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古驁微笑道:“謝謝夫子處處為我著想,書我已經(jīng)拖虞太守在四處的商鋪轉(zhuǎn)運了,不會隨軍攜帶的……” 簡璞一愣:“那就好……”隨即回過神來,盯著古驁:“你知道雍馳要偷襲你?”簡璞恍然:“……不……不對……是你故意引他偷襲……”他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說,雍馳在京畿之地,高筑墻,廣積糧,就算在南下的時候消耗了許多,上京守城還是有糧,少說能支撐一年半載……而且這次虎賁精銳也未盡出,守城綽綽有余……然北軍的鋒芒在騎兵……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引雍馳主動出擊……原來你此番江衢之行,除了收江南人心,還有一件事更為緊要,便是以自己為誘餌,誘使雍馳攻擊北地……然否?” 古驁輕輕地道:“夫子猜的,都不錯。只是還有一點,你未料到?!闭f著古驁笑了笑:“我不說,你以后會明白?!?/br> 第193章 這一日,懷歆在戎地西大營的軍帳中,來回踱步。他的面前掛著一張?zhí)煜戮胖莸牡貓D,懷歆看著地圖,若有所思,他覺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以糧倉失火為反間,引蛇出洞,是自己當(dāng)日獻(xiàn)給古驁的計策,古驁也當(dāng)即點頭應(yīng)允,可是如今,漢軍卻似乎并未按部就班地照計策執(zhí)行。 懷歆自忖,在自己的預(yù)想中,此計策應(yīng)該在漢地“兵精糧足”之時,對上京施以蒙蔽,引誘上京來攻??墒墙袢帐潜钡亍氨Z足”之時嗎?這些時日,聽說漁陽又在大批趕造西域新制刀劍換裝部隊,北地之兵也許“精”,可“糧”足嗎? 古驁為何這么快就實施了這個計策呢?而且當(dāng)日他獻(xiàn)計的時候,萬萬沒想到古驁竟然親自分身至于江衢,留下無帥的漁陽,引誘雍馳北進(jìn)。 古驁一定擁有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又或者古驁此番趁著虎賁連年征戰(zhàn)疲敝,賭一次?可若是賭,虞君樊在側(cè),難道不會勸?懷歆仔細(xì)地推敲著,時間不知覺便到了晌午。 午時,懷歆正用膳間,忽見典彪挑簾而入,只見他額前全是密密麻麻的細(xì)汗,他一見懷歆,便氣喘吁吁地道:“姐夫,不好了!虎賁出關(guān),趁著漢王不在,來攻漁陽了!適才虞家暗曲來給我送了飛羽信,說漢王留書,命虞太守為御敵大將,虞太守已點我為先鋒前將,讓我即刻趕赴漁陽赴任?!?/br> 懷歆一怔,忙站起身:“那你還不準(zhǔn)備準(zhǔn)備,快去?你阿兄知道了嗎?” “阿兄已知道了,適才送信的時候,阿兄與我在一起練武。阿兄說,他派三千漢戎混血的精銳騎兵隨我一道,任我調(diào)遣。” 懷歆點點頭,道:“好,這樣也好。你什么時候走?” 典彪道:“我就與你說一聲,馬上就走了。剛才阿兄說,他幫我備東西,讓我來尋你告別。馬就等在外面,待會兒立即啟程?!?/br> 懷歆放下手中的竹筷,道:“我送你?!?/br> 典彪點了點頭,懷歆快步跟著典彪走出了大帳,來到了校場處,只見三千騎兵面容緊張肅然,穿著漢甲,挎著彎刀,正在集結(jié)。典彪的馬聽見典彪的口哨,跑了過來,典彪翻身上馬,懷歆揚起臉看典彪,戎地的風(fēng)霜之色讓懷歆不復(fù)白皙,可他的眸子更亮:“祝你馬到成功,殺敵建功而還。”懷歆握了握典彪拉住韁繩的手。 典彪忽然反握住了懷歆的手,道:“姐夫,如果我像jiejie一樣回不來了,你會如想她一般想著我嗎?” 風(fēng)沙漸起,懷歆眼眶微澀:“傻孩子,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來。