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和覆是三朝重臣，曾官居左相。

    告老還鄉(xiāng)后，寧和覆一直在藍城以西的宋城頤養(yǎng)天年，不再問朝廷之事。

    早前在京中，卓遠是寧和覆的學(xué)生。

    這次前往洪州剿匪，路過藍成，大軍照常行進，卓遠中途來了宋城處探望老師。

    寧和覆看了看卓遠，繼續(xù)落子，“這次朝中特意安排你去洪州剿匪，你有什么打算？”

    卓遠貼著寧老剛才那枚白子落棋，“朝中只是說讓我剿匪，又沒說讓我怎么剿……學(xué)生想，反正最后匪沒了就成了，剿不剿，怎么剿，都不重要……”

    寧和覆難得嘴角勾了勾，不可置否，卻問，“你想怎么做？”

    卓遠看了看寧老，沉聲道，“聽說都是早前南邊旱災(zāi)，流亡過去的流民，朝廷不收，賑災(zāi)物資又未至，流民要是不想餓死，就得自尋出路……只是還能有什么出路？眼下，朝中又要嚷著剿匪，剿得都是民心。今日是南邊遭了旱災(zāi)，朝廷這番做法，旁人卻都看在眼里……”

    卓遠沒有說破。

    寧和覆亦聽得懂。

    卓遠繼續(xù)道，“總之，只要匪沒了，這趟差事也就算完事兒了。漣濤（三皇子）只是想支開我，他不會特意為難我。與平遠王府樹敵，對他沒有好處，他的矛頭在漣媛那里……東宮病逝，七皇子年幼，東宮早前在朝中的心腹都聽漣媛的。只要漣媛在京中一日，漣濤寢食難安。這一趟去洪州剿匪，他一來是想支開我，二來，也是想試探平遠王府同漣媛的關(guān)系，不會真的管我在洪州做了什么……”

    寧和覆淡聲道，“老師知曉你自己心中有數(shù)就好，漣媛與你們平遠王是有些瓜葛，說近是近，但說不近，也可不近。宮中之事，向來牽連甚廣，不可妄自將平遠王府搭進去……”

    卓遠抬眸看他，沉聲應(yīng)道，“多謝老師教誨，學(xué)生知曉?！?/br>
    ……

    從宋城離開，已經(jīng)夜深。

    馬車在夜路上行駛，卓遠目光空望向馬車窗外漆黑一片。

    心中想的，都是老師早前一番告誡。

    自從朝中退下來，老師很少再插手過朝中的事，更少有主動在他面前提及過朝中之事。這次漣濤在京中高調(diào)行事，動靜太大，老師是怕他在其中受牽連，所以提醒……

    卓遠淡淡垂眸。

    早前父親和兄長還在的時候，他曾是府中最無憂無慮的一個，斗蛐蛐，踢蹴鞠，能闖得禍他都在闖……

    但總有父兄照顧，不必擔(dān)心天會塌下來。

    仿佛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卓遠緩緩睜眼。

    ***

    等趕回行軍處，已是夜深。

    大軍在途中駐扎。

    卓遠回營帳的時候，隨口問了聲副將，“王府今日有消息來嗎？”

    副將應(yīng)道，“還不曾?！?/br>
    卓遠愣了愣，不應(yīng)該呀……

    卓遠腳步折回，一臉嘆息，“誒，你有沒有認真去掏鴿子籠??？”

    副將惱火，還是耐性道，“末將都掏了好幾次了，是真的沒有……”

    卓遠踹他，“再去掏一次?！?/br>
    ……

    等副將折回的時候，手中真的帶了一堆紙箋來，“王爺，真到了，今日的信箋有些多，好幾只鴿子方才一起到的?！?/br>
    卓遠拆開。

    —— 幼兒園開班第一日，諸事順?biāo)?。小五早晨吃了五個包子，桃桃中午和晚上都吃了蔬菜，小七的病好了，喝了兩碗雞湯。

    —— 晨間自由工作，桃桃畫畫，小五和小七搭了粉紅塔。戶外活動，孩子們?nèi)チ松吵兀形缍加形缢粋€時辰左右。小五和桃桃情緒穩(wěn)定，小七想慧mama，午睡時哭醒一次，安撫后入睡。

