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為了達(dá)成這種目標(biāo),自然要做些準(zhǔn)備。于是,在下朝之后,他便想要出宮一趟。 因著一直同路的緣故,蕭旦對蕭欥這次隨著大臣的方向往外走頗為不解?!捌呃?,你這是要出去?” 蕭欥點頭。目前為止,皇帝除了賜給他旁聽朝議的特權(quán)外,剩下的就是一面令牌。要說令牌也沒什么值錢的,但若能隨意出入宮廷,那就不一樣了。 因為蕭欥回來之后從未使用這面令牌,所以蕭旦一時間沒想起來。被這么一提醒,他就笑著問:“瞧我的記性。你有什么事情嗎?” 這話問得隨意,然而蕭欥知道不然?!俺鋈プ咦?。”他說,又補充道:“阿姊叫我去她府上,我今日才想起來?!?/br> 能擔(dān)得起蕭欥一聲阿姊的人只有一位,太華公主蕭月寧。她早幾年就從宮里嫁出去了,有自己的公主府。 “這樣?如果是月寧的意思的話,我可不敢攔你了?!笔挼┑?,似乎很惋惜。 蕭欥微微挑眉,顯出一種疑惑的姿態(tài)來?!鞍⑿钟屑笔拢俊?/br> “急事倒是沒有,就是想和你談?wù)勛罱律先蔚墓賳T。”蕭旦回答,小幅度揮手?!暗?dāng)然不急。聽鄭尚書的意思,他讓他們?nèi)旌笤偕铣?,我們有的是時間?!?/br> 蕭欥想了想,從善如流地點頭。“那等我從阿姊府上回來,再去找阿兄?!?/br> 蕭旦忍不住笑出了聲?!澳阋詾槟憬裉炷芎芸旎貋韱幔縿e想了!月寧就在你剛回來時看過你幾眼,現(xiàn)下你自己送上門,至少留你到黃昏!” “那……”蕭欥遲疑。 “明天吧,嗯?”蕭旦笑瞇瞇道,“你告訴月寧,就算是她,明天也不能和我搶人!” 這話應(yīng)不應(yīng)都無所謂,蕭欥只報以點頭,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等到人走遠(yuǎn),故意在殿里磨磨蹭蹭的李庭才出來。“德王殿下有那塊令牌,實在比朝議還令人忌憚?!?/br> 蕭旦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然而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捉摸不透起來?!捌呃蔀楦富时M忠效命,這點榮寵,是應(yīng)該的。” “這可說不定?!崩钔バ÷暤溃暗峦醯钕略谖鞅避娭幸L(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這點實在令人忌憚。他現(xiàn)在還能自由出入內(nèi)廷,想做什么再容易不過了?!?/br> 蕭旦嘴邊的弧度大了些?!拔覇柲?,李相,魚符在誰手里?” “自然是各位將軍們,還有圣人?!崩钔サ?。他并沒有被蕭旦戳穿的窘迫,而是繼續(xù)道:“但若是聲望高到一定境界,兵士們認(rèn)人不認(rèn)符也是有可能的?!?/br> 這話說得危險,蕭旦不由側(cè)目李庭。“您覺得有人同意您這話嗎?李相?” 李庭露出個笑容,雖然轉(zhuǎn)瞬即逝?!澳且词裁磮龊狭?,太子殿下?!?/br> “那看來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全部。”蕭旦微笑?!凹热蝗绱?,那就不用再提了?!?/br> 不用再提了?不是永遠(yuǎn)不再提,而是等到掌握確實優(yōu)勢的時候再提吧? 李庭心知肚明。“其他地方,我會注意的?!?/br> 蕭旦終于點了點頭。 雖然蕭欥面上看起來什么都沒做,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放松警惕。