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菡菡拿過程紅專屬的衣服，忍不住心塞。她的角色是從周若顏手上搶的，所以衣服還是周若顏的尺寸。別的還好，就是胸那塊繃得厲害。

    助理小謝還笑著說：“顧姐，我真羨慕你有這么傲人的身材?！?/br>
    “……”傲人。這個詞語真有深度。

    **

    程紅站在天臺邊緣，望著底下的人海，眼神像是生無可戀一般空洞。

    “阿紅！”這是蕭茜飾演的程青，“你先下來，你先下來好不好……你別開玩笑！跳樓不是那么好玩的！”

    程紅側(cè)過臉，諷刺地一笑，陽光把她的膚色照得更加慘白，她的耳膜被大風(fēng)吹得生生地發(fā)疼。

    “jiejie，我沒開玩笑。我活著就是一個神經(jīng)病，一個神經(jīng)病活下來只能被眾人嗤笑！”程紅把手指向程青身邊的張志峰，態(tài)度突然又軟化了下來，表情像一個孩子般脆弱，“志峰，我死了以后你能記住我嗎？”

    張志峰沒有說話，說“是”她會跳下去，說“不是”她也許會被刺激得更加瘋狂。

    可這樣的不作為更加刺激程紅的神經(jīng)。

    “哈哈哈……就連我要死了你都不打算騙騙我嗎？！”程紅狂笑，這笑聲卻凄厲得讓人不自覺把耳朵堵了起來。

    最終，程紅不再理睬程青歇斯底里的呼喊，張開手臂，臉朝遠(yuǎn)方。

    接下來，就只剩凌空一跳了吧。眾人都被緊張的戲份吸引住了心緒，紛紛屏住呼吸沒有說話。

    這時，顧菡菡卻發(fā)現(xiàn)她做不到。她狠不下心跳下去。

    從高空俯視地面，顧菡菡突然聯(lián)想到她吊威亞出意外的場景。尖叫、鮮血、失重的恐懼感……她的腦海里不停閃現(xiàn)著這些片段。

    顧菡菡捂住腦袋想要脫離這些噩夢，它們卻像惡魔一樣困住她的四肢，她的神經(jīng)，她的一切。

    死亡，并沒有常人想象的那么簡單。重活一世的人更加懼怕死亡時的痛苦。顧菡菡，她，退縮了。

    不過顧菡菡的退縮并沒有多少人發(fā)現(xiàn)，眾人還以為她在演繹程紅在跳樓之前內(nèi)心的掙扎與恐慌。

    薄斯年是率先發(fā)現(xiàn)顧菡菡不對勁的。

    “cut！都停一下?！北∷鼓旰巴Ａ伺臄z，眸光閃動，看向顧菡菡，“顧菡菡，你跟我來?！?/br>
    顧菡菡沒有動。

    薄斯年無法，親自走上前，把顧菡菡從天臺邊緣拽到稍微安全點(diǎn)的地帶。

    “你恐高？”薄斯年微抿嘴角。如果是恐高，劇情方面他就要另作安排了——割脈也好，吞安眠藥也好，只要不是跳樓，那應(yīng)該就沒問題了吧。

    顧菡菡搖頭。不，她不是恐高。

    她抬眼看向薄斯年，說出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我是因為怕死?！?/br>
    拍個戲而已，跟死亡能扯上什么關(guān)系……對于不知情的人來說，這是一句挺可笑的話，不過薄斯年并沒有笑。

    “有安全措施，你不會死?！?/br>
    “安全措施也會失誤吧?！鳖欇蛰樟嫜览X地反問薄斯年。她當(dāng)初就是因為這個不可能的失誤而喪命的。

    “我保證不會有失誤。”他之前特意檢查過，是不會有問題的。

    “你的保證沒用。”顧菡菡漫不經(jīng)心地反駁。

    “顧菡菡，”薄斯年提高音量，眼神里寫滿了認(rèn)真，“如果你今天拍戲出了事故，那是我的失誤。我會為了承擔(dān)責(zé)任從這樓跳下去！”

    “……好吧?！彼隳愫荨?/br>
    顧菡菡第一次見薄斯年這么激動地說話，一本正經(jīng)地和她討論這個在別的導(dǎo)演看來很是可笑的問題。而且還用他自己的生命來保證她的安全，顧菡菡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作為一個導(dǎo)演，薄斯年簡直是業(yè)界良心。

    ……

    燈光、道具、攝影，全都重新準(zhǔn)備好了。

    男女主角已經(jīng)到后臺休息去了，這次進(jìn)入鏡頭的只有顧菡菡一個人。

    之前和蕭茜以及喬彥廷的那段對白戲直接過了，現(xiàn)在只要拍顧菡菡跳下去的戲碼，然后兩者再剪輯一下就好。這樣也算是減輕了整個劇組的壓力，畢竟前面的戲三人演得都不錯。

    只要跳下去就可以了嗎？做了短時間思想準(zhǔn)備的顧菡菡少了第一次的緊張和忐忑。

    顧菡菡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一躍而起。她就像一只奔向宿命的飛鳥，劃過天際，在世界的塵埃中落下帷幕。最后，垂直落下。

