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棲正思考到那個名字，忽聽耳邊傳來一道極輕微的落地聲音，他轉(zhuǎn)過頭，就見凌飛渡一身霽青勁裝，半跪侍立在一旁，而另一邊，勾陳殿門口又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竟是柳戟月。

    皇帝自那日風(fēng)光樓分別后就沒出現(xiàn)過，楚棲傷愈后去請安也沒有得到通傳，他便只好先把心思放在折騰明遙身上。此時卻不知怎么悄無聲息來了，內(nèi)宦也不稟報一聲。

    柳戟月倒先笑著解釋了：“朕聽說明遙在練歌舞，覺得稀奇，便想悄悄看一眼，沒想到不趕巧，你們正休息呢？”他說罷，示意身后的一個人跟進去。

    楚棲一看，那人原是太醫(yī)院的孫院使，一直負(fù)責(zé)皇帝的病癥，只有楚棲剛受傷那日來給他處理過，“恐會留下極大后患，形同半廢”便是他捋著胡子下的結(jié)論。

    孫院使給楚棲診過脈，又檢查了他手腳與右腹處的傷口后，瞪著眼睛愣了好半天，才遲疑地回道：“回陛下，敬世子的傷已經(jīng)好了七八，再修養(yǎng)段時日就沒什么問題了，這……恐怕連個疤都不會留下。”

    柳戟月點了點頭，再讓孫院使開了些促進療傷的藥之后便遣他退下了。

    楚棲見他舒了口氣，神色輕松不少，心里不免有些高興，輕笑道：“臣恢復(fù)能力還是挺強的，不過還是要多虧了明遙?！?/br>
    柳戟月看著明遙，頗顯慈愛道：“嗯，本事這么大了？”

    明遙被夸得有些害羞，“嘿嘿”了兩聲，但他只精神了小一瞬，又立刻清醒了過來，哭喪道：“不是啊陛下，我不想練舞的，我為什么要練啊……是棲哥哥逼我的，救我啊陛下！每天腿腰胳膊都好痛好痛的！”

    “這樣啊……”柳戟月臉上笑意不減，“那朕去通知明丞相，還是替你請教書先生授課吧，不動身子，總得動腦吧？”

    明遙：“……”

    明遙奄奄一息道：“……我，乖乖練就是了……身體的疼痛，總好過……頭痛！”

    可喜可賀，明遙終于死心妥協(xié)了。

    柳戟月又問楚棲：“可還要給你分配幾個舞姬樂師？”

    楚棲想，柳戟月如此配合，估計是記著從前他隨口扯的說辭，“有個特殊喜好，愛看歌舞”，所以也沒覺奇異。

    “不必了?！彼麚u了搖頭，眼珠子卻轉(zhuǎn)向了一旁的凌飛渡，試探道，“只是……陛下能不能讓小凌跟隨我?guī)兹?？?/br>
    柳戟月失笑道：“他本就是你的侍衛(wèi)，朕不過借將幾日，今日正是來歸還的?！?/br>
    借將？楚棲一愣，不由問道：“是去審問……那個人了嗎？”

    凌飛渡在南地護他周全，期間也與廣嵩交手過幾次，知道一些他的實力和底細(xì)。而這半月里，還沒聽到有關(guān)廣嵩或羅冀的處置消息，風(fēng)光樓之事似乎不了了之。

    “過幾日，卿就知道了?！绷乱恍疫^，再沒說其他。

    楚棲“哦”了聲，也不好接話，于是殿內(nèi)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與方才他三人的吵鬧不休形成了極大對比。

    明遙垂頭喪氣，凌飛渡一向沉默，瀾凝冰難得閉嘴，楚棲則低著頭想，許多天沒見，這就完了？可柳戟月又沒走，好像還在等著什么？

    在煎熬的等待之后，他聽到柳戟月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幽幽問道：“葡萄好吃嗎？”

    “……御貢的品種，那是自然，多謝陛下賞賜?！背幻髌湟猓徛亓司?，然而在這電光石火間，他又突然領(lǐng)悟到了什么，眼皮也為之一跳。

    他剝了顆葡萄，像方才喂明遙與瀾凝冰那般伸手過去，試探道：“陛下嘗嘗？”

    指尖溫?zé)嵊|感一縱即逝。

    柳戟月眉眼彎彎：“當(dāng)真是……很好?！?/br>
    他俯身，悄然在楚棲耳邊說了句話：“半月后，宮中將設(shè)中秋宴，歌舞表演自是不少，卿可千萬記得出席?！?/br>
    楚棲欣欣然應(yīng)下了，甚至直到皇帝走后還在愣神。

    瀾凝冰從鼻子里哼出三聲氣，親自勞動他那仍包扎的手指頭，艱難地剝了一顆葡萄，湊到明遙身邊，膩膩道：“遙遙嘗嘗？”

    “？？？”明遙驚恐地看著他，顯然沒有被他的偽裝欺騙，還記得他是一個魔鬼教官，頓時慫道，“不、不用了……”

    “看看，這就是差別～剛起我一身寒毛?！睘懩炅舜旮觳?，搖頭嘆道，自己把葡萄吃了。

    楚棲沒理會他的日常陰陽怪氣，相反，他現(xiàn)在非常興奮。

    中秋宴，賞月飲酒，盛大隆重，觀宴人數(shù)眾多，且不是皇親國戚便是朝廷重臣。

    ——還有比這更合適的出道時機嗎？

    特別是時間就在半月后，足夠拯救他岌岌可危的生存點數(shù)。

    但，只有半月，時間更緊迫了。

    楚棲收斂了一點笑意，看向被柳戟月借去又歸還的“大將”凌飛渡，沉聲道：“小凌，從今天起，你有一個新任務(wù)——”

    凌飛渡不知怎地，仿佛預(yù)感到了什么，竟無端生出一絲拒絕的念頭，而這種感覺卻連從前無數(shù)次的生死之時都沒有出現(xiàn)過。

    果然，楚棲道：“你也來教明遙練舞?！?/br>
    “……”

    “啊——！??！”

    八月十五很快來臨，是騾子是馬總算要拿出來遛一遛。

    但在中秋宴前，另有件事吸引了楚棲的注意。

    ——是那日風(fēng)光樓之事終于出了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