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亂地站起來，多走了好幾步才記起顯得冒失，規(guī)矩地揖了個禮：“陛下?！?/br>
    柳戟月笑著看他：“朕在外邊就聽見了歡聲笑語，說什么呢？”

    明遙攛掇：“在說棲哥哥的追求者和崇拜者?！?/br>
    柳戟月好奇地問：“哦？都有些誰？”

    楚棲在后邊威脅地瞪著明遙，明遙恍然不覺，甜滋滋自夸：“有我呀~”

    “是嗎，那挺好的?！绷滦χ攘丝诓瑁洳欢〉?，“叫個羽林衛(wèi)送你回府，三月內(nèi)不用出門了。”

    “……不是！陛下等等！我還想找您說情呢……！”明遙茫然了一瞬，緊接著渾身一震，在不甘的呼喚中被兩個侍衛(wèi)架著帶走了。

    氣氛很是凝滯了幾秒。

    再之后，凌飛渡第一個主動閃身回避，瀾凝冰撿起地上一團濕布，重新塞進賀蘭漪嘴里，拖著他和椅子走了，碧梧無處可去，但十分知趣地走遠好幾步，和那些見怪不怪的宮人們一起眼觀鼻鼻觀心。

    亂舞春秋，第一次商討會議，被迫中止。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楚棲忽然不想顧及什么君臣禮節(jié)，他轉(zhuǎn)身坐到柳戟月旁側，看著他低聲道：“我也可以給你治病，只要念那段話就好了。”

    自昨日后，皇宮里的氛圍愈發(fā)凝重，冬日也只有連夜的飄雪，天幕陰沉，仿佛風雨將至。但向外望去，一片白茫茫中，到處都是列隊肅整的黑甲衛(wèi)兵，讓人的心情更加低沉。

    敬王許是忙活著其他事情，分不開身，暫時沒來找麻煩，但估計萬一找上門來，剛才這里坐著的誰都不會太好受。他只想趕緊趁這時候把他的成員們集合起來，能拿一點點數(shù)是一點。然而即便如此，都是在許多侍衛(wèi)的監(jiān)視之下。

    他絞盡腦汁、想盡辦法，在應援色與粉絲名之上做文章，勉強拿到了兩點生存點數(shù)。昨日碧梧入團后的第一次排演——身為武術擔當?shù)乃趯估歉陼r施展了拳腳功夫——也讓他拿到了一點技能點數(shù)。

    他之前聯(lián)系不上皇帝，不知他那邊情況如何。但現(xiàn)在，他可以把他拉入團，共同分享這來之不易的生存點數(shù)，就像渴飲的人分水、饑餓的人分餅一樣小心翼翼。

    然而柳戟月只是搖了搖頭：“不急。”

    楚棲心里大喊，怎么不急，明晃晃的生存點數(shù)只剩下一了！

    柳戟月道：“我自己清楚。滕梧的血以毒攻毒，可以讓我不再受制于楚靜忠，但他的血也霸道，照樣殘留在我的肺腑之中，且再無藥可解，死期興許還會提前許多。”

    他靜靜靠在楚棲肩上，一只手輕輕捏著他的后頸，像是安撫，又像是讓自己相信：“我信成秋拾可以為我解決這后顧之憂，楚靜忠也信，但他……不知道你的能力?！?/br>
    楚棲屏息聽著他道：“成秋拾回了西宛，這場鬧劇像是暫時告終，因而無論怎么看，我都只有死路一條。楚靜忠可以忙著策劃新君登基，連落人口實的‘毒殺’都有了真正的罪人——否則我要是和柳崢嶸死法相近，怎么想罪名都只會落在他的頭上?！?/br>
    “棲兒，”他十分、十分輕微地說，“如果你真的能夠救我一命，就一定要在最后的關鍵時刻。”

    第62章 彩云易散，好夢難圓（2）欲海浪潮之……

    楚棲緊緊握著他的手,胸腔被沉重的擔憂包裹，這份擔憂逐漸沉淀，化為了濃郁的悲傷。

    什么是最后的關鍵時刻？假如他沒能察覺到那一瞬間的到來呢？假如他來不及趕回他的身邊呢？捉摸不透的未來充滿了變數(shù),不可預知的結局無法被看透。

    但怎么就……走到了這個份上呢？

    “陛下……”楚棲側過臉，凝視著他，“當真已經(jīng)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嗎？”

    柳戟月烏黑的眼珠中積育著暗火：“嗯?！?/br>
    “楚靜忠是個怎樣的人，我或許比你清楚得多。當他認定自己的謀求時，犧牲再多也在所不惜,譬如說，meimei，兄弟,妻兒?！彼麛囃嬷乖陬i邊的烏發(fā)，揚起一個嘲弄的笑意，“但實際上，這些犧牲對他來說卻算是忠義?！?/br>
    “他逼迫meimei嫁入皇宮,是擔心柳崢嶸懼他兵權在握，有不臣之心，以此來表忠誠；他毒殺柳崢嶸,是因為覺得他登帝后不再記得為民之心,也變得荒yin暴虐,失望透頂；至于他從小控制我……自是希望我長成他喜歡的模子，一個勵精圖治、知人善任、恭儉愛民的明君?！?/br>
    “……可我當然不會如他所愿?！?/br>
    楚棲蹙著眉,呼吸一頓，動了動嘴，似是想說什么，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柳戟月卻輕笑著問他：“你是不是想說，我真如那般乖順有何不好？敬王既然并非想要謀權篡位,他在外當那佞臣受人攻訐，我在內(nèi)做那明主流芳百世，何不比如今朝不保夕來得痛快！”

    他情緒上來的時候，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便引起了咳疾，喘息也變得急促起來：“可我不妨與你明說，在我心中，天下之人的生死，與我何干？”

    楚棲捉著他的手腕，欺身上前，星眸澄亮如鏡：“陛下，若你真是這么想的，就不會與我說了。同樣，若我真的贊成敬王自詡的忠義，也不會坐在這里了?！?/br>
    他的聲音平和中帶著暖意：“我當然希望陛下是仁慈的君主，受萬民景仰愛戴，但當這種期望不該是用無盡的壓迫、孤獨與威脅換來的。敬王若是真的自始至終希望陛下成長為那般模樣，他所要做的，也應該是引導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