽大得我睜不開眼睛，谷小嶼說：“別撐傘了，動起來多礙事啊，我知道哪里寄居蟹最多?！?/br>
    “會曬傷的?！蔽艺f，“撿回去養(yǎng)不活的，你這是草菅蟹命，破壞生態(tài)平衡。”

    谷小嶼走回來，一臉誠懇道：“那我們?nèi)熵悮ぃ瑒e想鯨魚了?！?/br>
    我其實(shí)沒有在想鯨魚。

    “我不想撿貝殼?！蔽野烟杺阃邠瘟藫?，和他說，“你快走進(jìn)來一點(diǎn)吧，太陽這么毒你沒感覺的嗎？”

    谷小嶼走過來，把塑料桶往沙子上一扔，接過我手里的傘，說：“我們露天訓(xùn)練的時(shí)候，曬得可比這個(gè)厲害。”

    他太高了，我發(fā)現(xiàn)，他一撐傘，太陽光就全部打到我身上。

    于是我把傘搶回來說：“你能不能蹲一點(diǎn)？”

    谷小嶼蹲下來，我也蹲下來，像兩個(gè)蘑菇長在沙灘上。

    我說：“不能有比我們更無聊的人了?！?/br>
    谷小嶼搓了搓鼻子說：“如果我們?nèi)旒木有肪筒粫o聊了，還不是你們女孩子事多。怕這個(gè)怕那個(gè)。”

    我推了他一把，他重心不穩(wěn)，倒在沙子上，屁股貼到guntang的沙面，立刻彈身起來。

    我哈哈大笑，怕他報(bào)復(fù)，往一邊挪了挪。

    谷小嶼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只是蹲下來，說：“力氣比男生還大。”

    我嘆了口氣，把傘給到他手上，用食指在沙子上胡亂畫圈。

    谷小嶼問：“怎么了？”

    “早知道就當(dāng)體育生了。”我說，“浪費(fèi)了我發(fā)達(dá)的四肢?！?/br>
    “你能當(dāng)什么體育生，你爬五樓都喘。”谷小嶼也騰出一只手跟著我在沙上畫圈。

    我說：“我那次是感冒了，我每天都鍛煉的?！?/br>
    谷小嶼一副很好奇的樣子，問：“你鍛煉什么了？我怎么都沒看見?！?/br>
    “我每天走路的?！?/br>
    他捧腹大笑，說：“好笑死了，誰不每天走路的，誰不是每天兩只腳走來走去的，就你這點(diǎn)運(yùn)動量，怎么還驕傲起來了呢?！?/br>
    我不再畫圈，抓起一把沙子扔到他身上。

    谷小嶼一躲閃，就讓我整個(gè)人暴露在太陽底下。

    我趕緊叫他：“你快點(diǎn)走過來，我曬死了?！?/br>
    谷小嶼挪過來，瞬間又陰涼了下來。

    “你知道我這次小測，考了多少分嗎？”我問，想了想讓他猜分就是自取其辱，于是就又誠實(shí)地說，“物理三十六，數(shù)學(xué)六十九，化學(xué)還好點(diǎn)，有八十二，但是聽說你們班均分就是九十四。”

    谷小嶼沉默了，換作是我，我也挺無語的。

    “連成溢都考得比我好，要不是我媽今天晚上才回家，我才溜不出來呢，她的霉都要被我倒光了?！蔽艺f。

    “別這么想，這才剛開始?！惫刃Z說。

    他想了半天，也就只能想出這句話安慰我，不過還算奏效，我想了想，自己怎么比許南佳那種死到臨頭的人還焦慮了呢。

    “其實(shí)我聽成溢說了，不過看你剛放假的時(shí)候還挺開心的，才沒有來問你?！惫刃Z說。

    是挺開心的，因?yàn)闇仃?，可溫昶一回來我就發(fā)現(xiàn)，我生活里的煩惱不只有溫昶。還有啊，我如果一直差勁，怎么配得上溫昶呢。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看了一眼谷小嶼，有些氣憤地說：“為什么你們就什么都做的好，你和蘇亞織，雖然講成績也不是數(shù)一數(shù)二，可畢竟一個(gè)是體育生，一個(gè)是藝術(shù)生，文化課有這個(gè)水平已經(jīng)很過分了。越說越倒霉，我都不想跟你們做朋友了。”

    我話一說完，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已經(jīng)和一起長大的朋友們不在一個(gè)軌道上了，我每天渾渾噩噩，孤孤零零的，可憐又滑稽。

    谷小嶼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會把氣撒在他頭上，過了一會兒才說：“慢慢來，總會好的?！?/br>
    我抓起一把沙子，又看它慢慢從我手心流走。谷小嶼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起來，說：“來都來了，我們拍張照吧?！?/br>
    我甩開他的手，說：“傻不傻啊，又不是游客，拍什么照?！?/br>
    谷小嶼說：“讓你沾沾我的好運(yùn)氣，我每次蒙選擇題都對?！?/br>
    我想了想，說：“那好吧?！?/br>
    于是谷小嶼拿著手機(jī)給到路人，我們站在大太陽下，眼睛瞇成縫，以擠滿人的西子海灘和谷小嶼紅色的塑料桶為背景，拍下了我們高中以來的第一張合照。

    聽到相機(jī)快門聲的那一秒，我心想：我也要和溫昶有一張漂亮的合照。

    谷小嶼跑過去跟路人道謝，拿回手機(jī)來給我看，我看他心情好，想趁機(jī)敲他一筆，就說：“谷小嶼，我午飯想吃五井口那家新開的日料。”

    “好啊?！惫刃Z捧著手機(jī)眼睛盯著屏幕回答我說，“我陪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