    “砰——”程紅的死亡之音響起。

    這是程紅的悲哀，也是顧菡菡的悲哀。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跳樓戲，在場的所有人看完這一幕后，莫名想起“悲壯”這兩個字眼。本來在一邊休息，剛剛出來看熱鬧的喬彥廷也被顧菡菡的這一跳震驚到，她跳得并不唯美，卻有一種轟轟烈烈的蒼茫感。

    喬彥廷雙眼微瞇，這個顧菡菡不簡單。

    ☆、第8章 名片

    周末早上，白黎提著嵊州小吃的紙裝飯盒，按響了顧菡菡家的門鈴。

    他和顧菡菡相識這么多年，對她的生活秉性了解得比她自己都清楚。顧菡菡嘛，啥都還行，就是對自己太不好，生活上太不會自理。一遇到周末或者節(jié)假日，她要么不吃，要么開水泡方便面。

    一到顧菡菡的陋居，總能在垃圾桶里找到一桶又一桶的康師傅方便面，還一定是最經(jīng)典的紅燒牛rou味的。她曾豎著大拇指，得意洋洋地看著白黎說：“經(jīng)典的才是最好的。”

    白黎非常懷疑顧菡菡想進(jìn)娛樂圈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終有一天接拍這個牌子這個口味的方便面。

    “小白。”顧菡菡聽到門鈴聲，很快給白黎開了門。她的心情顯然很不錯，穿著一件緊身的女士背心和運(yùn)動短褲，露出骨rou均勻的手臂和大腿。

    白黎看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細(xì)汗，連額發(fā)都沾濕了，黏黏地貼在額頭。他奇怪地打量顧菡菡一番，有些小驚訝：“你這是在運(yùn)動？”

    顧菡菡小小地伸展了一下她的手臂，做了一個類似于小學(xué)生廣播體cao的彎腰動作，笑盈盈地看著白黎：“我在做健美cao啊，鍛、煉、形、體！”

    白黎直接忽略掉顧菡菡這番青春洋溢的舉止，無語地直接掠過她，走進(jìn)客廳?？蛷d正放著二級健美cao的視頻錄像，一群美少女們在電視屏幕里活蹦亂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黑線，從電視柜前的茶幾上撈過電視遙控器，把音量調(diào)到最低，沒辦法，這電視聲音太吵，屋子隔音效果又不好，他怕擾民。

    顧菡菡倚在墻上看白黎的這連續(xù)的行云流水一般的舉動，笑嘻嘻地看著白黎，拍掌道：“小白，我發(fā)現(xiàn)你好像長高了啊?！?/br>
    聽到這一句話，白黎恨不得掐死顧菡菡這丫頭，什么叫做長高了？！他白黎最大的悲哀就是身高缺陷，穿著鞋子使勁踮腳還剛剛夠到一米七。而顧菡菡又是標(biāo)準(zhǔn)的女神身高，一六八，兩個人站在一塊兒……白黎就被虐得不要不要的。

    白黎沉著臉，周身散發(fā)著“想把顧菡菡捏死，你們都別攔著我”的詭異氣息，幽幽地盯著顧菡菡。良久，他認(rèn)輸：“說吧，發(fā)生什么開心的事了？”

    又跳健美cao鍛煉形體，又那么笑嘻嘻地看著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小白，我給你看一個片子。”顧菡菡拉開電視柜的抽屜，從其中拿出一片碟，塞進(jìn)dvd里，拉著白黎坐到沙發(fā)上。

    開始。

    顧菡菡的臉上寫滿了悲慟，她穿著一襲飄逸的紅裙，脫掉高跟鞋，張開雙臂，飛蛾撲火一般從空中墜落。

    屏幕漸漸變黑。

    死亡，

    是想留給你最后的那點(diǎn)紅。

    end.

    時長不過幾分鐘，但其震撼程度，足以讓白黎動容。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小短片，扭頭看著正沒心沒肺盤著腿嗑瓜子的顧菡菡，突然靜默了。

    “這是薄導(dǎo)剛剛發(fā)給我的，我已經(jīng)看過一遍了，覺得這個字加得還不錯，挺應(yīng)景的?！鳖欇蛰瞻杨^仰倒在沙發(fā)上，她和白黎開著玩笑，“我覺得薄斯年這人是真的不錯，對演員都挺好的，還特意剪個小短片發(fā)給我。”就是人太悶，不禁逗。不過隨意，反正他悶不悶，礙不著她顧菡菡什么事。

    她這一生，只為她的夢想。

    “菡菡。”白黎靜默了片刻，鄭重地開口，“你是天生的演員?！?/br>
    過一會兒，他又補(bǔ)充道：“我以前就不應(yīng)該阻止你進(jìn)娛樂圈。你就是干這行的料?！?/br>
    這個小短片，完全讓白黎對顧菡菡改觀，他以前以為顧菡菡想進(jìn)演藝圈，一是小女孩想出名，二是覺得好玩新奇就是嘗試嘗試。而此刻，白黎知道，顧菡菡是真的有實(shí)力，能在娛樂圈闖出一片天，他深信不疑。

