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朝他指去的方向看，水布簾后，喘息聲已經(jīng)消失，浴室內(nèi)是游魚劃水的聲響，四周猶如冰凍般空靜。

    “我過去。”林寒從墻角走來，看了眼沒有阻止她的亞擊，走近水布簾，將它輕輕拉開。眼睛緊閉，她不確定自己會看到什么，心中卻明了，一定不好看。

    豚云也轉(zhuǎn)了身，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青黑色的身子，青黑色的人腿，猶如全身中毒一般，泡在還算干凈的水中。下.體纏裹著白布，布色上是印出許久的深紅。

    那條魚，有一張男人精致的臉，垂落肩頭的發(fā)絲，是濃咖啡的顏色。盯著來找自己的幾人，他神情激動，“司長，司長呢？”

    尋南墨來過。而且見了他。這是所有人看出的事情。只是，這樣一幅場景，為什么尋南墨的報告內(nèi)沒有出現(xiàn)過。猶如海底的居室，猶如海洋的水色，是悉心照顧的樣子。將人魚放在這里的女人，是喜歡他的。

    “酋冉，你為什么這樣做？”亞擊盯著人魚，臉上似有怒色，“為了你，整個精靈族都在想辦法，你卻將精靈的事情說了出去?！?/br>
    是他說的？關(guān)于精靈介意的‘松子油’、‘電網(wǎng)’，都是他說的？林寒驚愕地看向水里的酋冉，他此刻笑了起來。

    “我想變成人，所以，用了這樣的笨方法。”他輕輕舉起手，“這條胳膊，沒有了魚鱗后，輕松多了?！?/br>
    “為什么要求救？”亞擊不明白，他可以低調(diào)的處理自己的事情，為什么要傳達(dá)被囚禁的假象。

    “司長也問過?！比唆~微微低頭，較長發(fā)絲垂落胸前，他的頭發(fā)長得很快，還是滿身人魚的特點(diǎn)。他捧了些水，澆在頭頂，猶如清醒了一樣，猛然一動，不顧身子是不是還會痛，扒著浴缸面對亞擊，“司長為什么不來，他說過，會再來見我?！?/br>
    “為什么急著見司長？”亞擊疑惑，想要將手里的樹枝扔到他身上。林寒想，那個樹枝一定可以結(jié)束他的性命。

    看到樹枝，人魚扒著浴缸湊近，“想殺了我？就因為我現(xiàn)在廢了？司長說，我不必死。我要見他?！?/br>
    見尋南墨，每一句都要提起，似是迫切的事情。亞擊瞇眼，覺得事有蹊蹺，沒有對他動手。

    “酋冉的女人知道了精靈的事情，我們怎么辦？”穩(wěn)了情緒的豚云終于轉(zhuǎn)身，依然開口就問工作的事。

    “讓她喝‘忘目子’，什么記憶都不能讓她留下。特別是她知道了‘松子油’，記憶更不能留?！眮啌衾潇o一番，吩咐了句。

    “快去準(zhǔn)備?！彪嘣茖ι砗笾嗣畹?。

    蹲在盯著樹枝渴求的人魚面前，林寒慢慢抬手，與他腫燙的手掌緊握，“現(xiàn)在還疼嗎？”

    人魚愣怔，想要掙脫，可是，眼前瘦小的女人力氣很大，這樣拽著，才是真正的疼。

    “你是人？”

    對驚訝的人魚點(diǎn)點(diǎn)頭，“我是尋南墨派來的?！?/br>
    “司長。”人魚立刻抓著她的手腕，用力地緊，“他說他會來，我要見他。”

    林寒頓了頓，答非所問道：“你明明知道，這種自殘的方法不會真的變成人，為什么還要去試？試過后，為什么又要求救呢？而且用了欺騙的方式。”

    亞擊朝問話的林寒看去，這也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眼中是閃躲的目光，人魚搖頭，“這只是傳說，我不信是真的。女人說，我可以試試?！?/br>
    “她愛你嗎？”林寒追問。

    “愛，她愛我勝過一切，所以，我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嘗試和她在一起?！?/br>
    “我不信你傳達(dá)的求救信息都是假的。聽說那個女人吸毒，你沒法兒碰她，你不能接觸這些，是嗎？”

    呼吸幾口氣，人魚點(diǎn)頭，“她是吸毒?！?/br>
    “她有錢買毒品嗎？”

    “問這個做什么？”

    林寒沒有回答，繼續(xù)追問，“和女人在一起，你有工作嗎？能給她帶來什么經(jīng)濟(jì)支持嗎？”

    “問這個做什么？”人魚已經(jīng)有了怒氣，脖子上露出了一道深痕，是魚鰓的地方，張合有力。

    慢慢起身，林寒低頭不語，眼中是一團(tuán)濕氣，她看向亞擊，不知道該說什么。捏著裙邊，猶豫許久，“亞擊，我明白你為什么不喜歡人類了，因為你看到了太多關(guān)于人的欺騙，現(xiàn)在，我有些理解你了?！?/br>
    亞擊瞇眼，還沒能弄明白林寒問這些問題的意義，卻聽她又問一句，“人魚的下.體是不是很難得，如果賣，會是筆大價錢。”