你jiejie扔下我一個人,你難道也要扔下我一個人?” 典彪低下了頭,道:“姐夫……我……我在意你。你這樣說,我就滿足了。在戰(zhàn)場上的時候,我會記住你這些話?!?/br> 正在這時,典不識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靶∧?!你這馬雖好,可戰(zhàn)場讓總有些折損,我又給你挑了一匹,你換著騎?!?/br> 懷歆忙抽回了典彪厚掌中的手,被他手上老繭磨得生疼。馬蹄聲起,馬嘶陣陣,懷歆回頭,見一片揚塵中,典不識從馬上跳了下來,將馬牽給典彪:“這是我親自養(yǎng)的那批戰(zhàn)馬中最好的,你從小也騎過,它不認(rèn)生,來!” “謝謝阿兄!”典彪牽過了那匹馬的韁繩。 典不識哈哈大笑,對懷歆道:“妹夫,你看,我典家的男兒總是要上戰(zhàn)場殺敵的,小男也是威風(fēng)凜凜!”說著又對典彪道:“……小男,你這就去罷!你要相信,這世上沒有馬蹄踏不破的河山,沒有彎刀征服不了的原野!” 典彪重重地點頭:“嗯!阿兄等著我的好消息?!?/br> ———— 虎賁出關(guān)向漁陽進(jìn)軍的消息,一時間傳遍了四海。 天下風(fēng)云震蕩,九州之內(nèi),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傳言: “聽說漢王率兩萬人輕入江衢,妄圖調(diào)解君臣,皇上大怒,令上京起十萬兵甲,發(fā)兵攻打漁陽!” “唉!這道渾水,乃是雍廖兩家宿怨,漢王為何要參和呢?” “你不知道?。课衣犝f,江衢的寒門,許多都是漢王的人?;①S說占了江衢要屠盡五品以上寒門官吏,漢王能不急嗎?” “你說錯了,不是這樣。漢王是因為帳下許多將軍,都是江南世家。漢王在北地的時候,就拗不過他們相求,所以發(fā)兵援助江衢。說是調(diào)解君臣,其實是幫助江衢抵御朝廷,只是不說破,不擔(dān)反名罷了?!?/br> “也不是這樣,你不知道。我聽說,漢王當(dāng)年在山云書院的時候,與江衢王世子情同手足。你說,江衢王世子要上京為質(zhì),漢王哪里肯依?就出騎兵截了江衢王世子,送他回故鄉(xiāng)。可漢王又不想與朝廷撕破臉,便打了個調(diào)解君臣的旗號,沒想到,還是惹得朝廷震怒?!?/br> “我看漢王啊,在諸侯中算是收斂的了。征戎那么大的功勞,可是貪天之功啊,也沒有見他多么跋扈。這次不過是出了兩萬人,卻惹得龍顏大怒,即便從上京分兵也要打漁陽?!?/br> “漢王的確不算是過分的,若是老廖家平了戎,估計連金鑾寶座也想坐了,可漢王不是,漢王出身寒門,要夾起尾巴做人。但即便這樣,皇上還猜忌他……只是皇上現(xiàn)在也不在上京啊,這出兵是不是太急了點?” “皇上當(dāng)然猜忌漢王……皇上是怎么得位的?” “嘿嘿,可是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漢王可不是兔子,是……等著瞧罷……” 古驁剛出江衢便聞此事,于是連發(fā)三文,質(zhì)問為何朝廷忽然攻打漁陽。第一篇自陳抗戎之功,諷朝廷忌功臣,是為不明;第二篇申訴調(diào)解雍廖君臣之勞,使江南與北朝都免了一場大戰(zhàn),卻反被朝廷算計,是為不義;第三篇斥虎賁行軍失德,無人心,是為不仁。 三文告天下不久,古驁就遇上了前來堵截他的虎賁十萬前軍。雍馳這幾日急行軍,終于趕上了古驁,他勝券在握地想:“如今你沒有了江衢的糧草,也沒了江衢那十萬步兵與城池要塞的保護(hù)……我也沒有想到,取你的首級,從前竟沒有一日,像今日這般易如反掌!” 第194章 (修bug) 天色將晚,古驁四周看了起伏的丘陵山勢,又觀星象,選了一處善駐防地,帶著部隊便駐扎了下來。一面派遣斥候查看四周,防備虎賁夜襲,一面命人召來廖清輝。 