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臺脫手的瞬間，他又想起了什么，掌中角度驟變，最后只是在明遙額前擦過，無傷無痛地落到了地上。

    心口劇烈抽痛，快要喘不過氣，柳戟月顫了顫嘴唇，最終只能說道：“……滾。”

    明遙吸了吸鼻子，深深磕了個頭，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殿內(nèi)遍地狼藉，柳戟月眼前卻一片模糊，耳邊只有高聲“快傳太醫(yī)”的疾呼，他慶幸此時不需分出精力維持姿態(tài)，只管陷入沉思即可。

    那盒子里的人頭不可能是楚棲，稍微冷靜一點就能想清楚，莫說明遙哪可能去殺他的棲哥哥，他分明已經(jīng)安排明遙找上那死士柴斌了。

    柴斌是楚棲那十年里一直跟隨在身邊的下屬，忠心絕對夠，自然也愿意為主人赴死，而且并非楚棲的“男團成員”，死活并不會傷害他的身體，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柴斌仍算是楚靜忠一脈。

    楚靜忠雖死，他經(jīng)營多年，手底下的人尚有余力，甚至還有可能不要命地潛入宮刺殺他，自然需要防范，宮中的侍衛(wèi)都要換血，更不用提游蕩在外的，借此機會除掉一個，既保全顯示了柴斌的忠心，而非論處反賊之名捉拿，又一箭雙雕，利己利他，柳戟月自覺無甚遺漏。

    而如果楚棲反對……他也考慮過了，不會有這個機會的。他暗示過明遙說辭，不必過于言明，那等楚棲知道，而他們再見面時，也該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不至于在這件事上爭論。何況侍衛(wèi)護主而死是榮幸，有時候他也為自己驚愕，居然愿意給楚靜忠衛(wèi)戍邊疆戰(zhàn)死沙場的殊榮，在這些事情上，他已經(jīng)足夠仁慈了。

    但現(xiàn)在……錦盒里的那顆又會是誰？楚棲絕不會有雙生兄弟，如此相似的樣貌或許只能依靠他們那份特殊的能力，是成秋拾？他知道了？還是楚棲？他不知道？或者又有第三個人出現(xiàn)？明遙此番作為難道就只是為了氣他一氣？他有將楚棲帶往約定好的地點嗎？……應(yīng)該仔細(xì)拷問清楚的，不該就這么放他走了！

    混亂的思維折磨著他的心緒，等到他終于勉強平息心跳，恢復(fù)視力的時候，內(nèi)宦正好通傳，西宛國師到。

    成秋拾懷中抱著星連，看上去心情不錯，只是還挺驚訝于殿內(nèi)的景象，他笑著掃了一圈：“好像我來的不是時候？皇上這是發(fā)什么脾氣呢？”

    柳戟月已經(jīng)夠煩的了，一見他便覺得更郁躁了，以氣聲冷冷道：“還能因為什么？余毒纏身，命不久矣?！?/br>
    成秋拾“哦”了一聲表示理解，尖利的目光卻仍舊發(fā)現(xiàn)了地上的一樣?xùn)|西，他徑直走過去，也不害怕，抓著頭發(fā)就拎了起來，放在眼前晃悠打量，語氣頗顯遲疑：“這……我才剛聽說陛下把世子押入了大牢，還想游說一番讓您放人呢，這怎么就殺了？”

    “國師未免認(rèn)為自己顏面太大了點，敬王余孽，怎能放過？何況他身負(fù)異能，放久了難免夜長夢多。”

    成秋拾但笑不語，他開啟了四級的觀察術(shù)，奈何人已死透，確實再看不出那顆人頭的具體信息了，無法確認(rèn)那究竟是不是楚棲。不過他與柳戟月從聯(lián)系到成事共同合謀了有一段時日，自是知道他對楚靜忠的憎恨，做事也萬分刁鉆，性情反復(fù)無常，前一秒笑瞇瞇后一秒使陰招，雖聽說過不少專寵敬世子的八卦風(fēng)聲，但此刻就立馬翻臉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新聞。

    何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都足夠自負(fù)。他盯著那人頭有些久了，星連膈應(yīng)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成秋拾即刻隨手將它扔了，點頭道：“那砍頭這步是做對了，非一刀致命的傷，他很容易自救。”

    柳戟月不想再提此事，他眼皮一掀，頗為癲亂地又?jǐn)S出一卷書冊：“朕都快病死了，你就站在那兒看嗎？你不是說能替朕治病的么？還等什么！”

    成秋拾深知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是全憑自己的想法做主，故意笑道：“不急，我也是要做準(zhǔn)備的，先把流程走清楚了。我會帶著星連住進宮里，這樣隨時能與陛下謀商大計，我手底下那些個小可愛也得有個住處，還要請您安排。況且前不久才打仗，這時候又聯(lián)合，不給個說辭不好交代，明面上就宣稱是兩國聯(lián)姻，這樣一來，還得準(zhǔn)備昭華公主的婚事……”

    柳戟月揉著眉心道：“這些都是小事，不多費勁，外頭的太微殿從前是攝政王下寢時暫歇的，你就住那兒吧?！?/br>
    成秋拾偏偏道：“我聽說敬世子住的是另一邊啊，陳設(shè)肯定更為精美，星連才住得舒服，還是那兒吧?！?/br>
    柳戟月看了他們一眼，掩唇悶聲咳了咳，才輕描淡寫地點了個頭。

    正在此時，椿芽兒又一臉慌張地跑進來，他看了看翹著二郎腿喝茶的成秋拾，沒敢大聲說話，而是繞到皇帝耳邊，小聲通稟。

    柳戟月聽完他的話，沒什么表情地嗯了一聲，也不做什么反應(yīng)，反倒是椿芽兒急了：“這……萬歲，長樂宮……”

    “退下?！?/br>
    成秋拾好奇道：“出什么事了？不必顧及我，皇上想去就去唄。”

    “沒什么，太后那邊捉到個行蹤鬼祟的人罷了?！绷抡酒鹕?，“既是如此，朕還是去看一眼吧，免得太后受驚了?！?/br>
    成秋拾表示理解，通情達(dá)理地恭送皇帝。

    柳戟月走后，他又抄起了“楚棲”的人頭，把它舉到星連的面前，星連想撇頭避過，卻被他掐著下巴轉(zhuǎn)了過來。

    “你說這到底是不是楚棲？”成秋拾一副細(xì)細(xì)琢磨的樣子，“我想應(yīng)該就是。你看這種人心狠手辣，說殺就殺，還是我對你比較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