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一個便是李庭府上。因為被比得灰溜溜的，李安書覺得顏面甚是無光，很是消停了一陣子。

    見女兒心情極差，長孫佩妍是擔(dān)心的。但想到這可能會讓李安書打消掉嫁給德王的想法，她又覺得不是壞事?！岸歼^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br>
    可李安書怎么能不想呢？“我就是不明白！”她低聲道，頗有些恨意，“長得那么漂亮，又能出口成章……這怎么可能？”

    “你是覺得，若是這條件安到長安任何一戶好人家的女兒身上，就正常了？”長孫佩妍提醒道。

    李安書一怔。若是把這樣的條件安到魚初身上，她肯定還會不平，但卻沒那么不平了?！昂孟袷沁@樣！”

    長孫佩妍便嘆了口氣。只從門第出身看人，小女兒還是太嫩?！澳悄阏f說，一塊金子，在長安和在嶺南，有什么區(qū)別？難道它在嶺南，便不是金子了么？”

    “……??？”李安書愣住了。這話的確有道理……所以是說，不管家世如何薄弱，但元非晚就是那么厲害的意思？

    長孫佩妍見女兒有所動搖，便繼續(xù)柔聲勸說道：“你想想，你阿姊嫁與太子，與我們家來說，已然是極大的殊榮。而如今，你卻是不可能嫁與德王了。因為，長安城里可不止咱們李家一家有女兒！若好處都給咱們家占了，那以后就肯定有人找麻煩。要知道，樹大招風(fēng)??！”

    這話，李安琴也委婉地和李安書提過。母親和jiejie都這么說，李安書便有些明白，她之前和jiejie做親兄弟妯娌的想法不太可能實現(xiàn)。而如果德王妃與她無緣，那她也不必太介意元非晚搶了最大的風(fēng)頭。

    “可我還是不太高興。”她嘟噥道，“您沒見她的態(tài)度！”

    “怎么，她對你不敬了？”長孫佩妍疑惑地問。這應(yīng)該不能吧？若真是這樣，兩個公主加一個太子妃還不得削死元非晚？

    “不敬倒是沒有，”李安書繼續(xù)抱怨，“但她根本就不多看我一眼，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話聽著味道很不對，但長孫佩妍深諳女兒的說話方式，知道實際上是另一種情況?！澳愕囊馑际?，她沒主動向你示好吧？”

    李安書悻悻然點頭。

    長孫佩妍本想說什么，但張了張嘴，還是放棄了。

    元光耀和李庭乃至她丈夫李翰云都沒交情，更可能有仇；在這種情況下，元非晚只是沒有刻意和李安書套近乎，已經(jīng)是很有教養(yǎng)的表現(xiàn)。若元非晚對其他人都是這種反應(yīng)的話，她必須得說，這家教太良好，難怪南宮長公主中意。

    幸好，這么個潛在的巨大對手和他們沒多大關(guān)系。要頭疼，就讓魚家頭疼去吧！

    ☆、81第 81 章

    六大箱子的東西，元非晚領(lǐng)著兩個婢子，收拾了好幾天，才分門別類放好，一一登記造冊。關(guān)于她娘在吳王府的軟禁生活，其他的先不提，至少一定衣食無憂——

    光是這些送來的東西，價值就頗為不菲！

    看來，她外祖府上即便是出了事，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不是一口大黑鍋還沒摘掉，元家準(zhǔn)保能躋身長安城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家之一！

    這么想想，長安和嶺南的生活落差的確很大。她自己就算了，得虧她爹和她世叔竟然呆得住三年！

    一想到顧東隅，元非晚就不由聯(lián)想到顧芳唯。雖然顧芳唯顯出了一種過分靦腆乃至畏縮的態(tài)度，但她仍舊覺得哪里不對。只不過現(xiàn)在她們接觸太少，她并不能下定論。

    又過了幾日，元非晚閑得無聊，便想著外面風(fēng)頭是不是已經(jīng)過了。但就在她真的出門驗證之前，有人主動登門拜訪。

    這人便是王真?！皝碇耙矝]給你打個招呼，真怕你把我關(guān)在門外呢！”她笑嘻嘻道。

    “怎么會？”元非晚聽著她只是隨口一說，便也笑著回答：“我正無所事事，你就上門來了，簡直能算心有靈犀！”說著，她便讓婢子上茶點招待。

    王真很有口舌之欲，見得元家茶點精致，就不客氣地多吃了幾塊。末了，她摸了摸肚皮，滿足地道：“來找你真是找對了。我在家里呆著，他們總不讓我吃東西！”

