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78|1.1

    “伊文娜！”

    瑪格麗特聽到聲響轉(zhuǎn)過頭去，只見一個滿頭白發(fā)氣質(zhì)卻極為高雅的老婦人有些顫顫巍巍地向她走來。

    那婦人大概六十左右，個子不高，容貌比之英國人多了一分精致，比之德國人又少了一分冷硬，年輕時是一個美人，只是此刻，兩頰同之前的瑪格麗特一樣，有些病態(tài)的嫣紅。

    瑪格麗特抬眼看向帕西諾公爵，后者似乎也有一點(diǎn)驚訝，不過很快的就壓制了下去。

    他攙扶著老婦人，也就是他的繼母向瑪格麗特走去，然后低聲對母親解釋。

    “她是我的客人，母親，不是伊文娜。”

    帕西諾公爵夫人這才如夢初醒，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里有著淚水，她沒有回頭，雙眼依舊看著瑪格麗特，低喃著。

    “真像啊，真像我的伊文娜，我的伊文娜也總是這般瘦弱的樣子?！?/br>
    “孩子，你叫什么？”帕西諾公爵夫人走向瑪格麗特的面前，她看起來有些渴望要碰觸面前的女子，卻又因?yàn)橐庾R到這并不是她的女兒，而不得不矜持的壓制這個動作。

    瑪格麗特看了一眼公爵先生，接著回答道：

    “莉娜·斯科特，夫人?！?/br>
    公爵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的眼皮有些泛紅，隨后，她同瑪格麗特又說了幾句話，然后讓麗莎攙扶著她離開了。

    瑪格麗特看向帕西諾公爵。

    “看起來您長得很像我母親的頭生女，她在長到十三歲的時候就因?yàn)榉尾∪ナ懒恕！?/br>
    “您母親的身體……”瑪格麗特有些猶豫，但男人似乎并不介意這種唐突。

    “是的，肺病晚期?！彼吐曊f。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瑪格麗特說：“我很抱歉損壞了您母親的婚紗?！?/br>
    “您已經(jīng)為此道歉過了?！?/br>
    “我……”

    “您該休息了?！惫粝壬届o地說，打斷了瑪格麗特更多歉意的話語。

    瑪格麗特接受了男人的體貼，過了一會兒，她得到允許后，把新做的婚紗送去給了老夫人。

    “夫人?！爆敻覃愄睾暗?。

    公爵夫人的手做了一個輕輕地擦拭動作，然后轉(zhuǎn)身看向瑪格麗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靨。

    “怎么了？孩子。”

    “我很抱歉損壞了您的婚紗?！爆敻覃愄卣f。

    “沒關(guān)系，孩子，我喜歡你做的，它很美，比過去那件美多了。”

    “可那是不一樣的。”

    帕西諾公爵夫人慈愛的笑了笑，她走過去，右手觸碰著瑪格麗特的面頰，像一位溫和的母親一樣。

    “沒關(guān)系，孩子，我們都不希望那發(fā)生，而且，不管怎么樣，那件婚紗也永遠(yuǎn)在我記憶里面。”

    她說完，將婚紗放入盒子里面，然后拉著瑪格麗特坐在了沙發(fā)上。

    公爵夫人仔細(xì)的凝視著瑪格麗特的容顏，而后者也任她打量。

    “你跟我的女兒有七分相像，她那會兒才十三歲，瘦弱的像是一株花莖，不管我怎么喂飽她都不行?！?/br>
    “我原先比現(xiàn)在胖些?！爆敻覃愄氐吐曊f。

    “健康些，孩子?！?/br>
    “我會的，夫人?！?/br>
    帕西諾老公爵夫人這次回來是度過她最后的時光的，瑪格麗塔見到她的這一天，算是她精神最好的時候，后面的日子里，這個老婦人有些時候只能躺在床上，天氣好的時候，帕西諾公爵會陪她去院子里走走，有的時候，瑪格麗特也會陪伴她。

    在最后連走路都不行了的時候，老公爵夫人只能終日臥床。

    有時候，那位公爵先生忙完工作就會早早的坐在床沿邊，給她朗讀一本書籍，據(jù)說，以前的老公爵最愛的就是這本詩集。

    在那一個午后，從沉沉昏睡中醒來的夫人瞧著他們，微微一笑，面前的兩個孩子時多么的般配??！

    這位年老的婦人從瑪格麗特身上總是瞧見自己女兒的影子，有時候，她會在昏昏沉沉中喚著瑪格麗特為伊文娜，她多希望那孩子還活著啊，而現(xiàn)在，她總認(rèn)為瑪格麗特也許就是她的伊文娜。

    在瑪格麗特離開后，老公爵夫人抬手制止了帕西諾公爵的閱讀的動作。

    男人放下書本，靜靜等待她的話語。

    “你喜歡那孩子對嗎？”

    公爵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平靜而又誠實(shí)地回答母親的問題。

    “是的?！?/br>
    “那為什么不告訴她呢？”老公爵夫人慈愛地問道。

    “我，”公爵先生開口，他的嗓音低沉而又柔和，小心地控制著音量，似乎怕驚擾了孱弱的母親。

    “她并不喜歡我，她有自己所愛的人?！?/br>
    “那位巴黎的年輕人對嗎？”

    公爵先生眼神中有些吃驚，但很快沉淀下來，他不應(yīng)該太過訝異，畢竟，他的母親可是獨(dú)自一人扶助著帕西諾家族的女人，他打聽那些消息的時候，母親的人也一定知道什么。