    “謝謝。”顧菡菡鄭重其事地感謝白黎，因為他這句鼓勵的話，也因為多年來的陪伴。

    臥槽，這有點(diǎn)小感動想飆淚怎么辦。白黎感覺到眼角隱隱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小濕潤，直覺不妙，立刻轉(zhuǎn)移話題。

    他手上還掛著嵊州小吃的塑料袋，笑著提起袋子，到顧菡菡面前晃了晃：“你看我多對你好，還帶了炒年糕給吃，午飯就吃這個吧，我先把茶幾收拾收拾?！?/br>
    說著，他就把塑料袋一整個兒放在茶幾上，解開包裝，端出還熱滾滾的炒年糕。

    顧菡菡接過白黎遞給她的一次性筷子，拆開外頭的塑料包裝，埋頭，開始解決白黎給她帶的午飯。

    白黎看顧菡菡進(jìn)食得還挺歡樂，有些小自豪：“好吃吧。這家的炒年糕就是好吃?！?/br>
    “還行吧，鹽放的有點(diǎn)多，我做的炒年糕比這家的稍微不咸一點(diǎn)。”由于一邊吃飯一邊說話，顧菡菡的話講得不怎么讓人聽得清楚，傳到白黎耳朵里就含含糊糊的，但是不妨礙他的正常理解。

    顧菡菡的意思是，她會做菜？

    白黎立刻就樂不可支了，他好笑地拍拍顧菡菡的背：“你就別吹大牛了，你那點(diǎn)廚藝我還能不知道？”

    把鹽當(dāng)做糖，把糖當(dāng)做味精，這樣的女人，能做出什么美味的飯菜來？

    而那只是以前懵懂得像一片白紙的顧菡菡，現(xiàn)在的她，廚藝雖比不上酒店大廚，但和這種小吃店比比，還是不在話下的。

    “你不相信我下次做給你吃?！鳖欇蛰諢o所謂地聳聳肩，嚼了嚼炒年糕里零星的一點(diǎn)小rou絲，“我記得這家店的湯年糕也挺好吃的，下次一起去吃那個吧?！?/br>
    白黎莫名其妙地看了顧菡菡一眼：“你記錯了吧，這家店沒有湯年糕啊，只有炒的。”

    的確記錯了，她記成秦承澤家樓下的那家嵊州小吃了，而顯然，白黎是在她家樓下買的。

    秦承澤經(jīng)常不在家，顧菡菡也經(jīng)常沒有片約，只好一個人呆在家里。一個人在家，她也就懶得煮飯，時常利用就近原則跑到小區(qū)樓下的一家嵊州小吃里買湯年糕吃。

    秦承澤曾不止一次親眼目睹顧菡菡吃這種在他看來沒檔次、沒味道、沒營養(yǎng)的三無食品，有勸阻過顧菡菡過好幾次，但是她就是屢教不改。對于一個只要沒片約，就是超級大宅女的顧菡菡來說，嵊州小吃根本就是她人生路上的忠實(shí)伙伴。

    “唔…那就是記錯了吧?！鳖欇蛰章唤?jīng)心地打算把白黎糊弄過去。

    白黎也并沒有在此時上糾結(jié)，他的注意點(diǎn)已經(jīng)到了別的方向。他眼睛尖，老早就注意到一張被壓在各種時尚雜志底下的黑色名片。他帶著疑惑和好奇，用大拇指和食指從一堆雜志里抽出那張名片，仔仔細(xì)細(xì)地觀賞著。

    黑底，燙金小字，字體很飄逸，名片上還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白黎湊近鼻子，愣是嗅不出這香味是什么味道，就覺得挺舒心的，不濃烈。

    白黎手指輕飄飄地捏著不知名的名片一端，神色復(fù)雜地瞅了顧菡菡一眼：“哎，你跟這個喬彥廷是什么關(guān)系？你怎么會有他的名片？”

    顧菡菡吃得正高興，嘴角上還像只小花貓似的沾著油漬，聽到白黎的疑問，臉都不抬地解釋：“哦，你說這張名片啊，前兩天拍戲，喬彥廷遇到我就給我了。說在演戲方面有困難就可以找他?！?/br>
    那天，她們拍完戲正要散場的時候，喬彥廷突然攔住她，遞給她一張他的名片。顧菡菡和喬彥廷還沒拍什么對手戲，壓根就不熟，突然給名片什么的是有點(diǎn)奇怪。不過，人家既然是好意，她又怎么能拒絕呢？

    而且，喬彥廷以后可是要大火的，她可不能得罪了這個當(dāng)紅小生。

    “……這個喬彥廷不會是看上你了吧?！卑桌柩劢且怀椋氲綂蕵啡δ切撘?guī)則事件，頓時覺得危機(jī)四伏。

    顧菡菡抽出一張紙巾，抹了抹嘴巴，無所謂地聳聳肩，覺得白黎是在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