    聞言，元非晚忍不住多看了王真幾眼。對方的身材確實略胖，襯得臉圓圓的；但從那種自如的神氣來判斷，王真家里人肯定也沒有多認(rèn)真地要求王真一定要減肥?！叭暨@話真?zhèn)骰厝?，我覺得你才要沒東西可吃呢！”

    王真瞪大眼睛?！拔疫€沒說呢，你怎么就知道？”

    “如果真和你說的那樣，你能隨便出門嗎？”元非晚忍笑道?！斑@滿大街都是好吃的！”

    王真恍然，不由快速眨了眨眼?！昂冒?，下次我一定找些好點的理由！”

    兩人對視一眼，都樂了。

    “話說回來，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有事？”元非晚詢問。倒不是她覺得王真無事不登三寶殿，但她們真還沒熟到?jīng)]事兒互相走動的地步吧？

    “有是確實有啦……”王真小聲道，顯得有些猶豫。

    “……怎么了？”元非晚有些好奇。如果是有關(guān)王妃的事情，拜月剛過去沒多久，應(yīng)該不會有頻繁的大動作吧？

    王真想了又想，最后露出一種類似壯士斷腕般的夸張神情。“你看，九月初九不是要到了嗎？”

    “重陽？”元非晚不明其意。“確實要到了?！?/br>
    “按照慣例，重陽登高，這滿長安的人都喜歡去一個地方，就是樂游苑。”發(fā)現(xiàn)拐彎子不適合自己，王真干脆挑明了直說。

    樂游原是長安城附近的一塊平頂高地，可俯瞰整個都城；沒有比它更好的登高去處了。而樂游苑是樂游原上的一處皇家園林宅院，規(guī)模極大，亭臺水榭，景色優(yōu)美。樂游苑平時不對外開放，但在特殊節(jié)日會開放一部分給平民游覽，以昭顯皇家恩德。

    元非晚有些明白了。“你要去登樂游苑嗎？”

    “我是要去，然而不止我一個人去?！蓖跽娴溃懊磕甏蠹叶紩患s而同地去那里……登高望遠(yuǎn)，邀朋賞菊，置酒賦詩，遍插茱萸……反正，就是那樣，你懂的！”

    “哦……”元非晚略微拖長音。

    樂游苑她當(dāng)然是去過的，而且熟到不能再熟。但說起平民百姓的玩法，她還真是不了解?，F(xiàn)在聽王真的意思，怕是大家都去，就會分幾個小團(tuán)體。而若是分幾個小團(tuán)體的話，就免不了各種攀比……

    元非晚不得不再次懷念她做芷溪公主的時候。哪兒那么多事啊，她只要露個臉，大家就都心滿意足了！

    王真見元非晚不置可否的樣子，趕緊繼續(xù)努力?！澳隳敲绰斆?，一定懂我的意思吧？我沒辦法，只能厚著臉皮找人撐場面！”

    元非晚還在思考著她將來到底要和多少貴女過招，一時半會兒沒答話。

    王真以為她不想去，便有些著急?！拔乙仓溃@第一次叫你就為了這種事，實在是冒昧……可是除了你，我真找不出還有誰能幫忙了！這樣吧，只要你去一下，我就送給你五盒子……不，十盒子點心做謝禮！”

    見對方臉上一副rou痛的表情，元非晚樂了。這吃貨本性，倒是一點不改！“我倒是第一次聽說用十盒子點心做謝禮的?！?/br>
    “……那你喜歡什么？只要我能有的，都給你！”雖然極力掩飾，但王真的眼睛依舊微微發(fā)亮，顯然認(rèn)為沒有比吃的更難拿出的謝禮了。

    元非晚伸出兩只手指，無聲地敲了敲長榻扶手。“別的不說，你至少得告訴我，哪些人會去吧？”

    王真先是一愣，繼而兩眼放光?！澳沁€用說！”

    當(dāng)天晚上，元光耀知道重陽節(jié)女兒要和朋友一起去登高的時候，很痛快就答應(yīng)了?！叭グ桑『屯g的女孩子一起，總比悶在家里好！有人邀請你去就更好！”隨之，他又低聲嘀咕道，“雖然我本來準(zhǔn)備帶你去見人的。”

    “嗯？”因為這事兒太罕見，元非晚便多問了一句：“是誰??？”

