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問道：“陛下在今宵月里摻迷藥是做什么？”

    “不是我摻的。”柳戟月靜靜看著他，“那味香一直都有助眠的功效，只是從前熏得淡罷了。這次你離開后，朕叫人天天進來添香，日夜不間斷，熏了整整一個月?！?/br>
    楚棲：“……”你還挺驕傲的。

    雖說不是迷藥，他睡久了手腳仍在發(fā)軟無力，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便懨懨道：“那陛下，提前一天將臣召來，又讓臣睡到這時候是為了什么呢？”

    皇帝心，海底針，他猜不動了。

    柳戟月垂眸看著他，忽然俯身，在他頭發(fā)處落下稍縱即逝的一吻：“朕高興?！?/br>
    楚棲整個人都僵住了，無論是柳戟月的動作還是說的話，都帶給他不小的沖擊。

    “陛下喜納新妃，自然是要高興的?！背珟缀跤帽M全力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咬牙切齒，“……臣也為陛下欣喜?！?/br>
    雖然可能是想太多，但他真的很想查看一下自己身上有沒有痕跡，昏睡整整一天半啊，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必要！以致于他說出的話里半點酸意也無，全是警惕與氣惱。

    柳戟月卻居然輕笑出聲：“朕就是真要做什么，也必然在你最清醒的時候，毫無反應(yīng)有什么用？”

    “無知覺時只是rou/體，唯獨有意識時才有靈魂，靈魂才是主導(dǎo)，若說愛或者恨一個人，自然是認定他的魂魄?！彼a充道，“話本里那么多借尸還魂的故事，真叫人看得無趣，換了個靈魂那么明顯的事都看不出來嗎？”

    “……”

    楚棲這次是真的渾身僵硬了，他的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如紙，冷汗密密麻麻地在后背沁出，雙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甚至說不出一句玩笑話轉(zhuǎn)移話題，因為他能從柳戟月的語調(diào)和眼神發(fā)現(xiàn)，他就是意有所指。

    腦子亂成一片，眼前兀地發(fā)黑，他感覺自己又被人躺下放平，輕聲哄著“別怕”，柔軟的唇落到了額前，然后又像沒忍住似的點了下鼻尖，耳畔的聲音里帶著無奈的笑意：“有什么好怕的？你若還是那個人，才會早被我挫骨揚灰了?！?/br>
    楚棲心中崩潰萬分，只想趕緊逃到萬里之外，管他什么男團造星，什么君圣臣賢，統(tǒng)統(tǒng)快滾。但等聽到柳戟月的話，他身上的最后一絲力氣都仿佛被抽干了：“是什么時候……”

    柳戟月又笑了一聲：“‘你’推我入水后，也得了重病，我被人指點，強撐病體去將軍府看‘你’，結(jié)果便看見……”

    他又將一個吻落在耳垂上，指尖輕輕觸碰上楚棲的脖頸，低沉的氣息也隨之噴吐入耳中：“楚靜忠把‘你’掐死了?！?/br>
    “……”

    俗話說不破不立，在這樣一個三觀盡碎的時候，楚棲竟然很快重組起了理智，眼中恢復(fù)了清明，他微微偏過頭，看著昏沉光線下極近的柳戟月。

    此時他才隱約察覺到，柳戟月身上的氣勢完全變了，從前他病重虛弱、孤掌難鳴、處處掣肘、利刃藏于袖內(nèi)而難現(xiàn)鋒芒，如今人還是那個模樣，眼底躍動的瘋狂卻仿佛是打開了禁錮的鎖鏈，將里頭蘊藏了二十年的忍耐化成了無形的巨網(wǎng)。

    楚棲不知道這種變化的緣由，他只知道，那很可怕，也完全不是他認識的柳戟月。

    他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怎么可能，‘我’當(dāng)時正值先帝盛寵，就算是要‘我’死，也不會用掐的，更何況……”更何況楚靜忠為什么要殺他？

    “問得好?！绷氯崧暤?，“楚靜忠自然有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方法，只可惜不巧得很，竟被‘你’意外察覺了，一不做二不休，只能選擇掐死了事。如何搪塞先帝還沒個著落，后來卻見你悠悠醒轉(zhuǎn)，又不記得往事，他才該是第一個燒香拜佛的人?！?/br>
    楚棲：“……什么方法？”

    柳戟月?lián)芘~前的碎發(fā)，眼神在他雙唇上打轉(zhuǎn)，漫不經(jīng)心道：“多厲害的用毒高手，給先帝下了十年毒，竟連一個人都沒發(fā)現(xiàn)。”

    原來這便是先帝盛年暴斃的原因。

    楚棲腦中飛速思考：“先帝原本身體一向健朗，那時卻忽然開始畏寒咳嗽，渾身虛汗，連早朝都難以堅持，太醫(yī)又都說看不出病，好不容易好了一陣，卻突然駕崩了……”

    他驀地頓住話語，猛然看向柳戟月。

    “與朕的病癥像嗎？”柳戟月的神情看不出悲喜，卻頗顯嘲弄，“先帝那么多妃嬪，活下來的統(tǒng)共才五人。他甚至好歹向來體健，又是盛年才罹患病痛，朕卻是從小時起就被冰寒與咳疾纏繞，喉嚨口永遠架著一把隨時能取走性命的刀戟。”

    楚棲看著他：“他給你下了十年毒？”

    “不止。”柳戟月道，“二十年?！?/br>
    “我恨他?！彼f，指腹反復(fù)摩挲著楚棲的脖頸，像是享受著掐上去的感覺，然而那里還有一處喉結(jié)微微凸起，這讓他的殺心頓時轉(zhuǎn)化為了別的欲望。

    嘴唇貼了上去，甚至加上了牙齒，但輕輕的，并不重，只能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但與之前蜻蜓點水的姿態(tài)不同，這次像洶涌的浪，然而是孟浪。

    然而楚棲還是有點疼，他緊繃著腳背，脊梁也戰(zhàn)栗著，卻不敢去推開柳戟月，他不知道那是因為害怕刺激到他真的咬斷喉嚨，還是心疼著他而下意識的奉獻彌補。

    又或者二者都有。

    幸好柳戟月也沒再咬多久，那似乎只是一小瞬的情不自禁，他低聲道：“楚靜忠最近找到了新的傀儡，朕又很不乖，所以可以提前遺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