西北軍說遠(yuǎn)是很遠(yuǎn),但小看是絕對不行的。至少,他們應(yīng)該加快對京畿這塊防衛(wèi)的控制。 而這,正是李庭所說的“其他地方”。要不是文官武官之間普遍互相不買賬,他這事早該做完了! 大殿門口站久了不合適,蕭旦正想走,又想到一點:“該派的人,已經(jīng)派了吧?” 順著他的目光,李庭把目光重新轉(zhuǎn)向蕭欥離開的方向。蕭欥走得很快,此時已經(jīng)遠(yuǎn)得要看不見了。“這是自然!” 而蕭欥這頭,他一路穿過舍人院和門下省之間的大片空地,出了太極門。再往外出一扇門,承天門外便是朱雀大街了。因為不想被人圍觀,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從側(cè)門離開。出于類似的理由,他還特意選擇了和大臣們離開時相反方向的側(cè)門。 這樣一來,蕭欥誰也沒碰上。 守門的衛(wèi)兵一見令牌就知道蕭欥的身份,自然要放行。只不過,必須放行并不意味著毫無疑義?!暗钕?,您不帶侍衛(wèi)出門嗎?” 潛臺詞,一個王爺在路上到處走,可能有不必要的麻煩。 蕭欥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的朝服。不得不說,這玩意兒確實扎眼。“你們這里有常備的侍衛(wèi)服裝吧?給我拿一套?!?/br> 幾個衛(wèi)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呆住了。穿他們的衣服出去確實不會被圍觀,但……他們的德王殿下,是不是太不拘小節(jié)了一點? 他們還在遲疑,蕭欥已經(jīng)沒耐心了。“快點?!?/br> 雖然語氣并不重,音量也不大,但眾衛(wèi)兵迎上那雙似乎帶著刀劍寒氣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這位爺不好惹!手底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呢! 于是再沒人有疑問,一套合適的侍衛(wèi)服裝立刻送上。見人換了出來,衛(wèi)兵還不住道:“等下就將您的衣服送到武德殿,殿下?!?/br> 蕭欥已經(jīng)翻身上馬,聞言只擺了下手,示意自己聽到了。下一刻,眾衛(wèi)兵只能看見遠(yuǎn)去的馬蹄。 “出個宮這么輕松隨便,圣人一定十分恩寵!”士兵甲如此論斷。 士兵乙的重點卻完全歪掉了?!八自捳f人靠衣裳馬靠鞍,在德王殿下身上我怎么看不出來呢?就算穿了一樣的衣服,德王殿下看起來還是那么英俊瀟灑!” 不得不說,蕭欥的長相在女人眼里通常感覺偏向凌厲,但在男人、尤其是打仗的男人眼里,那才叫有魅力、能服眾。再加上利落的身手和簡潔的話語,士兵們自然只覺得英俊瀟灑。 這種羨慕嫉妒恨的話一出,不免招惹了一片噓聲。“要不為什么說人家是殿下呢!” 雖然足不出戶,哦,是足不出宮,但那并不意味著蕭欥對皇城外的世界一無所知。早在暗中促進(jìn)元顧二人調(diào)回時,他就已經(jīng)摸清了元府的位置。 什么,問消息來源?有信鴿,有暗中安排的人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騎馬當(dāng)然比馬車快些,所以,當(dāng)蕭欥到達(dá)元府外頭的大街時,顧東嶺其實還沒到。他剛停在角落里沒多久,就看見元光耀和顧東隅兩人一起出了門—— 嗯?這一大早的,顧東隅就跑到元府來了?還是說…… 蕭欥有些猜想,但不能確定。只不過后來顧東嶺來了又走,他生生從對方進(jìn)門前和出門后的表情對比上看出了正確答案—— 得,顧東隅對顧家確實自有想法吧?就算顧東嶺不能久待、必須及時回中書省去辦公,那臉色也太難看了! 