    “不，我并不看好這個，我的兒子，你足夠優(yōu)秀，那個孩子會是你的良配，若你不去爭取，她總會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滑入別人的懷抱。”

    母親的話語帕西諾公爵并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

    他在長廊上緩步走著，然后駐足凝視。

    院子外面，夏末的時候，薔薇花依舊開的很好，那蒼白的有些透明的肌膚，泛著珍珠的色澤，她正在逐漸好起來。

    在他還小的時候，偶爾也會想過，終有一天長大，他是否會遇上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而就在那場舞會上，他確信自己是遇到了，只是，也許稍微遲了一些。

    他本不作他想的，但不管是得來的信息，還是母親的鼓動，他那顆沉靜的心，總有些渴望了。

    是否要為這份感情而跨出那一步呢？

    男人的身姿是那么的筆直，茶金色的頭發(fā)梳理的服帖而嚴(yán)謹(jǐn)，一雙淺灰色的眼睛卻沒有人們認(rèn)為的那么無法接近的冷酷。

    “心有猛虎，細(xì)嗅薔薇?！?/br>
    時間仿佛像是指縫間的陽光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漏過，而那站直的身影終于移動腳步，皮鞋踩在埃及長絨地毯上，吸吮進(jìn)了一切的聲音。

    院內(nèi)，柔軟的女士布鞋，腳踩在草地上，像是在母親的zigong中一般，綿軟又令人安心。

    那迎著陽光走過來的人，令黑發(fā)女子微微瞇起了眼睛。

    帕西諾公爵站定了，在那雙含而不露，意蘊(yùn)深刻的眼睛里，瑪格麗特看到了蒼白孱弱的自己，她也讓自己站得筆直，細(xì)細(xì)的腰肢仿佛風(fēng)都能把它們吹垮。

    “您希望回去，對嗎？”

    “是的?！?/br>
    瑪格麗特傾聽對方的話語。

    那張典型的英倫狹長面孔上，嘴唇微微抿起，接著又放松下來，男人說：“同我結(jié)婚。”

    瑪格麗特靜默的看向?qū)Ψ健?/br>
    男人的嗓音低沉，卻柔和，他平靜地說：“三年后，戰(zhàn)爭會結(jié)束的，兩個國家會締結(jié)盟約，有了這個身份，您能夠回到那兒，只需要三年的時間。”

    瑪格麗特早已了解這個男人的能力，盡管他并未帶兵打仗，但從有時候看到的，來自王宮的官吏們，以及他偶爾透露的信息，她有時候甚至相信如果對方想，他甚至可以成為站在頂端被人仰望的那種人。

    英國的皇帝對他的信賴甚至超過自己的親信們。

    他是一個，只要時間足夠，可以左右局勢的男人。

    這番話語，像是柔軟的藤蔓，交給你選擇，坦坦蕩蕩，只是，一經(jīng)選擇，戲曲上演，演員，總不能中途逃離。

    “您，為什么呢？”

    她心里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總需要從人的嘴里親口得到才行，仿佛沒有得到親自證實(shí)，就無法安全和放心。

    不管是真心也好，騙人也好，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試探的本能。

    不安和孤獨(dú)的人總是如此，雖然他們喜好用冷漠和堅(jiān)強(qiáng)來進(jìn)行偽裝。

    “因?yàn)?，”男人低聲說道，雙眼卻平靜而又泛著一絲溫和，坦蕩而不遮掩野心和真情，“您是我想要牽手進(jìn)入婚姻殿堂的人?！?/br>
    “那對您并不公平。”瑪格麗特平靜地說道。

    “公平與否，是由我來定奪。”他嗓音淡淡，一直以來，話語不多，矜持有利，卻讓人無法懷疑，其身后，有著千軍萬馬的魄力。拿得起，放得下，所謂的賭博，牌品好的，不過四個字，不焦不怨，得了饜足，心態(tài)平和。

    從來，交易總是她被舍棄，被迫后退，帶著謹(jǐn)慎和小心翼翼，像是獸類跟飽含貪欲的人類，斗智斗勇，不能忍受一絲退讓。

    不管輸贏，總是耗盡精力，到最后，不過是心里越發(fā)荒涼以及孤獨(dú)。

    而現(xiàn)在，平靜，溫和，仿佛朋友，卻是真心不含假意，一顆真心捧到你面前，那人不弱小，不強(qiáng)勢，不凄苦，坦坦蕩蕩，平靜內(nèi)斂，做這番行為，明明是孤注一擲，不斷吃虧，卻又讓你明白，縱使最后失了你，倒也不會悲慟，不吃不喝，仿佛沒了愛情，連人都不是。

    她這樣想，多少有些自私。

    但現(xiàn)實(shí)如此。

    沒了身份，沒了他，她就是一無所有，一名不值，如何踏入那個圈子。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最后，她突然平靜下來。

    以前以為的理想，或是遭受的屈辱，到最后，不過得了這么一個結(jié)局。

    所謂的自尊，所謂的力量，在她妄自做著決定的時候，回頭一看，究竟是踏著多少人的身軀走過來的。

    那些殷殷切切的叮囑，嬌俏憨傻的呢喃，故作成熟的關(guān)切，傻瓜一樣的犧牲，以及，綿軟的哭泣和不甘聲……

    說到底，在這亂世中，所謂的幸福，終究是太遠(yuǎn)了一些。

    她一無所有的來，得了太多，到現(xiàn)在，總是該她償還的時候了。

    心冷硬點(diǎn)，若是交易，選擇了，就別委委屈屈令人看不上。

    想要得到什么，總得付出什么。

    不虧，不怨。

    “三年，我會盡到一個妻子的本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