    “上次不是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嗎？魏群玉魏侍中??！”元光耀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氨緛砭陀泻芏嗳酥仃柡图胰艘黄鸬歉?，我?guī)夏愫头怯溃皇钦线m嗎？”

    聽到魏群玉的名字，元非晚不免動搖了。和一群女孩子過家家相比，她自然對朝堂事更感興趣。然而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王真，斷然沒有中途反悔的道理。“你們已經(jīng)定好了嗎，阿耶？如果都在樂游原的話，不見得不能一起啊！”

    元光耀一聽也是。全長安的人重陽時基本都喜歡去樂游原——不管是去樂游苑游玩，還是去爬邊上的大雁塔。如果地方近，大可以兩邊都跑一趟。“你那里沒有問題？”

    元非晚搖搖頭?！拔蚁霊?yīng)該很快就好?！睒酚卧穭e人可能很有興趣，可她真的玩過很多次了，絕對不差這一天！

    “那好?！痹庖饬??！白笥叶际峭妫瑳]必要定時定點，太嚴(yán)肅了?！彼肓讼?，又道：“若是你那里氣氛不錯，也不用著急來找阿耶，知道嗎？”

    她爹這是怕她沒有交際、沒有朋友還是怎樣？元非晚好笑地想，但還是乖乖點頭了。

    等元非晚回去后，顧東隅推門進(jìn)來，便見得元光耀在燭光下入神?！霸?，又在想什么呢？”

    “是你啊。”元光耀抬眼看了看自家老友，“你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嗎？”第一條，女兒要怎么嫁；第二條，夫人要怎么弄出來。

    “我當(dāng)然知道。而且，你不是已經(jīng)在做了嗎？”顧東隅道，順勢坐在長榻的另一側(cè)，和元光耀之間隔著一張圓角矮桌?！半m然平日沒什么機(jī)會見面，但魏侍中卻沒有傳言中的那么難相與。”

    魏群玉做過太子太傅，之前也曾在國子監(jiān)任教。若元光耀和顧東隅夠資格進(jìn)入國子監(jiān)讀書，那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保準(zhǔn)兒是鐵鐵的師生情。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影響他們現(xiàn)在的交情進(jìn)度。

    元光耀點點頭，又搖搖頭。“如今情勢是還可以，不過要一步一步來?！闭f到這里，他抬頭望著顧東隅：“但話說回來，你那里怎么樣了？”

    “有怎么樣？不就是老樣子嗎？”顧東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么感情的笑容?！袄钔ナ侵焕虾偅瑳]那么容易露馬腳。趙岷看樣子阿諛奉承得很，卻一樣油滑。大概只有一個好消息，就是顧常侍好像終于放棄了無謂的掙扎?！?/br>
    元光耀略擔(dān)憂地看著老友。他一向知道顧東隅是怎樣的人——

    對一個人好時，那是全心全意地對他她好；但若是那人不懂珍惜、以至于傷了他的心，那便再無回旋余地。就算顧東嶺是顧東隅的親哥，也不能改變這點。更不用提，兩兄弟之間還隔著一層母親的隔膜。顧東隅生母死得不明不白，這筆賬估計和顧東嶺生母——也就是當(dāng)今顧家的老夫人——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凡是種種，因為顧東隅平素并不愛提，所以元光耀只知道一些。這時候聽對方這么說，又想到對方一旦查清楚就立刻告訴他的保證，他只能在心里嘆一口氣，希望老友諸事順?biāo)臁！拔抑懒??！?/br>
    顧東隅自覺得話題太沉重，便主動轉(zhuǎn)移了方向：“剛才芷溪找你，是有事？”

    聽得人問，元光耀便把女兒應(yīng)邀出門的事情說了?！拔疫€怕她日子太過無聊；如今有些同齡好友，總歸是不錯的?！币皇撬蛉瞬辉?，這事兒何至于他cao心？

    顧東隅點頭。但相比于交際，他更關(guān)心別的。“京兆府少尹的長孫女？那就是王家？”

    “應(yīng)當(dāng)是王家。”元光耀肯定。

    “若是我沒記錯，王家的長孫女上次也去了南宮長公主府上?！鳖櫀|隅回憶了一下，“只一次就有人上門邀約，我看你不用擔(dān)心芷溪了。”

    “三個孩子里，阿晚一直是我最不需要擔(dān)心的那個。要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元光耀道，有些驕傲，也有些慚愧。他半路掐掉了可能讓他們都回憶起不愉快往事的后半句，只道：“平素她說什么做什么，我都不cao心。只是這終身大事……”

