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上升的速度異常緩慢，就連周圍的葉片也無法晃動。

    在目光無法觸及的地方，兩條雪白腿骨上，出現(xiàn)了一條細小的裂縫，然后迅速風(fēng)化粉碎。

    兩個人登時停住了腳步。

    所有的葉片一瞬間靜止，所有的老樹一瞬間……粉碎。

    不遠處的云夢澤，水浪瘋狂往沙地上沖刷，淺灘上的靈貝被掀上岸，旋即被翻滾的泥地拖到地底下。

    陣法擠壓著他們，幾乎要將他們整個吞沒同化掉。

    剎那間風(fēng)云突起，李長空握著刀柄的手指，輕輕，輕輕一攥。

    他回頭看了一眼葉乘風(fēng)。

    氣息猛然絞死，葉乘風(fēng)突地抬頭，撞見一雙殺意沉沉蒼穹如墜的眼睛。

    這么一眼，他手指竟霎時一震，血管在胸膛里發(fā)脹，耳中猶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響。

    然后李長空朝他劈出了一刀。

    非凡的火焰，銀白色的，從山間忽地燃燒到曠野里。

    而那又不是火，是冰的、鐵的，最鋒銳的刀光。

    如星、河、倒、卷。

    是江、海、奔、流。

    那是勢不可擋躲無可躲的一刀。

    刀光帶著翻山倒海般的洶涌浪潮，以兩個人為圓心，地上被炸出了直徑數(shù)十米的塵浪。

    刀光落在葉乘風(fēng)的身邊，周圍的所有靈氣席卷過來，將整個陣法打開一道裂縫。

    李長空平靜地看著他，陣法沖擊、靈氣相撞的力量，將葉乘風(fēng)轟出了十多米。

    用盡所有可能的力量，他把葉乘風(fēng)轟出了黑森林。

    站在陣法中央，他提著刀，一字一頓道：“滾，誰讓你來送死。”

    數(shù)道劍光劈砍在風(fēng)雪上。

    云清提著手里的長劍，每當他劈出一劍，身體上就被陣法劈出一道血痕。

    那些血痕并不會將衣服染臟，所有的血珠剛一冒出來，就被陣法吞吃干凈。

    他的眼底蔓出一股極為厭惡的神色。

    這樣一座令人作嘔的大陣，用歷代陣眼的鮮血去澆灌他，終于養(yǎng)成了現(xiàn)在這幅模樣。

    這樣一座吃人的陣法，憑什么被那么多人奉若至寶？

    那時候他將葉乘風(fēng)扔出了結(jié)界，是想再怎么出意外，也總能活一個下來的。

    陣法雖然混亂，但他修習(xí)了十多年，縱然不能掌控，也可以逃生。

    而被扔出去的葉乘風(fēng)，都站在黑森林外了，總不至于死在自己眼睛前。

    他在黑森林里劈出了第二刀，當?shù)豆庾苍谀堑罋庀⑸系臅r候，他所有的神魂都在顫抖。

    黑的冷的，紅的燙的，是一團涌動的力量，在天地間絢爛地炸開。

    李長空向來沒什么表情的臉迅速扭曲，磅礴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瘋狂卷入他的體內(nèi)。

    李長空當下想要后退，卻被緊緊地膠著在地上。

    他的靈魂被一寸一寸撕扯切割，所有的經(jīng)脈都在身體里沸騰，血氣在氣海內(nèi)爆炸，在那么一瞬間，他明白了師尊沒說出口的所有秘密。

    精血白骨為引，神魂為祭，陣法啟動的代價，就是歷代被清虛宗選中的陣眼。

    他用最后剩下的力量，掙扎著劈下一刀，卻驚覺不對勁。

    手掌心的紅色血點guntang地彈跳，神魂撕扯的痛苦驟然消失，李長空猛地察覺到異樣，不敢置信地朝黑森林外看去。

    時間在那一瞬間徹底凝結(jié)。

    結(jié)界外的青年風(fēng)攘衣袂神色輕揚，然后在他的眼睛里，一寸一寸化作了血光。

    千古的寒氣在刀刃上凝聚，萬古長天，長天如照。厲風(fēng)吹起他們兩人的鬢發(fā)，過往的時光在發(fā)間、潮水、曠野的青空白日下遠遠地奔來，幾乎將一生都寫進了刀鋒的輾轉(zhuǎn)里。

    李長空不可置信，忍無可忍，怒火一瞬間將胸膛沖炸。結(jié)界的力量一瞬間徹底爆炸，他動不能動，走不能走，他眼睜睜看著葉乘風(fēng)在自己面前，一點點化作了血。

    金紅色的光芒在老樹下，絢爛得刺眼，李長空隔著那些光，覺得渾身的血都上涌到頭里。

    那些光，將他一生的宿命一生的糾纏一生的仇恨，全燒光了。

    身邊的結(jié)界在爆炸，他整個人倒伏在地上，定定地看著手心中央。那一小枚紅色的血點瘋狂彈跳，一點一點褪色，徹底消失在了手掌里。

    他想說些什么，卻壓根無法說話。陣法爆發(fā)的最后力量，切割過他身體每一寸角落。

    他的聲帶被切碎，無法發(fā)出半點聲音，血水從七竅里流淌出來，眼睛前的一切景色，都變成了血霧。

    他沒有辦法動彈身體任何一個角落，他倒在地上，死死盯著黑森林外那些血光，像是害怕燈滅了，他的手一直顫抖。青筋從手背上根根地跳動，不肯罷休。

    師父騙我，你也騙我。

    你也騙我。

    李長空死死地看著黑森林外早已化作血沫的人，碎裂的淚腺連半點淚水也無法凝聚起來。

    他的手掌在視線里漸漸碎掉，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

    他本來應(yīng)該死在黑森林里，連同神魂一起徹底消失，下入地底黃泉變作厲鬼。

    可他死不掉，他的牙齒、臉頰被爆炸的力量全部切割碎裂，可神魂卻被那道紅線強行留了下來。

    他清楚感知到身體每一寸在破碎、流血，疼痛到一定極點之后，反而開始感受到久違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