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4.欺人太甚
仇志站在下邽城頭,望著城外的一片狼籍,搖頭嘆道:“赤眉賊還是那個赤眉賊,這個樣子,就算進(jìn)了長安又能如何?” 他的弟弟仇遠(yuǎn)說道:“兄長,我等得罪了赤眉賊,若是他們大軍來攻,那便如何?” “又能如何?得罪了他,他大軍來攻,我等戰(zhàn)死;不得罪他,他大軍來搶,我等餓死?!?/br> “那便只有等死,沒別的法子了嗎?” “有,入伙!招兵買馬,加入賊人一伙,和他們一道去殺,一道去搶?!?/br> “難道兄長竟然要投降赤眉賊?”仇遠(yuǎn)驚道:“那昨日為何又力主抵抗?為何不直接降了?” “昨日?昨日來的是什么貨色?仇某是什么人都可以降的么?”仇志嗤笑一聲,“昨日乃是一無能之輩率一窩乞食之民,只是來打秋風(fēng)的,即便你我愿降,也未必能免除一番劫掠,保下邽城平安。” “兄長愿降者何人?” “誰能保得下邽城平安,保住我仇家的富貴,我便降了誰,至于赤眉賊,嘿嘿……” 仇志原是新朝更始將軍廉丹部下,隨廉丹出征青州進(jìn)剿赤眉軍,廉丹本來還想慢慢尋找戰(zhàn)機(jī),新太祖王莽卻等不得了,下達(dá)詔書責(zé)備廉丹道:“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zhàn)矣!”廉丹恐懼出戰(zhàn),被豬隊友王匡拖累,兵敗身亡。 老板死了,仇志輾轉(zhuǎn)回到家鄉(xiāng),見新朝氣數(shù)已盡,不再出仕,只在鄉(xiāng)里隱居。赤眉軍進(jìn)入關(guān)中,下邽城正在其西進(jìn)長安的半路上,更始丞相李松派兵將駐守,赤眉軍勢大,守將稍作抵抗便棄城而逃,下邽城慘遭洗劫。 大薅一把羊毛的樊崇繼續(xù)西進(jìn),下邽城居民商量著閉城自守,覺得仇志是正規(guī)軍出身,打過仗,又長得孔武有力,便請他來主持縣城防務(wù)。 仇志也不推辭,立即征發(fā)全城青壯,得到了三千人,四處搜集糧草,晝夜修筑工事,準(zhǔn)備守城。 正好在這時候,賀長年撞了上來,仇志當(dāng)年在青州與赤眉軍鏖戰(zhàn),非常清楚他們的戰(zhàn)斗方式,有備打無備,賀長年吃了大虧,連夜遁走。 正當(dāng)下邽人松了口氣,以為躲過了一波劫掠的時候,有人來報:“又有軍馬來了!” 仇家兄弟遠(yuǎn)遠(yuǎn)地望去,只見北方煙塵蔽空,隱隱的旌旗招展,一支隊伍正向下邽城而來。 仇遠(yuǎn)道:“昨日探子便說赤眉賊有兩路人馬,一路攻城,一路在城北扎營,想必就是這支隊伍了?!?/br> 仇志微微一笑道:“不對,這不是赤眉賊!” “為什么?” “我與赤眉賊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對他們所知甚詳,赤眉賊從不設(shè)旗鼓,也從不會列隊,他們來去就像草原上的羊群,鋪天蓋地的來,一哄而散的去,反觀這支隊伍,旗幟林立,隊列森嚴(yán),一看便知是官兵,而且是少見的精兵,只不知是誰的麾下?!?/br> “兄長,官兵來此,我等怎么辦?是迎還是拒?” 他們所說的官兵當(dāng)然是更始軍,至少目前為止,這依然是關(guān)中百姓認(rèn)可的合法政權(quán)。 “不管是官是賊,我只要下邽城安然無事……先看看情形再說。” 仇志一見這支隊伍,立即收起了輕視之心,他是職業(yè)軍人出身,打仗的行家,一見到對方的軍容,對其戰(zhàn)斗力便先有了直觀的判斷。從軍容上來說,這支部隊可說是十分雄壯了。 “看這樣子,不像是郡兵,倒像是長安來的禁軍,禁軍在此出現(xiàn),難道竟是更始軍在長安獲勝,前鋒反攻至此?”仇志心里犯著嘀咕。 可是等到對方再走近些,看到他們怪里怪氣的軍服,仇志又覺得不對,因為這絕不是禁軍的打扮。 不是赤眉賊,不是更始軍,到底是哪兒的隊伍呢?仇志越發(fā)摸不著頭腦了。 這時對方已離得不遠(yuǎn)了,一排軍士邁著整齊的步子向前,走到城下,向城頭大聲喊道:“大漢皇帝陛下帳下親軍,羽林軍龍驤營屯騎校尉奉旨進(jìn)城撫民,命爾等放下刀槍,速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軍士們向城頭不住地高喊,城上眾人議論紛紛,羽林軍?龍驤營?是長安來的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個青壯忽然叫道:“是在鄭縣賑災(zāi)的放牛小皇帝!” 放牛小皇帝的名聲已經(jīng)在周邊傳開了,他以一已之力賑濟(jì)數(shù)縣百姓,救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便是下邽也有不少人去鄭縣就食。 “聽說他的親軍羽林軍都是十幾歲的娃娃兵,是真的嗎?” “你看呀!那下面不是站著呢嗎?真的都很年輕!” 仇志這才知道,原來這是建世皇帝劉盆子的親軍,說起來也算是赤眉賊一伙兒,可是看這支隊伍,哪有一點赤眉賊的樣子? “聽說建世皇帝擅長練兵,其所帶之兵軍容雄壯,令行禁止,看著果然有點意思。”仇志說道。 “兄長何不投奔過去,隨之建功立業(yè)?”仇遠(yuǎn)一直覺得這個兄長胸有大志,是個有本事的人,不應(yīng)該就此埋沒鄉(xiāng)里。 仇志微微一笑,“將軍糧拿去給百姓吃用,未免過于仁德了。” “仁德之主不正是天下百姓所盼望的嗎?” “天下百姓盼望仁德,但更渴望安定,沒有安定,便沒有百姓的好日子過,故而眼下急需的不是仁德之主,而是能掃滅群雄還天下以安定的強(qiáng)者。似放?;实圻@般心慈,恐怕失之軟弱,若逢盛世,當(dāng)可為守成之主,可惜生于亂世,難免有傾國亡身之危?!?/br> 仇志認(rèn)為小皇帝心腸太軟,成不了大事。但是今天見了羽林軍的軍容,他的看法有了一點改變,因為心軟的人是很難練出令行禁止的精兵的。 城下士卒還在不斷地呼喊。 茍巨人與臨沂營十幾個人在隊伍后邊,茍巨人問道:“他這亂七八糟在喊什么?” 有人答道:“在叫城里人開門投降?!?/br> “大白天的做什么夢?咱臨沂營一萬多士卒人家都沒降,他這才幾千人,就叫城里投降?這孫校尉不是腦袋有病吧?”茍巨人嗤之以鼻。 “還不是不敢打?拖時間唄!拖一拖丞相的大軍就該上來了?!?/br> “難道他要在這兒喊上幾天?” “喊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些個娃娃兵,就排隊走路還行,一到戰(zhàn)場上啥用也不頂?!?/br> 茍巨人心想,反正賀將軍就是想甩鍋,把敵城不下的罪過推到龍驤營身上。孫易要是不攻城,只玩嘴皮子,等到大軍來到,見到龍驤營在城下,自然怪不到臨沂營的頭上;若是孫易強(qiáng)攻,以下邽昨夜表現(xiàn)出來的防守能力,這五千娃娃兵根本打不下來,不管怎么樣,龍驤營這個鍋是背定了。 喊了半個時辰光景,令旗揮動,勸降的士兵全部向后轉(zhuǎn),列隊回歸本隊,看樣子是放棄勸降,不再喊了。 然后是孟大娘子出了陣列,與他一起的是數(shù)十強(qiáng)弩手,人手一張大黃弩,其中包括一張大黃參連弩。 孟憤很開心,自從上次駐馬坡之戰(zhàn)后,強(qiáng)弩手們便沒了人rou串可串,只好回到訓(xùn)練場上射草人,孟大娘子雖然每天把一串串草人射得東倒西歪,卻總是覺得提不起勁。 “什么時候能再串一次人rou串呢?”一到訓(xùn)練孟憤就這么說。 現(xiàn)在好了,終于又有機(jī)會了。 他早就瞄好了一處人員密集之處,準(zhǔn)備好好地射他幾弩。 “多虧城里沒有投降,嘻嘻。”孟憤松了口氣,心里有點小欣喜。 在隊伍的后面,茍巨人也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總算要開始攻城了,臨沂營昨天遭的罪,也該龍驤營受受了?!?/br> 強(qiáng)弩手們已將弩箭上弦,各自尋找目標(biāo)瞄準(zhǔn),等待開火的號令。 大黃弩射程幾百步遠(yuǎn),若是對方?jīng)]有相應(yīng)的強(qiáng)弩反擊,就只能被龍驤營遠(yuǎn)程火力壓制了。 隨著孫易舉起了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他將手揮下,命令開始攻城的那一刻。 而他昂首望著城頭,舉起的手卻遲遲沒有揮下。 孟憤等得不耐煩了,這都瞄了半天了,再不下令,城頭的目標(biāo)要移動了。 他嘟囔道:“怎么還不……” 就在這時,城門突然開了,一個人騎著馬當(dāng)先出城,在他的身后,兩個騎士打著大漢的旗幟,幾十名騎士隨著旗幟魚貫而出。 孟憤有種不太妙的感覺,他的大寶貝恐怕又要回去跟草人玩了。回頭一看,果然孫易已將手收了回去。 仇志當(dāng)先跳下馬來,恭敬地施禮,大聲道:“下邽縣尉仇志,恭迎羽林軍龍驤營校尉入城!” 在認(rèn)出羽林軍的那一刻,下邽人就一致決定放棄抵抗。一個把自己千辛萬苦籌來的軍糧送給百姓吃的皇帝,會劫掠下邽的百姓嗎?當(dāng)然不會。傻子才不投降! 茍巨人一臉驚異,頓足道:“怎么不打了?昨天打我們打得那么兇,今天怎么一箭未發(fā),見面就投降了?這簡直,簡直是,欺人太甚!” “這是干嘛?連一弩都不讓人家射,哪怕就射上一箭,串一個人rou串串呢!”陣前的孟大娘子也氣得擰身跺腳道:“人家不干嘛,這也太欺負(fù)人了!” 羽林軍龍驤營不損一兵一卒進(jìn)入了下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