    —— 孩子們很喜歡蹴鞠課，今日認識了蹴鞠，學(xué)習(xí)了蹴鞠起源，孩子們很喜歡同齊小將軍一處。

    卓遠全程嘴角都是笑意。

    從晨間小五吃了五個包子起，一直到孩子們午睡，最后到孩子們同齊蘊一起蹴鞠……

    不知可是他在一側(cè)見過她寫軍令狀的緣故，看著紙箋上的文字，字如其人，他總能想起她握著筆，在案幾處一絲不茍，認真寫字的模樣……

    卓遠嘴角微微勾了勾。

    很快，卻到了最后一張。

    ——寶寶們第一日的幼兒園生活圓滿結(jié)束，附未來幾日幼兒園課程安排與飲食安排。

    而后一頁，真的是課程安排，音樂，繪畫，識字啟蒙，騎馬，圍棋，體能訓(xùn)練，都安排緊湊，也有自由工作和戶外活動時間。

    就連，菜譜都有。

    一日三餐，還包括上午和下午的間點……

    早前的嬤嬤從未如此，他心中也不會期盼。

    但今日，他從晨間起，就一直盼到現(xiàn)在……

    這次的信箋雖然比早前的要長很多，但卓遠總覺得還是沒看夠，遂又干脆翻過來，重新再看一遍。

    只是再看一遍也好，嘴角還是噙著笑意。

    盼明日了……

    第027章 啟程回府

    沈悅回家的時候, 家中收到了舅舅自單城寄送來的書信。

    沈悅闔上門，連忙拆信。

    信箋上的字跡沈悅認得，是舅舅的親筆字跡。信上說, 舅舅、舅母帶著梁業(yè)和涵生已經(jīng)平安抵達單城了, 也在單城安穩(wěn)落腳下來, 讓她放心。

    信中說, 京城離單城不遠, 單城的風(fēng)俗人情大抵與京中相同, 飲食習(xí)慣和京中差別也不大。

    幾人都很習(xí)慣。

    也因為平遠王府的關(guān)系, 單城諸事都已安排妥當(dāng), 包括在單城的宅子都已安排好，他們?nèi)チ酥?，未因人生地不熟而耽誤……

    路上也一路安穩(wěn)、順利。

    舅舅早前在京兆尹手下做過幾年師爺。

    皇城腳下, 惹是生非的熟面孔少不了京中貴胄之后，舅舅在京兆尹手下做事情的時候就處處小心謹慎著, 知曉如何善后, 還不得罪京中這些世家勛貴的后輩子弟。

    這趟去到單城, 舅舅也是在州府做師爺。

    舅舅輕車熟路。

    單城偏遠, 又非天子腳下，再加上平遠王府的關(guān)系，舅舅的差事不比在京中時的如履薄冰。

    更重要的是，早前梁業(yè)出事, 舅舅舅母整日整夜闔不了眼，一直在為梁業(yè)的事情奔走。在京中, 梁家這樣的人家得罪了威德侯府，還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一家人得以保全, 沒有什么是比這更重要的事。所以此番雖從京中遷至單城，舅舅心中卻未有遺憾。字里行間里，也都透著慶幸和感激。

    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分明有洋洋灑灑三四頁紙的家信，沈悅卻一口氣就看完了。

    臨末，舅舅不忘在信中叮囑，平遠王府不比旁的人家，平遠王府的孩子在京中是出了名得不好照看。平遠王在戰(zhàn)場上多雷厲風(fēng)行，在京中就有多護犢子，聽聞府中早前就打發(fā)了不少嬤嬤，有的嬤嬤聽說是惹了平陽王動怒的……

    舅舅讓平日在王府多同霍伯伯走動，諸事多聽霍伯伯意見，有事尋霍伯伯幫忙，霍伯伯是舅舅的同窗，會照料她的……

    沈悅嘴角微微牽了牽。

    書信最末，又提了涵生很懂事，雖然她不在身邊，卻未哭鬧，很聽舅舅舅母的話，舅舅舅母也安慰他，等過些時候就能見到j(luò)iejie了。舅舅讓她安頓好平遠王府的孩子后，找時間來趟單城，舅舅舅母，梁業(yè)和涵生都很想她……

    沈悅眼角微微紅潤。

    又循著舅舅的家信，從頭至尾，再讀了一遍。

    眼角些許氤氳。

    再又循著眼角的氤氳，輕輕擦了擦，而后才坐下，給舅舅、舅母，還有梁業(yè)和涵生回信。

    她原本是準(zhǔn)備年關(guān)的時候去趟單城的。

    好趁著年關(guān)的假期，多在單城呆幾日，同舅舅舅母、和梁業(yè)、涵生一道過年。

    但從這幾日在王府中同幾個孩子的相處來看，卓遠出征在外，幾個孩子心中少了些寄托。年關(guān)時候，她若是不在，這府中的幾個孩子許是會冷清。

    沈悅想起今日離開幼兒園時，依次同小五、小七、桃桃擁抱，桃桃抱著她不肯松手的模樣，問她明日還在不在幼兒園？

    沈悅心底莫名觸動。

    小五、小七、桃桃?guī)兹?，都要比涵生年幼，是需要照顧的時候。

    她其實可以早一些去單城，譬如臘月初。

    屆時蔥青、少艾已經(jīng)能簡單上手幼兒園內(nèi)的事，再加上休沐的兩日，孩子們都在各自苑中，她中途短暫離開幾日，蔥青和少艾二人也能處理得過來。

    這樣的話，年關(guān)的時候，她可以留在王府中，陪小五、小七和桃桃?guī)兹艘黄疬^年，也讓孩子們在一處，不至于太冷清孤單。

    小五、小七和桃桃?guī)讉€都是失了父母的孩子，涵生身邊還有舅舅和舅母照顧，小五、小七和桃桃?guī)兹硕紘窟h轉(zhuǎn)，但卓遠要到明年開春才會回來。沈悅想起母親過世時，涵生抱著她哭的模樣，小五、小七和桃桃，比涵生還小……

    舅舅舅母常說知恩圖報，她總能想起家中走投無路的時候，卓遠帶著梁業(yè)出威德侯府的場景。

    那日傾盆大雨，她裹在雨衣里，卓遠沉穩(wěn)叮囑道，坐馬車回去，別讓人認出你，什么都別問，晚些陶叔會善后。

    那是自梁業(yè)出事后，她心中頭一遭莫名的踏實與安穩(wěn)……

    當(dāng)日若不是卓遠，她不敢想梁業(yè)會如何，舅舅舅母會如何？

    但眼下，舅舅舅母和梁業(yè)，涵生都平安呆在單城，那她在王府中陪幾個孩子過年關(guān)，既應(yīng)當(dāng)，也情理使然。

    等過了這一年，蔥青、少艾能獨當(dāng)一面的時候，屆時，她應(yīng)當(dāng)就能去單城，同舅舅舅母和涵生團聚了。

    沈悅提筆，沾了沾墨水，給舅舅回信。

    —— 舅舅、舅母，見信安好……

    ***

    翌日時候，依舊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