就算知道元府里現(xiàn)在估摸只有元非晚和元非永兩個,蕭欥也沒打算進(jìn)去。他身后總有小尾巴;為了不讓跟蹤的人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知道了,他只能把他們甩掉一會兒,卻不能甩掉太長時間?,F(xiàn)下時間差不多,他也就從小巷返回去,再溜溜達(dá)達(dá)地走上正確的大路,好被人發(fā)現(xiàn)。 見到失蹤的目標(biāo)重新出現(xiàn)在一個紙鳶攤子前,四個負(fù)責(zé)報告蕭欥行蹤的人頓時松了口氣。 “總算找到了……”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跑得那么快,明明大街上騎馬限速?。 ?/br> “不管了,人找到就好!” “那剛才跟丟的事情……” “你傻嗎,這種小錯也要往上面報告!” “就是,反正長安巷子這么多,德王殿下一時間迷路也有可能!” “沒錯啊,你們看,殿下甚至對風(fēng)箏有興趣!說不定剛剛也是被什么小玩意兒迷住了眼,而我們沒注意!” 這些七嘴八舌沒能持續(xù)多久,因為蕭欥開始往前走了。四人趕緊閉嘴,專心跟上。 就在蕭欥去太華公主府、顧東嶺回中書省的當(dāng)兒,元光耀和顧東隅已經(jīng)和國子祭酒談上了。 國子監(jiān)是盛朝最有名的貴族學(xué)校,學(xué)生都是家中有背景的。祭酒和司業(yè)相當(dāng)于校長副校長,通常不用講課,而是負(fù)責(zé)管理手下的教師們——也就是博士之類。 所以,獨孤皓上朝回來,便見到了新來的兩個下屬,臉上瞬時溢滿了笑:“元司業(yè),顧司業(yè),真是久仰了?!?/br>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元顧兩人趕忙推辭。“我等來拜見祭酒,祭酒如此客氣,真是折煞我等?!?/br> 實話說,做到獨孤皓這個位置,顯然不可能是新晉官員。而元顧二人,也能算老牌京官。雖說不熟,但見是肯定見過的。此時客套起來,倒還真有一二分熱絡(luò)。 而這種熱絡(luò),在見到那幅立軸時達(dá)到了頂峰。雖然元顧二人貶謫,但詩詞畫作從未貶價;反倒是因為這三年來沒處買,更得長安眾人的追捧。凡是文人雅士,都想要收集德貞雙璧的原跡。 獨孤皓自詡風(fēng)流雅士,自然不能免俗。一次得到兩個人的,他笑得見牙不見眼?!罢O喲,這可真是勞你們費心了!”送金銀財寶有受賄嫌疑,但一幅畫算什么?更別提,他以后還能拿著這幅畫和其他人炫耀! 元光耀和顧東隅對視一眼,知道這事做得沒錯?!拔业榷纺懌I(xiàn)丑。若獨孤祭酒喜歡的話,那真是再好不過?!?/br> “不要客氣嘛!你們倆說獻(xiàn)丑的話,全長安就沒有人的詩詞字畫能看的了!”獨孤皓道,“謙虛是好事,太過謙虛就不好了!” 人家都這么說了,兩人也只能點頭?!凹谰普f的極是?!?/br> “這時候就不要叫祭酒了,多煞風(fēng)景!叫子同就可以了!”獨孤皓喜滋滋道,眼睛還落在畫軸上。“咦?‘寧陽山人’?這是你們誰新取的號?” 見對方確實十分喜歡的模樣,兩人都松了口氣。 而顧東隅聽見問自己,便回答道:“是我的。祭……子同眼力真好?!?/br> “新號?”獨孤皓道,又自顧自地念了兩遍,“不錯,好!”他總算抬起眼,“我瞧你這章子刻得極好,我是否有幸品鑒一把?” “當(dāng)然沒有問題?!鳖櫀|隅滿口答應(yīng)。 三人又說了一陣子,話題直在文人墨客會感興趣的方面打轉(zhuǎn)。獨孤皓尤其投入,好半天才肯放人走。而等他再回屋面對畫軸時,就命人趕緊去買一副相配的框掛起來。 “等閑莫道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彼吐曇鞯?,目光落在兩枚印章上,“故人確是故人,可這心變是沒變,一時半會兒,竟看不出來了……” 至于蕭欥,他溜溜達(dá)達(dá)地走,故意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到達(dá)太華公主府上。看門的乍一見人還沒認(rèn)出來,直到他掏出玉魚,這才恍然大悟,一邊屁滾尿流地請他恕罪,一邊忙不迭地把人領(lǐng)進(jìn)去—— 我的好殿下喲,你穿了這一身衣服,是要小人們都眼瞎嗎! 對這種反應(yīng),蕭欥毫無反應(yīng)。他在西北的時候什么衣服都穿過,侍衛(wèi)服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毫無感覺的只有蕭欥一個人。太華公主蕭月寧本在花園亭子里坐著看景兒,聽聞弟弟來了,急忙起身相迎。但在真看到人時,她也覺得自己的驚喜變成了眼瞎:“七郎,你這是穿的什么?” “阿姊?!笔挋鰡玖怂痪洌辉谝獾亟忉尩溃骸俺鰜淼眉?,隨便換的?!?/br> 蕭月寧只想扶額?!澳氵@樣出來,父皇他知道嗎?” 蕭欥拿起腰間那塊通行無阻的令牌,晃了晃。“父皇知道這個就足夠了。” 這就是不知道了?蕭月寧更覺得無語。不過事情已經(jīng)成了這樣,她也不好多做責(zé)備?!坝泻芏嗳丝匆妴幔俊?/br> “除了幾個侍衛(wèi),應(yīng)該沒有?!笔挋龌卮?。至于幾條小尾巴,這就沒必要和jiejie說了?!鞍㈡ⅲ憬形页鰜?,難道便是說這些的?” 嫌話題太無聊?蕭月寧頓時只想翻白眼?!耙皇悄愦┝诉@種衣服,我能問嗎?而且,”她板起臉,“你還記得我叫你出來?這都多久了,你才想起來?” “我的錯。”蕭欥干脆利落地承認(rèn)了。不要試圖和關(guān)心你的jiejie找借口,后果會很嚴(yán)重,他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 蕭月寧哪里會真的怪他?不過是口頭說說而已?!皝韥?,到這邊來。”她把人拉到亭中坐下,期間還不住眼地打量弟弟。“我怎么覺得,你又瘦了呢?” “怎么可能?”蕭欥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他在皇宮里好吃好喝,絕對比西北過得好,還會瘦?“阿姊,你肯定看錯了吧?” 蕭月寧一邊忙著吩咐手下侍女去端茶點水果,一邊不遺余力地給了弟弟一個瞪眼?!澳睦餂]有?你小時候身上明明很多軟rou的!看看現(xiàn)在?硬邦邦的,一點都不可愛!” “……”蕭欥默默望天。誰長大以后還能和小時候一樣???而且軟rou什么的,這種黑歷史他才不想要! 見弟弟不說話,蕭月寧再接再厲:“而且你小時候笑得可甜了!哪像現(xiàn)在,成天一副別人欠你錢的樣子!” “……是嗎?”蕭欥難得反省了一下。 在軍里,誰管你是王爺還是普通走卒???反正,打起仗來,服眾才有用,活下來才算贏!他要活下去,那肯定是怎么有用怎么來! 大概是身邊全是男人的原因,從來沒人和他說過表情兇惡什么的……但如果他姐這么說的話,難道他給心上人的印象也是如此?不要吧! 這時候必須恭喜德王殿下,因為他不幸而言中了。 見弟弟表情這才有略微變化,蕭月寧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熬褪牵∥铱筛阏f啊,父皇都下旨給你選妃了,你再板著這張臉,小心把媳婦兒都嚇跑!一眼就夠了!” 蕭欥眨了眨眼。等等,元非晚和他撞上時,明明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