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微笑，“只望陛下快些好起來，多注意休息，不必為此煩擾?！?/br>
    “好。”

    裴昭回以笑容，點點頭，“朕會多注意的。”

    ……

    翌日裴昭從春禧殿離開去上朝，比起前一晚來毓秀宮時的心情要好轉(zhuǎn)許多。

    他夜里休息得不錯，整個人也從煩悶的情緒中走出來了。

    今日朝堂無什么大事。

    下朝之后，裴昭心情愈發(fā)松快，回想起宋棠只覺得她變得懂事不少。

    往前常?？此?，每每都覺得太過蠻橫任性，現(xiàn)下再看也不是處處叫人不喜。

    遇到大事、重要的事，從不添亂，甚至能處理得不錯。

    反倒是……

    裴昭想起沈清漪，想著兩個人這些日子爭吵不斷、矛盾不斷，不免心累。

    他確實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本以為，他的清漪會比任何人都要體諒他、包容他、明白他的心思。

    卻竟連宋棠都比不上。

    連同之前數(shù)次，都叫他以為是不是在她眼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倘若是宋棠如此，并不至于叫他奇怪意外，偏偏并沒有那個樣子的人才是宋棠。若非擔(dān)心她胡思亂想，若非盼著早些讓她安心，他也不會cao之過急，又……

    如是埋怨的心思一起，裴昭驚覺自己竟在責(zé)怪沈清漪。

    轉(zhuǎn)瞬想到他們兩個人這一路都不容易，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他變得后悔。

    畢竟她不曉得那些事。

    裴昭手撐著額頭，輕嘆一氣，只望她往后能對他多一些信任，不再如此。

    雖則現(xiàn)下無法解釋與坦白，但待事情過去之后，他會找機會告訴她如今發(fā)生的這些事情的。

    唯望她依然如往日那般乖巧安分，也平平安安、不受委屈。

    “陛下，該喝藥了。”

    魏峰的一句話將裴昭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抬眼輕輕一瞥道：“擱下罷?！?/br>
    “是。”

    魏峰應(yīng)聲，將新煎好的湯藥擱在案幾的一角，復(fù)行禮告退。

    直到魏峰退下，裴昭終于看一看那一碗藥汁。

    尚未入口嘴巴里已泛起苦味，空氣里淡淡的藥味同樣叫人難受。

    但他只能繼續(xù)吃藥，別無選擇。

    片刻，裴昭終于端起藥碗，試過溫度后，一氣兒喝下去了。

    ·

    那一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沈清漪無比介懷。她能感覺到，裴昭是花了心思想要好好哄一哄她的，說明裴昭希望他們可以感情如初。有些話即使不說，她總歸有數(shù)。結(jié)果卻因為一個孫敏，什么都沒了。

    可是，孫敏到底有什么好？

    抑或者說，為什么孫敏派人來通稟高燒生病，裴昭便能扔下她？

    沈清漪實在心氣難平。

    得知孫敏因犯下錯事被罰之后，她尋得機會去了一趟秋闌宮飛仙樓。

    孫敏做過什么事，沈清漪打聽得很明白，而孫敏這個人，她也同樣見到了。

    與當(dāng)初在春禧殿見面時候的印象卻有所不同。

    短短時日，孫敏已是變得目中無人。

    縱然孫敏仍為寶林，但對她這個小小才人并無尊重，更不放在眼里。

    且孫敏從旁人口中聽了些八卦，道她是宋棠的人，便索性當(dāng)著她的面指桑罵槐，口口聲聲，宋棠這個淑妃與孟綺文這個昭儀皆是嫉妒她得到陛下的寵愛，故意為難，隨便尋個借口打壓她、懲罰她。

    她坐不過一刻鐘便從飛仙樓出來了，一盞茶都沒有吃完。

    卻也實在是難以忍受孫敏這個樣子。

    正因如此，沈清漪更想不通，裴昭為何那般。

    難道是……別有計劃和安排卻不方便解釋、不宜叫她知曉？

    否則她的昭哥哥怎么會看得上孫敏這種人？即使孫敏生得不錯，別有風(fēng)情，但那無非是皮相，她的昭哥哥何嘗是這般膚淺的人？如若有其他的原因，反而合理。

    會是那一種可能性嗎？

    不過，孫敏被罰這件事，確實是在那之后發(fā)生的。

    以宋棠的性子，眼見孫敏得寵，一旦揪到孫敏的錯處，不可能輕輕放過。

    再看孫敏今日態(tài)度，顯然記恨上宋棠了。

    莫不是？

    沈清漪腦中冒出一個有些夸張的猜測，她想信又不敢信。

    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想揪宋棠的錯處，自然須得宋棠先犯錯，同其他妃嬪之間的矛盾是一條暴露她問題的路子。

