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棲覺得他出現(xiàn)這個狀態(tài)就是有鬼，于是又一次往自己耳朵里塞了兩團棉花。

    ——果不其然。

    須臾后，外面隱約傳來輕盈的琴聲。

    緊接著，車簾被撩了起來，瀾凝冰探出一個腦袋，正對上楚棲手里舉著的火燭。

    死寂了兩秒。

    瀾凝冰率先偏頭避開火燭：“我只是突然想起件事，為何那兩個‘青黎衛(wèi)’，其中一個好像不是保護皇帝、而是保護你的？”

    “因為我身份尊貴，”楚棲將燭焰對準他，“聽明白了嗎？”

    瀾凝冰冷哼一聲，放下車簾，退了回去。不多時，悠揚琴聲乍止，外面又響起侍衛(wèi)的聲音，卻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車輦繼續(xù)前行。楚棲將燭火吹滅，卻發(fā)覺駛向的宮殿越來越華麗明亮，更有數(shù)十位宮人舉著宮燈在旁等待。

    請他下輦的聲音亦是恭恭敬敬。

    楚棲忽然有些恍惚，但已預(yù)感到了什么。

    他回絕了想來攙扶的太監(jiān)，雙足穩(wěn)穩(wěn)落到地上，然后抬頭一看，面前的宮殿赫然正是摘星宮。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先帝打下柳氏江山基業(yè)，自覺已立足人世頂峰，故將新建宮殿封以“摘星”之名。

    ——這是皇帝寢宮。

    第11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風(fēng)（4）你別走，好……

    一般而言，極少會有皇帝留宿外臣，就算有，也只會住在朝房偏殿，隨時聽候傳喚。而深入皇宮內(nèi)院，甚至皇帝寢宮，基本上是聞所未聞。

    ……但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

    本朝南風(fēng)并不算盛行，但也不是排斥至極。歸根究底，是先帝過去寵幸過幾個男人。他們大多身份低微，是伶人戲子之流，先帝覺得有點意思的，留下來封個位份，寡味的就給筆封賞遣回去。

    只有過一次把朝臣拉入摘星宮的事。

    具體有沒有得逞，世人眾說紛紜，但很明確知曉的是，那位年輕臣子自那之后便決定告病還家，但先帝勃然大怒，并不準許，反而將他安排在事多權(quán)低的位置上，一干就是許多年，處處消磨人家心氣。

    ——那臣子便是明淺謖，如今的明丞相。

    所以說一般皇帝想睡人才會讓外臣留宿摘星宮。

    但楚棲覺得敬王不可能是這原因。

    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帶他走向一側(cè)豪華的偏殿，也解釋道：“此殿是‘太微殿’，陛下體恤敬王輔佐處理國事cao勞，便新辟了一座殿宇，供敬王小憩。另外，陛下從前夜間睡不安穩(wěn)，常要有太醫(yī)留夜查看，這兒也方便他們休息?！?/br>
    楚棲心想，這理由倒是挺正直的，雖然不知道現(xiàn)在讓他入宮干嘛，但應(yīng)該多半也住這。

    然而太監(jiān)停也不停，領(lǐng)著他路過了。

    接著是皇帝住的地方。

    “此殿是‘紫微殿’，陛下也剛回來不久，宣了太醫(yī)?！?/br>
    應(yīng)當是處理手傷，楚棲想，等著進去面見皇帝。

    但太監(jiān)又帶著他離開了。

    “陛下吩咐了，明日再召見世子?！?/br>
    “……”

    楚棲被帶到另一側(cè)偏殿處，領(lǐng)路太監(jiān)點出幾人留下，回頭笑道：“此殿是‘勾陳殿’，世子，您今晚住這兒。”

    這次倒是沒解釋勾陳殿是做什么的，但楚棲也沒有異議，謝過宮人后就踏了進去。

    房內(nèi)已置好燈燭，香爐也正絲絲熏燃，滿室沁著芬芳。而當楚棲聞到這熏香氣味，和見到房內(nèi)擺設(shè)時，卻不由得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雖不是皇子，卻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也時常進宮陪伴先帝。后來到了皇子入學(xué)的年齡，先帝干脆要他搬進宮來住，表面上說是皇子伴讀，實際上卻近乎是太子待遇，隆寵得很。

    先帝為他挑了個殿宇，親自吩咐陳設(shè)，就連熏香的味道也指定好，比如這味清淡淺洌、最常熏的叫做“今宵月”。

    ……但怎么現(xiàn)在柳戟月也來這一手。

    他問宮人：“皇上什么時候準備的這間屋子？”

    那宮人回道：“半月之前吧，有的東西從庫房里翻找了許久呢。”

    楚棲：“……”

    行吧，半月前，那差不多是凌飛渡趕回京城告知敬王，然后敬王再告知皇帝他回來消息的時候？

    然后急速準備一間與從前一致的房間，讓他回味童年時候的記憶？

    ……圖什么啊。

    楚棲不懂，無論算獎算懲都說不順通。

    ——不過算了。

    他一個人住慣了，不需要人伺候，就沒讓宮人留在房內(nèi)，自己吹了燈，熄滅了香爐——他已經(jīng)十多年不用熏香了，然后輕車熟路地走到床邊，躺下。

    摸了摸，還好，柳戟月不算無腦，知道被褥換大一號，不能保持原樣。

    然后非常心大地閉上眼睛，平穩(wěn)呼吸。

    雖然暫時還睡不著。

    今天發(fā)生了太多事，他的腦子一團混亂，只有現(xiàn)下安靜了才能理清思緒，逐步回想一些矛盾詭異的地方。

    這一日，首先和明遙碰了面。明遙還是老樣子，基本上哪都沒變。然后去了風(fēng)光樓，知曉原本那兒最出名的琴師，‘弄弦掀濤’瀾定雪早在一月前就已身亡，死因撲朔迷離，卻似乎與皇帝和羅縱有關(guān)。

    接著是瀾定雪的兄長，瀾凝冰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消息，殺上風(fēng)光樓要答案。瀾凝冰最是渾身謎團，琴聲能使人致幻，性格囂張又驕傲，一旦開始裝模作樣，就保準要想搞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