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三月將至，又是一年的春天。

    御花園依舊如往年那般，一派百花齊放、群芳爭春的俏麗景象。

    霍凝雪邀請宋棠一道來御花園賞花被拒絕之后，她便與meimei霍凝霜過來。

    兩個人到得御花園后，遇到同樣來賞花的徐悅?cè)弧?/br>
    禁足一月的處罰雖然已經(jīng)過去，但自徐悅?cè)槐惶幜P起，直到今天，霍凝雪才又見她。久未見面，再見，霍凝雪便一眼發(fā)覺徐悅?cè)徽麄€人消瘦了兩圈——不像她，最近過得頗有些舒坦，吃得好、睡得香，身上不知不覺長得許多rou。

    “徐貴儀。”

    霍凝雪主動和徐悅?cè)淮蛄藗€招呼，邀請她，“可要同去前面涼亭小坐？”

    徐悅?cè)豢聪虮扔洃浝锏娜嗽桨l(fā)圓潤的霍凝雪。

    光瞧著對方這幅模樣，便知霍凝雪這些日子過得不錯。

    想一想自己這些日子被困在藏香閣，哪里都去不了，連吃穿用度都比不得往日，再看一看眼前的人，徐悅?cè)缓鋈挥X得，如霍凝雪這般，和淑貴妃關(guān)系處好一些，分明也是不錯的選擇。

    往前她時常覺得霍凝雪實在笨了一些，對霍凝雪有些瞧不上眼。

    經(jīng)此一事，不得不承認(rèn)，霍凝雪很有大智若愚的氣質(zhì)。

    這人看著雖然傻，但吃過的苦頭便不再吃第二次，又當(dāng)?shù)蒙弦痪淠芮苌臁?/br>
    比起她這樣反復(fù)自討苦吃的，起碼過得舒坦。

    也難得霍凝雪依然愿意理會她。

    徐悅?cè)幌胫?，點一點頭，接受來自霍凝雪的邀請。

    三個人在涼亭中的石桌旁分別入座。

    霍凝雪提前吩咐宮人準(zhǔn)備熱茶和點心，是以很快送得過來。

    陣陣春風(fēng)吹拂中，一面賞花一面品嘗著美味糕點，霍凝雪只覺得說不出的愜意。她瞇著眼望向不遠(yuǎn)處的花團(tuán)錦簇，笑一笑說：“人生若能時時如此刻，有美景可賞，有美食可吃，便了無遺憾了。”

    徐悅?cè)宦犞裟┻@話，很想問她，既然如此，為何要入宮呢？

    宮中從來是明爭暗斗、明槍暗箭，一著不慎，恩寵盡失，甚至搭上小命。

    她口中這樣的生活，也不是非要在宮里才能得到。

    只是轉(zhuǎn)念再想，并非人人皆是心甘情愿入宮。

    然而，無論何種因由，身處此地，除去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些，別無選擇。

    “這御花園里的花看得第三年，每一年都仍是無比好看?！?/br>
    霍凝雪又感慨，“可頭兩年的那份心境，卻早已是如今不再有的?！?/br>
    “莫怪詩里要寫，‘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一年一年，這日子最終究竟會變成什么模樣，當(dāng)真是無法隨便想象?！?/br>
    “瑾貴嬪原也會有如此慨嘆。”

    少見霍凝雪說出這般文縐縐的話，徐悅?cè)恍?，“還以為瑾貴嬪不會有這種庸人自擾的時候呢。”

    霍凝雪雙手托腮捧著臉，莞爾道：“淑貴妃讓我多讀書?！?/br>
    徐悅?cè)唬骸啊?/br>
    霍凝霜這時插了句話說：“jiejie近來不僅讀了不少書，練字、作畫也樣樣不落。娘娘聽說之后，也是夸獎過jiejie勤奮的?！?/br>
    霍凝雪便得意：“我做得好，娘娘自然要夸我?！?/br>
    徐悅?cè)怀聊^幾息時間，轉(zhuǎn)移話題說：“三月也又到新人進(jìn)宮的時候?！?/br>
    一句話叫霍凝雪和霍凝霜都愣一愣。

    再看她時，眼神多出些許“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怨念。

    只這件事在上個月便定下來了。

    皇帝陛下后宮原本就談不上多么充盈，去年接連有妃嬪出事和生事，或自盡或賜死，人愈發(fā)少。據(jù)說春節(jié)過后，大臣們奏請皇帝陛下充盈后宮的折子雪片一樣飛到龍案上，連久不理會這些事宜的郭太后都開口勸過幾句。

    總之最后陛下點了頭。

    過得一陣子，必然會有新人進(jìn)宮的。

    “你們也不必這么看著我?！?/br>
    徐悅?cè)惠p咳一聲，避開霍凝雪和霍凝霜的目光，“這本便是陛下的決定?！?/br>
    她說著又問：“瑾貴嬪難不成在擔(dān)心什么？”事實上，她們在座的三個在皇帝陛下面前都不受寵，新人進(jìn)宮，對她們縱有影響也不過如此，何況她們無法左右。

    未能從上一次的受罰里緩過神，徐悅?cè)粫呵覠o心在意這些。

    她琢磨著霍凝雪和霍凝霜也應(yīng)不大在意才對。

    霍凝雪嘆氣：“是啊，是陛下的決定。”