    沈清漪想著這樣的一種可能性，對裴昭的幽怨情緒亦變淡幾分。

    然而這不過是猜測，究竟怎么一回事，只能慢慢看了。

    去見過一趟孫敏，比之前更看清楚她的嘴臉后，沈清漪對那天晚上的事變得不那么介懷，只是希望以后可以等到裴昭的解釋。哪怕這個解釋可能會來得晚一些。

    抱著這般想法的沈清漪收起亂七八糟的想法，琢磨起為裴昭做點兒什么。

    于是，當(dāng)孫敏中毒的消息傳到芙蓉閣時，她正忙著繡荷包。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沈清漪難免錯愕：“中毒？”

    反應(yīng)過數(shù)秒，她擰著眉問：“陛下知曉此事了？”

    “陛下已經(jīng)在飛仙樓?！?/br>
    沈清漪的大宮女憐春對她說，“賢妃娘娘、淑妃娘娘也趕過去了?！?/br>
    沈清漪怔了一下，手中的繡花針一個不慎刺入指腹，她吃痛中把東西全擱下，心里無端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站起身，想著自己今日去過飛仙樓，不知事情會否扯上她，不由得在房中來回踱步。

    她自是沒有給孫敏下過毒的。

    但倘若有人妄圖栽贓陷害，她要如何為自己辯護澄清？

    何況，她才去過飛仙樓，孫敏便出事……

    若要栽贓到她身上，大約并不難。

    沈清漪開始回憶自己從去飛仙樓到在飛仙樓期間發(fā)生的所有事。

    任憑她如何努力的仔細(xì)回想，亦不曾發(fā)覺不對勁之處。

    “主子，怎么了？”

    憐春見沈清漪一副心神難寧的模樣，以為有事，出聲問道。

    沈清漪喃喃說：“這件事來得太巧，我今日才去過飛仙樓，孫寶林便中毒了。如若有人想栽贓我，我要如何自證清白？何況，我與孫寶林并不怎么相熟，說是去探病，也是容易叫人不相信?！?/br>
    憐春表情錯愕，像被沈清漪一番話嚇到了，口中道：“何至于此呢……”

    “主子，是不是想得太過深遠(yuǎn)了一些？”

    沈清漪蹙眉，搖一搖頭道：“可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br>
    憐春說：“陛下向來明察秋毫，即使有人栽贓，想也逃不過陛下的眼睛?！?/br>
    “主子不曾做過那種事，清者自清，無須害怕?！?/br>
    “再則，也不見得當(dāng)真如主子想得那般嚴(yán)重，事情尚未明朗，主子何必自己嚇唬自己呢？”

    芙蓉閣的消息向來都不快。

    多是別處都曉得了，沈清漪才知道宮里又發(fā)生什么事。

    也許當(dāng)下事情已變成另外一個模樣，不是他們聽來的這些。

    沈清漪聽過憐春的一番話，心覺不無道理，雖有不安，但努力鎮(zhèn)定下來。

    “憐春，你說得對?！?/br>
    沈清漪握一握自個大宮女的手，“我這樣自己嚇唬自己實無必要?！?/br>
    憐春用力點頭：“對呀?！?/br>
    沈清漪便松下一口氣，勉強笑了下：“好，那我繼續(xù)繡荷包，不想這些?！?/br>
    ……

    孫敏生病吃過兩天藥，不見好轉(zhuǎn)，今日午后甚至病得更重，又請?zhí)t(yī)來看，方知是中毒了。她的大宮女跑去德政殿遞消息，裴昭得知這件事，立時趕了過來——宮里頭發(fā)生這樣的事，無論發(fā)生在誰身上，都是一件大事。

    從太醫(yī)口中確認(rèn)過孫敏是被人下了藥，又從孫敏的大宮女口中得知，今天來過飛仙樓的特別的人只有沈清漪，裴昭心下想起之前御花園一事，已有些不好預(yù)感。

    那一日他丟下她，去探望孫敏，她是否介懷在心？

    不然，為什么要來飛仙樓？為什么在她來過飛仙樓之后，孫敏便中毒了？

    裴昭不愿意去深想這種可能性。

    他同樣并不想要相信沈清漪會做這種事情，只是，如若當(dāng)真是她呢？

    若當(dāng)真是她……

    即便如此，裴昭想，念在往昔情分，他也舍不得處罰她。

    擔(dān)憂事情會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發(fā)展，裴昭略略思索，隨即派人去將宋棠和竇蘭月請來。她們平日負(fù)責(zé)管理后宮一應(yīng)事宜，這件事本交給她們?nèi)ゲ橐膊粺o不可，但他心有憂慮，并不敢這么做。

    如果與沈清漪有牽扯，他來負(fù)責(zé)查，好歹有辦法將真相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