    “你要相信我，芷溪那樣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顧東隅勸他，“與其你這里想女婿想白了頭，還不如讓她自己挑。”

    “最好是能這樣！”元光耀肯定道?！熬团虏皇俏覀兲羧思?，是人家挑我們！”

    這已經(jīng)是個老話題了。顧東隅心頭的那點想法忍了又忍，這次終于沒忍?。骸澳阌袥]有考慮過德王，阿耀？”

    聽得這聲稱呼，元光耀睜大了眼睛。顧東隅平日里都管他叫元大，而若是以名相稱，就說明這態(tài)度正經(jīng)得很了，絕不是在開玩笑?！啊峦醯钕?？”他驚詫道，“就算他好像對阿晚有些好感，但你為什么會想到他？”

    元光耀的驚詫關(guān)鍵顯然和人選沒關(guān)系，而和顧東隅嘴里說出來有關(guān)系。因為德王可不是一般的結(jié)婚對象——他可是個親王！但凡是個親王，不說三宮六院，三妻四妾少不了吧？

    當(dāng)今盛朝，放眼過去，有哪家的女兒身份貴重到能讓親王不娶妾？

    答案是，根本沒有！

    顧東隅當(dāng)然知道這點，所以元光耀才驚詫?？深櫀|隅依舊覺得，他的設(shè)想有可能之處：“因為德王殿下絕對有足夠的能力護(hù)住芷溪那樣的夫人?！?/br>
    就算元光耀再挑剔女婿，也不能否認(rèn)這點。當(dāng)今民風(fēng)還算開放，女人若是被更高地位的男人看上，別說未婚強娶，就算是已婚，逼著人家和離再娶的也是有的。元光耀可不希望，這事兒發(fā)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那太要命了！他的臉面沒多大關(guān)系，但他女兒只會過得更慘！

    “……你覺得德王殿下會愿意？”雖然元光耀不懷疑德王的能力，但依舊不敢相信這種假設(shè)。

    “兩種可能……”顧東隅掰著手指給元光耀算，“一種是你把芷溪嫁低了，以后招來別人的覬覦；另一種是嫁給德王，讓芷溪擺平可能的側(cè)妃問題。你覺得，哪種方法的將來更符合你的設(shè)想？”

    元光耀不說話了。他女兒再次聞名全長安，覬覦什么的，必須少不了啊！

    顧東隅看他不說話，便知道他聽進(jìn)去了，再接再厲道：“或者，還有第三種。就是你留著芷溪在家里，頂多多交一點稅錢！”

    “怎么可能？”元光耀想也不想地否定了。他做什么要把女兒硬留在家里？還沒被蛇咬，就已經(jīng)怕草繩了嗎？

    “你瞧，就是這樣。我只是列出幾種可能給你。”顧東隅小幅度聳眉，朝后靠在了緞面軟墊上?！斑@事兒已經(jīng)比吳王那兒的簡單了，我想你應(yīng)該很快想得出利害關(guān)系?！?/br>
    想丟掉謀反的帽子和嫁女兒相比，怎么看都是前者更難一些。元光耀思來想去，沒法肯定也沒法否定，最后就扔下硬邦邦的一句：“那我得找機(jī)會看看德王殿下的意思。”說不定顧東隅想得挺好，但人家德王根本不甩呢！

    至于蕭欥，他也很鬧心。

    本來嘛，他主動回長安就沒圖什么額外的好處。而皇帝雖然不置可否，但賜給他一面自由出入宮禁的令牌，還是很有用處的。若沒有令牌，他想溜出皇宮去，怕是有些麻煩，要掩飾自己的行蹤就更麻煩。

    但！是！每天都要上朝是什么鬼！

    也不怪蕭欥內(nèi)心吶喊。因為他那么多兄弟，不算太子，成年的也不少；結(jié)果就他和太子要上朝。太子是國之儲君，上朝沒什么好說的；他就一個親王，天天去見那些大臣做什么??？他就算再有野心，也不會當(dāng)著皇帝和太子的面和大臣打關(guān)系套近乎的！

    既然如此，在別人眼里，上朝是皇帝對他的莫大恩德；而在蕭欥眼里，只是個莫大麻煩而已。若是最近有些事情討論還好，但天天都是些不痛不癢的日常……

    蕭欥沒耐心了。只不過他一貫面無表情，又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徒添麻煩，還沒有用)，所以基本沒人知道他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