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豎線筆直地浮在天地里，過了片刻才消散。

    而消散出來的靈氣，與周圍的靈氣融合、牽扯，擴大成一圈圓形的光幕。

    小小的帳篷，被照得很亮。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在天地里，黑夜肆虐地沖刷上天空，蒼茫的野地里，小小的帳篷在光幕下，像是綻開的一朵金鈴花。

    風吹過原野，帳篷安靜地盛開在天地里。

    第126章 帳篷里，帳篷外

    葉三直接被摜到帳篷里，受到慣性后腦勺往地上砸去，在觸碰到堅硬泥地的前一刻，卻被一只手攏住了頭部。

    云清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攏著他的后腦，兩個人直接橫摔在地上，將帳篷里的毛氈掀起一陣輕灰。

    帳篷里沒有燈，外界的光亮卻穿透厚實的毛氈，隱約透進牛毛編織成的幕布里。

    葉三天旋地轉地躺了會兒，微光照在他的眼睛上，勉強能夠看清帳篷里的情況。兩個人身下的毛氈上，已經(jīng)染上一層鐵銹色的血跡，斑駁的血跡和污跡混合在一起，很難分清是誰身上流淌下來的。

    葉三撐起身子，扶著額頭坐起來，草原上的牧民習慣將爐灶安置在帳子里，常年用牛羊糞燒火煮茶，以至于棚里一直會有股畜糞燃燒的味道。這種味道習慣以后并不太難聞，只是覺得喉間有一股苦澀的氣味。

    葉三嗅了嗅有些干燥的氣味，忍不住喉間發(fā)癢咳了兩聲。

    外界強橫的力量暫時被隔絕，帳篷外的筆直劍氣在天地間游竄，漸漸四處漫開。

    佝僂身骨的大供奉看著眼前縹緲劍意，微微點頭道：“陣法?！?/br>
    小小的陣法隔絕帳篷與外界，帳篷外的野草堅強掙扎，漸漸立起身子，在風里搖擺。那道陣法很淡，它成型的時間太短，以至于陣意都在天地里縹緲晃蕩，幾乎要被風吹散。

    灰白色的帳篷無言靜默在黑暗天色下，在如潮狂風里，它簌簌抖動著身子，卻奇異地保持微妙平衡。

    云清扶著木制的碗筷架站起來，他解下身上寬大的黑色袍子，隨手丟給葉三道：“把你身上的傷處理一下，我撐不了太久，你盡快?！?/br>
    葉三順手拿過外袍，用刀將布料撕扯開，然后撿了幾條干凈的布片開始纏繞傷口。

    之前與阿骨打的一場戰(zhàn)斗，讓他全身上下布滿了許多細小傷口。為了裹住那些往外流血的血洞，他不得不將上衣全部脫下，云清看了看葉三，走過來跪坐在毛氈上，扯過一條長布條將他腰腹捆扎起來。

    葉三撐著膝蓋揉了揉額頭，忍不住嘶了一聲道：“能不能輕點？”

    云清的手頓了頓，他看了眼帳篷頂，道：“等會兒你自己想辦法逃?！?/br>
    葉三睜開眼睛，將上衣一件一件披起來，問道：“你能擋半個時辰？”

    云清沉默了一會兒，誠實回答道：“擋不住?！?/br>
    “那你讓我去喂狼還是送死？”葉三坐在毛氈上靠著矮桌，順手從旁邊木箱里摸出一袋rou干。

    他隨手拿了幾塊風干牛rou片，遞了一片給云清，云清忍不住皺了皺眉，道：“膻氣太大?！?/br>
    “這種時候你還有功夫挑食？”葉三看了眼他，很認真地開始嚼rou干。加了一點鹽末的風干牛羊rou，沒什么特別的滋味，嚼起來有些累。

    云清靠在旁邊的木箱上，側頭看著帳篷里的幕布，道：“你不該走回來，往東邊走還有逃命的機會。”

    葉三忍不住想翻個白眼，說道：“我以為魔宗掌教至少是掌握一方風雨，一聲令下草原俯首聽令，誰知道你這掌教當?shù)茫约何堇锓此皇窒氯藲⑸祥T來?！?/br>
    云清臉上的表情出現(xiàn)一絲裂縫，他有些尷尬地說道：“抱歉?！?/br>
    葉三嘆了口氣，抓過老族長的酒囊喝了幾口，說道：“他們?yōu)槭裁匆獨⒛悖俊?/br>
    云清注視著透過幕布編織眼里的光線，那些光線相比成型時已經(jīng)有些暗淡，他的手指輕輕在腿部敲擊，一些微弱的光芒牽動著他的手指，順著經(jīng)脈流淌進身體，將一些傷口細細密密地填補起來。

    伴隨著他的動作，袖口隱約有些血跡蔓延出來，他嘗試著控制體內(nèi)的靈氣，搖頭說道：“調息，休息，想辦法逃出去。陣型快要散了。”

    帳篷外面卻仿佛經(jīng)歷了很長的時間。

    在跪倒的慌亂騎兵中央，第四輛馬車掀開黑色車簾，一個年輕的男人踏著木板走出來，隨著他的腳步聲，騎兵們顫抖地跪在地上，叩首道：“大王。”

    蕭秉常從草海里走出來，朝帳篷的方向邁步。走到帳篷前十數(shù)米的地方，他沉默著停下腳步，朝帳篷屈身一禮。

    他緩緩開口，道：“掌教大人?！?/br>
    這么多年，他重新見到了這個年輕人，也重新見到了那雙綠色的眼睛。到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血瀚海依舊還有幾分敬畏。

    帳篷里傳出來一道沒太多波動的聲音。

    “你想殺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而掩藏在這個問題后的，則是更多無法解開的問題。

    你想殺我，殺了我之后呢？

    草原和大翊的紛爭，魔宗和道宗的紛爭，連年的血戰(zhàn)，要去哪里找下一個突破口？

    蕭秉?？粗矍暗膸づ?，想了很久，之后他用右手覆蓋住胸膛，感受著心臟激動的蹦跳，才開口道：“我向來尊重掌教，我如今依舊尊敬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