廖清輝策馬而至,又縱馬爬上高地,方來到正勘察地形的古驁身旁,翻身下馬。古驁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山丘上,問道:“清輝,附近如何?” 廖清輝道:“幾處能設(shè)絆馬索的窄處,我都令人放了絆馬索,現(xiàn)正在挖工事,天黑之前能做好。雍馳若是敢來襲營,叫他有去無回?!?/br> 古驁點了點頭,道:“有件事讓你辦。此縣縣丞在何處?你去尋來,帶來見我?!?/br> 廖清輝一怔,諫道:“漢王,可是要在縣中征糧?可是此縣乃是江東遭災(zāi)的縣之一,百姓哪里有什么余糧?適才縣中有百姓聽說漢王來了,還以為我們要發(fā)糧給他們呢,我們結(jié)營的時候,他們都遠(yuǎn)遠(yuǎn)圍著……怪可憐的。若是為征糧的事,今日怕是征不到,我們還有兩日口糧,后日到了昌邑,那里應(yīng)該能征到糧?!?/br> 古驁收回遠(yuǎn)眺的目光,看了廖清輝一眼,道:“你心里究竟是念著百姓的,這很好?!闭f著古驁笑了:“怕我也像虎賁江衢一般,隨軍征糧?” 廖清輝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道:“雍馳也就算了,我伯父這么做的確不太對?!?/br> 古驁道:“若是我要隨軍征糧,何必走這條路?堪堪繞到發(fā)災(zāi)的地方來?騎兵日行千里,那么多路不走,偏偏走這里?” 廖清輝一怔,道:“……我……我明白了。漢王是讓雍馳無處征糧,只能靠運糧?!?/br> 古驁笑了笑:“……你呀,有些事要多想一想?!?/br> 廖清輝道:“是?!?/br> 古驁道:“去把縣丞請來罷。” 廖清輝道:“是?!?/br> 一個時辰以后,縣丞便被五個士兵押著,來到了古驁座前。只見他胡子稀疏,官服也邋遢,幾根華發(fā),只有目光利直,廖清輝對古驁稟道:“漢王,這縣丞實在是難請,滿口狂語,甚為放肆,于是我上了點手段,還請漢王見諒?!?/br> 漢王點了點頭,道:“無妨?!?/br> 那縣丞吹起胡子嚷道:“……你就是漢王?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告訴你,本縣沒有糧!沒有!任你是漢王還是天皇老子,就是沒有!”一時間屋內(nèi)唾沫橫飛。 古驁端起一杯茶,道:“若是朝廷來,你也說沒有糧?” “不錯!”那郡丞大聲道,“哪怕砍了我的頭,還是沒有!” 古驁道:“本王正是知道沒有糧,所以才請你來?!?/br> “……什么意思?”那縣丞警惕地望著古驁,有些倨傲地問道。 古驁喝了口茶:“餓殍遍野,人相食,你這個縣丞是怎么當(dāng)?shù)??江東大旱成這個樣子,既然天下都沒有人管,那么本王來管。你這個縣丞失職,本王這就斬了你,給江東的孤魂謝罪,你還有什么話講?” 那郡丞先是一愣,隨即仰天哈哈大笑,掙了掙束縛,大聲道:“漢王,天下人都說你是有德之人,我今日一見,才知道天下人都膚淺,你哪里是有德之人?你分明是個沽名釣譽之徒!天災(zāi)在前,斬我有什么用?郡中大族囤積居奇,我一個寒門的郡丞,又有縣令掣肘,有何可為?有何能為?漢王今日斬了我事小,可漢王清譽事大。” 古驁放下茶盞,站起身,走上前去,親自給他松了綁:“石先生,聞名不如見面,世人都說你有狂士之風(fēng)。今日一見,然也?!?/br> 石欶看了一眼古驁,撇開臉道:“漢王……既然知道我名號,來了我地界,怎么不親自上門相請?非要……”石欶看了看左右,“非要派人來捉我?” 古驁笑道:“本王聽說石先生災(zāi)后救濟瘟疫居功至偉,又常常勸無田之人北上漁陽,只是本王也如石先生一樣,不知這是不是以訛傳訛的荒謬之言,因此想親自試一試石先生?!?/br> 石欶這才點了點頭,嘿嘿一笑:“這么說來,漢王性子倒有些像我?!?/br> 廖清輝見此人古怪,又想到自己剛才綁了他,便退了一步,只看著古驁,等他發(fā)言。 