    握緊手里的樹枝，亞擊終于有些明白，他沒有回答，眼睛斜向一臉驚恐的酋冉。

    林寒問他：“酋冉，還有多久會重新出現(xiàn)魚的尾巴？他如果心情好些，那魚尾是不是會多留存一會兒？”

    “你是說，那女人在利用他賣錢？”豚云驚愕。

    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林寒似是在找什么，“恐怕還有更可怕的，這女人也想利用我們賺錢。一定有攝像的東西在這里。”轉(zhuǎn)身看向酋冉，“求救的事情，是女人讓你做的吧。這樣，就會有‘入幻工’來找你，她就可以得到這段精靈出現(xiàn)的視頻了。”

    ☆、第10章 琉靈4

    慢慢蹲在酋冉面前，打量這個驚愕的人，林寒蹙眉，“你竟然為了女人，不惜放棄整個精靈族的安危?！?/br>
    “是這樣嗎？”亞擊怒問，瞪向往水里縮的酋冉。

    起身，林寒道：“這一切，都是酋冉和那個女人策劃的。女人起初應(yīng)該是愛酋冉的。可是，吸毒是可怕的事情，它會讓人變得沒有理智，甚至放棄人的情感，只為刺激而活。吸毒需要錢，這個東西對于上癮的人來說，比愛情重要?！?/br>
    看向低頭的酋冉，林寒繼續(xù)道：“女人沒錢吸毒，酋冉想幫她，可是，他是人魚，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限的，即使能掙錢，我想，他也掙不了女人想要的東西，所以，他選擇了用犧牲自己的方式表達(dá)愛。他身上，他生活的世界，有比他的體力更值錢的東西。”

    “酋冉你?！彪嘣茪鈵郎锨?，被亞擊攔下。

    酋冉突然仰天大笑，毫不在乎地冷哼一聲，“是，我是在騙你們，我確實想幫我的女人?，F(xiàn)在，一切都晚了，你們的樣子已經(jīng)被人類看到，他們正在監(jiān)視器里盯著你們狼狽的樣子?！?/br>
    酋冉扶著墻面艱難起身，站在浴缸里，足足比林寒高出半個身子，“只可惜，我答應(yīng)要給他們看精靈警司的樣子，看來，這條新聞的錢，我女人是拿不到了?！?/br>
    “你真惡心?！彪嘣茝膽牙锾统鰳渲?，“我殺了你?！?/br>
    浴室的門被推開，淺白襯衫翩步走入，“不可惜。”尋南墨出現(xiàn)，似是淋了雨一般，頭上還有水痕。

    “司長?！北娙顺慈?，“司長，人類正在看著我們?！?/br>
    環(huán)視四周，尋南墨冷冷抬眼，盯著打量他的酋冉，走近，“我這條新聞，應(yīng)該能賣個好價錢。只可惜，他們看不到了?！?/br>
    “你什么意思？”酋冉警惕看他。

    “第一次見你，你就裹著那個東西，算算時間，昨天就該閃現(xiàn)魚尾了?！彼噶酥盖跞絿尾康牟紬l，“既然你這么精明，一定不會冒險去賭我們到來的時間。所以……”尋南墨揮了揮手指，酋冉裹臀的布條掉了下來。

    林寒、豚云立刻轉(zhuǎn)身，尷尬地抿了抿嘴。

    眾人驚愕，他的□□上貼著一條‘海精’，正是因為有‘海精’的存在，他看起來才像生病的樣子，才會全身浮腫成青紫、青黑色。

    “‘海精’和琉靈是寄生關(guān)系，陸地上，‘海精’的身體特征處于顯性，所以你會和他的樣子、顏色一樣，海水里，琉靈優(yōu)于‘海精’，所以它們貼于你們身上時，特征并不明顯。你懂得利用‘海精’，也算有腦子的精靈。”

    “可是，再精明的你，也無法算出我們何時到來，也就無法控制魚尾閃現(xiàn)的時刻，所以，你根本沒有自殘，而是先捕捉精靈這條新聞，再準(zhǔn)備將自己的下.體送給你的女人?！?/br>
    “抓起來?！眮啌襞?，“給我找，看看那些討厭的攝像系統(tǒng)在哪里?！?/br>
    “不用找了?！笔橇趾穆曇?，在尋南墨一旁幽幽響起。

    尋南墨看向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司長既然來了，說明那些攝像的東西早就被他移走了，對不對？”林寒盯著尋南墨的眼睛，“你假裝不知道酋冉欺騙大家的事情，那么努力的為他的生命奔波，是不是想借此機(jī)會來改變隨意處死琉靈的規(guī)矩?！?/br>
    尋南墨轉(zhuǎn)身，“你懂什么?！彼羯謇?，斜一眼束手就擒的酋冉，轉(zhuǎn)身離開。