    “所以，也只能如此了?！?/br>
    徐悅?cè)煌蚧裟?，沉吟中不甚確定問：“你莫非在擔(dān)心淑貴妃？”

    霍凝雪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徐悅?cè)唬骸啊?/br>
    “淑貴妃入宮至今深受陛下的寵愛，她的地位，豈是剛?cè)雽m的新人能動搖的？瑾貴嬪無須太過擔(dān)心?！?/br>
    霍凝雪不怎么想和徐悅?cè)欢嗔倪@些。

    但她認(rèn)為，淑貴妃終究被這件事影響了心情，否則今日不會連賞花也不來。

    可是能有什么辦法呢？

    霍凝雪又暗自嘆氣，這樣的事，哪怕是淑貴妃娘娘一樣沒轍啊。

    宋棠卻并未如何被會有新人入宮的事情影響。

    要說膈應(yīng)，怎么也是沈清漪比其他人都更加覺得膈應(yīng)。

    何況，她其實不太有所謂。

    裴昭后宮的妃嬪比起佳麗三千人那樣的，實在談不上多。他沒有子嗣，撐得一年不理會朝臣、太后的意見已至極限。到得新的一年，再不樂意，最終也得妥協(xié)。

    繼鄧愉之后，又來一個孟綺文被賜死，后宮確實變得不如往前有生機(jī)。

    添上一批新人大概能熱鬧一些。

    只是哪怕她心里不在意，面上對著裴昭卻不能是這種態(tài)度。

    否則，裴昭沒準(zhǔn)該變著法子追問她為什么了。

    早在準(zhǔn)備同意選新人入宮的時候，裴昭便隱晦向她提起過這件事。她那時已表現(xiàn)得不高興，順勢把那雙做好的鹿皮手套收起來。沒有送給他，裴昭知道她是不高興，也沒有伸手來向她要。

    因而她是什么態(tài)度，在裴昭那里十分的明確。

    新人入宮，通常要皇后娘娘與位分高的妃嬪們陪同皇帝一起留牌子。

    裴昭沒有立后，這份“擔(dān)子”自然而然落在她肩膀上。

    她才沒有這種賢惠幫裴昭挑女人的興致。

    尤其明知道他不舉……

    那些嬌花一樣的小娘子，何苦進(jìn)宮守這活寡？哪怕想爭寵都沒路子可以爭。

    不過宋棠心知，不樂意、沒興致是一碼事，最終要出面是另一碼事。

    她作為后宮位分最高的淑貴妃，這件事很難推辭得了。

    推辭不了也得讓裴昭求著她去才行。

    她就這么點要求。

    ……

    到得三月，新人入宮的日子也日漸臨近。

    一日傍晚時分，方才沐浴過的宋棠坐在梳妝臺前，竹溪站在她身后幫她用干巾擦頭發(fā)，裴昭過來了。他進(jìn)出春禧殿日益輕車熟路，亦越來越少讓宮人提前稟報。

    步入里間，走到宋棠身后，從竹溪手里接過巾帕示意她退下，裴昭拿捏著力道幫宋棠擦起頭發(fā)。

    微濕的烏發(fā)在他手掌上蹭來蹭去，是叫人不太舒服的，裴昭沒有在意。

    宋棠沒有回頭，透過銅鏡看一看裴昭笑：“陛下來了?！?/br>
    裴昭垂著眼道：“棠棠一頭秀發(fā)叫人眼饞?！?/br>
    宋棠偏歪曲他的意思，說：“誰竟在陛下面前胡亂編排臣妾？”

    裴昭挑眉：“朕這些日子入后宮便只來春禧殿，何人能在朕面前編排你？”

    “哦，那臣妾多謝陛下夸獎。”

    說話間宋棠站起身，抽走裴昭手中的巾帕，攜著他的手走到羅漢床去坐。

    “陛下這些日子好生忙碌，卻也須得注意休息。”

    宋棠烏發(fā)披散，素凈的一張臉，執(zhí)壺為裴昭倒一杯熱茶，“臣妾瞧著陛下臉色有些憔悴，定是夜里休息得不好。”

    裴昭不動聲色看一眼宋棠，端起茶杯，遞至唇邊，動作頓一頓說：“棠棠若心疼朕，不如答應(yīng)朕一件事。”待一句話說罷，他才去喝那杯茶。

    宋棠似好奇問：“何事？”

    裴昭擱下茶杯，道：“你先答應(yīng)朕，朕再說與你聽?！?/br>
    宋棠沒有去看裴昭，哼一哼：“陛下便是不說，臣妾也是知道的?！?/br>
    “臣妾不想去，不要去，陛下自個的事，陛下自個處理。”

    裴昭說：“歷來規(guī)矩如此……”

    “可是哪個女子會愿意親手將自己心愛之人推向旁人？”宋棠鼓著臉頰，不高興說，“哪怕別人都做得到，臣妾也做不到?！?/br>
    裴昭握住宋棠的手：“只是走個過場?！?/br>
    “朕知你不愿，可你是淑貴妃，你若不出現(xiàn)，便難免有些不成樣子了。”

    宋棠別開臉：“陛下還有賢妃、有婉順儀、有瑾貴嬪……”

    裴昭道：“你若去，朕便答應(yīng)你一個要求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