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試試。我猜他不會愿意的。”楚恪說。

    樸成一喜歡趙艾可，這很明顯，但趙艾可沒有回應(yīng)，這也很明顯。她沒有跟樸成一的雙人合照，跟樸成一的通話除了要證據(jù)那一次之外都是由樸成一主動。樸成一對于她而言，只是諸多普通朋友中的一個。這種單向的好感使他關(guān)心趙艾可，愿意為了趙艾可的失蹤而給警方提供一些線索，卻并不足以讓他做出落人口實的行為。

    楚恪靠上椅背，不期然地掃了威爾一眼，想起這個人對他也有著單向的好感?！昂糜∠蟆保克@輩子都沒聽過這么拙劣的接口。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重點是什么來著？楚恪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困得思維渙散了。窗外夜色已濃，他看了眼終端，屏幕上的數(shù)字正好變動了一位。

    午夜了。

    “回去吧?！背≌f。他起身太急，一陣眩暈，踉蹌了一步。威爾立即斷開了跟計算機(jī)的鏈接，擔(dān)憂地起身。

    “您還好嗎？”威爾問道。

    楚恪沒有回答。他是真的困了。他轉(zhuǎn)身向停車坪走去，威爾收拾一番，跟在后面。

    在他們離開玄關(guān)之后，整棟房子重新進(jìn)入了防盜模式。它已經(jīng)失去了主人，但還頑固地試圖保守一些秘密。楚恪駛離海岬前回頭看了一眼，忽然捕捉到了一絲靈感。但那絲靈感在疲倦的大腦里如同徒手握沙，很快飄散盡了。

    從海岬到市區(qū)，大部分的路程楚恪和威爾兩人都是同路。楚恪本以為今天的路途應(yīng)該同昨天一樣，但當(dāng)然還是有不同的。首先，楚恪的最后一罐救命咖啡已經(jīng)在幾個小時前被他自己喝光，連咖啡因都代謝得差不多了。其次，開出海岬不久，他車上的對講機(jī)響了。

    “——您好？”

    楚恪盯著那個閃著LED燈的對講機(jī)，沒有立即回答，于是對方又嘗試了一遍：“您好？我是威爾?！?/br>
    “我是楚恪。”楚恪回答道，隨即后悔了。這種對話聽起來真的非常幼稚，像是兩個剛開始玩無線電的小孩。這不是威爾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但這次楚恪沒那么好的心情陪他聊天。楚恪瞪著那個對講機(jī)，缺覺時他態(tài)度有多惡劣，威爾馬上就能體會到了。

    “抱歉，我剛剛想到這件事——我們以后，可以稍微調(diào)整一下工作時間嗎？”威爾說。

    “為什么？”楚恪硬邦邦地反問。

    “今天真的很晚了，從這里開回市區(qū)要一個多小時。”威爾說到這里，踟躕了一下，“而且您看上去很累……”

    楚恪的確很累，但他不需要一個不會累的賽博格提醒他這一點。他冷淡道：“這與你無關(guān)?！?/br>
    “我是派遣專員，作為您的助理，我希望能為您提供更好的工作環(huán)境。”威爾委婉地反駁道。

    有那么一會兒，楚恪在考慮威爾是不是找錯了行當(dāng)。他該去從政的，這話說得太漂亮了，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兒發(fā)火。楚恪輕微地嘆了口氣：“我再說一遍，你不必討好我?！?/br>
    “這不是討好，我只是有個建議，”威爾說，“我希望日后我能提醒您時間。您知道，賽博格的生物鐘值得信賴?！?/br>
    威爾講了個笑話，但楚恪沒有笑。疲憊更深地淹沒了他，現(xiàn)在他沒有幽默感，連憤怒都像隔著一層透明的海水。他支起手臂，靠在車窗上，考慮著是拒絕還是接受。然后他意識到他根本沒得選擇。

    “‘提醒’，”楚恪說，“你只是想要‘提醒’我，有什么必要來問我？”

    威爾低低的笑聲從對講機(jī)那邊傳來。不跟楚恪近距離相處的時候，他似乎更自在一些，仿佛他更習(xí)慣這種隔空的交流。

    “只是知會您而已?！蓖栃Φ?。

    楚恪哼了一聲，但不是真的生氣：“你不是在‘知會’，你這叫‘挑釁’?！?/br>
    “不必如此嚴(yán)肅?！蓖栞p快地說。

    “不比案情更嚴(yán)肅。”楚恪說。他感覺自己破壞了氣氛，但威爾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在對講機(jī)那頭輕笑起來。對講機(jī)的音質(zhì)有限，賽博格或者人類，這時候都不能聽出來任何差異。楚恪倚著自己的手臂，聽著無線電的電流聲，逐漸被困倦淹沒。

    他閉上眼睛，睡著了。

    楚恪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自動駕駛平穩(wěn)將他送到了目的地，等楚恪醒來的時候，車已經(jīng)開到了他慣常下車的位置。對講機(jī)的信號燈還亮著，楚恪迷迷糊糊地伸手打算掛斷，忽然想起什么。回頭望去，他看見了威爾的車。

    “您醒了？”對講機(jī)里響起威爾的聲音，“我有些擔(dān)心——”

    楚恪說：“我沒事?！?/br>
    威爾說：“那就好。”

    一種與環(huán)境相得益彰的沉默環(huán)繞在車?yán)?，楚恪在這沉默里漸漸清醒過來。他按下車窗，試圖讓午夜的秋風(fēng)吹散僅剩的一些睡意。楚恪有一個猜測，但他現(xiàn)在太困了，不能分辨那是他的錯覺，還是他引以為傲的直覺。他看向那輛勞動調(diào)遣局的公務(wù)車，老舊的型號，笨重的車頭反射著楚恪的車尾燈。威爾的面容隱沒在陰影里，連輪廓都看不到。

    疲倦使楚恪放棄了談話技巧，他看著反光的車窗，直白地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一片寂靜。

    這是個非常自戀的想法，誰能從賽博格的眼睛里看出來愛情？但威爾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他根本沒有試圖遮掩：從他的態(tài)度，到今天的對話，再到現(xiàn)在送楚恪回家的行為。楚恪是個探員，他的職業(yè)要求他保持敏銳。在這種事情上，他也遲鈍不到哪里去。楚恪知道自己的長相和職業(yè)在一些人眼里是有魅力的，他只是沒想到他能碰見一個認(rèn)為他有魅力的賽博格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