    林寒追上他，“這樣做并沒有錯，為什么不承認(rèn)？”

    “誰允許你揣測我的？”尋南墨揮手，林寒重重地摔在墻面。

    頓了頓手，抬步走近看起來有些疼的她，尋南墨駐足，又垂目想了想，轉(zhuǎn)身離開。

    “尋南墨?！边@是林寒第一次當(dāng)面叫他，所以，他停了下來，并不轉(zhuǎn)身。

    “生命對你來說，到底是什么？你可以救精靈，為什么不能放過人類，放過韓先生?！?/br>
    轉(zhuǎn)身怒瞪女人，“你覺得韓先生該活著？”

    “至少，不該由你們決定他的生死?！?/br>
    走近林寒，眼中是nongnong的沉冷，“安娜的生死，也不該由他決定。”

    林寒拽著要轉(zhuǎn)身之人的手，“你其實沒殺過人對嗎？所以那些我找到的‘遺書’里，沒有你的精靈圖騰，你只是沒辦法救他們，所以會生氣，對嗎？”

    推開她的手，尋南墨冷冷離開。

    激動或者沉默的方式，來挽救一個人。尋南墨救人的方式，他不想被人知道的方式?？墒牵`警司，尋南墨，做這樣違背精靈法則的事情，到底是為什么？

    酋冉被人壓著走出，身上是一件深黑的寬袍，遮著頭，看不出他現(xiàn)在的表情。

    豚云走在隊伍末尾，站在林寒面前，沉默幾秒，“亞擊說，‘忘目子’要你放在女人的水里?！?/br>
    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林寒聽了出來，亞擊是接納她的意思，要她也參與到任務(wù)中。她，將成為亞擊手下的第一個人類，這對于討厭人的亞擊來說，是很艱難的決定，卻做的果斷。

    他能看出，林寒，適合這個工作。而且，他也意識到，隨著科技和社會的發(fā)達(dá)，他的‘入幻工’里，需要一個人類。

    捏著小指般大小的玻璃瓶子，里面裝了不到一半兒的粉色液體，晶瑩的可以投射陽光。聽說是用‘荀鎮(zhèn)’的一種花制成的。滿園飄香的花朵，原來真的這般有用。

    如果不是林寒身上有‘生血’，她這樣聞花香，怕是見了尋南墨后早將他忘了。

    林寒重新走進(jìn)女人家中，將‘忘目子’放入了飲水機(jī)中，粉色液體與水融合，便沒了顏色。而女人喝水后，會忘記所有事情，包括沒有遇到酋冉之前的記憶，也不會存有。

    她會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的喜惡。這對于吸毒的她來說，會不會是好事？

    走到剛剛到達(dá)這里的丁香樹前，林寒不知道該回哪里。她唯一知道的目的地，只有‘荀鎮(zhèn)，精靈樓’。想著那處地方，鉆入樹中，來到了尋南墨的小樓前。林寒坐在樹林內(nèi)沒有離開，她在等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夜幕降落，林內(nèi)陷入一片漆黑，透過樹葉的縫隙，可以看到一輪升起的彎月，讓四周空氣冷了許多。緊緊衣服，林寒抱膝坐著。

    一片土地有些松動，不多會兒，康宇鉆了出來。

    他拍拍手臂，造出了很大的聲響。然后是四條腿撲來的貓，抱著林寒時，已經(jīng)成了人形，“你去哪兒了？”小豆帶著哭腔。

    “我?！绷趾聪蜻h(yuǎn)處淺白襯衫的人。他駐足幾秒，轉(zhuǎn)身離開，臉色清冷如冰，是生氣的表情。

    “主人在‘北北灣’等了你很長時間，你到底去哪了？”小豆依然抱緊她。

    “‘北北灣’？”林寒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豆嘟嘴看她，“就是你和主人去的那個森林，豚家人的百年小樓?！?/br>
    原來豚云住的地方叫做‘北北灣’。林寒只是不知道那處的名字，所以選擇回到精靈樓來等尋南墨。沒想到，尋南墨也在等著她。

    “他生氣了嗎？”望著已經(jīng)消失的身影，林寒只覺得很抱歉。

    “看不出來，都不跟我們說話?！毙《蛊诚蛉嗳喽亲拥目涤睿c(diǎn)點(diǎn)頭，“林寒，我們餓了。”

    “好，我去做飯?！绷趾D(zhuǎn)入小樓旁的小房子，廚房里，小豆買足了食料，大部分是康宇喜歡吃的東西。

    對了，尋南墨喜歡吃什么？林寒沒有注意過，他不像不挑剔的人，所以，這些里面一定有他不喜歡的東西。

    “林寒，我買了魚?！毙《够韶堅谧腊干媳奶?。

    “今天不吃，我看到魚惡心?！绷趾耄瑢つ夏珣?yīng)該不會想吃魚。

    嘆口氣，“那，我要吃土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