古驁道:“縣中百姓沒有糧的事,本王也想過了,其實有個辦法,你說的那些郡中大族囤積居奇,不如本王帶著兵請他們開倉賑濟饑民如何?” 石欶眸子一亮,拍手笑道:“漢王要帶兵去搶他們的糧分給百姓?我早就知道漢王之名并非空來,我這就帶漢王去!他們每家的藏糧之地在哪我都知道!” 古驁看了一眼廖清輝:“點三千人馬,本王與石先生一道去?!?/br> 廖清輝答道:“是!” ———— 月上樹梢,夜清冷。 關(guān)于今晚究竟要不要夜襲,雍馳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再三登上臨時搭的高臺,遠(yuǎn)眺那片低矮的丘陵,冉冉火光,心道:“那邊地形奇詭……沒想到古驁竟然挑了那么個地方駐軍。那處在地圖上也找不到半點蹤影,從前我也從未注意過,如今仔細(xì)觀察,倒似深藏殺機?!狈磸?fù)思量,雍馳命令道:“各部警戒,謹(jǐn)防漢軍夜間逃竄,今夜固守,明日開戰(zhàn)!” “是!” 而另一邊古驁令廖清輝守營,自己則帶著人隨著石欶一路去了各大族處,一路上令軍士喊著:“漢王開倉放糧咯!漢王開倉放糧咯!” 一時間,軍隊所過之處,流民匯聚,跟在騎兵隊伍后面,如一個長長的大尾巴般。騎兵點亮了火把,照亮了身后枯瘦嶙峋的一張張臉。 停在大族宅院門外,石欶帶頭喊道:“漢王命你們開倉賑濟貧民!” 那守門的道:“我們也沒糧!你之前來了好幾次,我家主人早就與你說過了!沒糧!” 那跟著古驁的騎兵隊長抽出了兵刃,一時間身后騎兵一個個都抽出了兵刃,古驁對他微微頷首:“攻!” 巨大的原木被流民一道抬了過來,軍士跳下馬來一一接過,眾人抬著大木,朝著門口就撞了過去?!鞍?!這是怎么了?”宅中慌亂的聲音響起,那騎兵隊長道:“再攻!” 又撞擊了兩次,門栓裂了開,門轟然打開了。騎兵沖了進(jìn)去,一時間,宅中哭聲喊聲驚惶聲驟然而起,這時有個身穿錦衣的人連滾帶爬地被人提了出來,他撲通一聲跪在古驁面前,連連磕頭道:“……不知漢王駕到,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漢王恕罪?!?/br> 石欶道:“你這個老兒!你多次說你沒有糧,我看你有沒有?大伙兒跟我來!”說著石欶一招手,流民就跟著他涌進(jìn)了宅中。 那人嚇得手腳發(fā)顫,爬到古驁馬腳邊:“漢王……漢王是否要軍需之銀?只要保我一家老小平安,一家老小平安?!?/br> 古驁道:“本王要你所有的地契。” “漢王……” 古驁?zhí)裘?,那人?zhàn)栗著深抽了一口氣:“小的……小的這就讓家人去拿。” 直到流民每人都裝了滿滿一袋糧食背在身后,古驁這才再次召集他們,當(dāng)眾燒毀了所有地契。烈焰熊熊,那家大族一家人擠在一旁,被軍士護(hù)衛(wèi)著,男女老少哭聲不絕,流民們卻在火邊歡呼了起來。燒完了地契,古驁對石欶道:“走,下一家?!?/br> 第195章 (捉蟲) 那下一家的人早就得了報,遠(yuǎn)遠(yuǎn)的古驁就看見那家燈火通明,門外依次跪了二十多個華服男子,他們一看見古驁帶人來了,先交頭接耳了一陣,便參差不齊地呼道:“漢王蒞臨,我等恭候多時?!?/br> 古驁勒住了馬,身后火把冉冉,馬蹄揚塵,照亮為首那人的臉,他為族長,上前一步,作禮道:“漢王遠(yuǎn)來,家中子弟早慕漢王英勇無匹,神俊無二,特在此恭候,竊為瞻仰,如今,獻(xiàn)上糧食十石,黃金十兩,供王享用。” 石欶在一邊罵道:“你們?nèi)缃窬驮谶@里蒙蔽漢王?當(dāng)初我來求了多少次,你們現(xiàn)在假惺惺的給誰看?” 那人苦笑,有族人低聲道:“石先生,你如今攀上了貴人,就給我們一條活路罷。我們已經(jīng)盡我們所有,不信石先生可以去府庫查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