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飄在水上的蓮花燈最終都會熄滅沉沒，而貼在蓮花燈上的起源，會融入水流，最終匯聚到天上的水神殿中。

    廉貞想起來，水神過去似乎提到過人間的心愿太多，水神殿中的蓮花池裝不下……

    “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嘴里這么說，臨訣卻沒給廉貞提出意見的機(jī)會，直接將他的手一拉，兩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了。

    再出現(xiàn)時，卻是在幽州城中。

    昨日里宮城中的變故并不為人所知，如今幽州城中依舊燈火通明，繁花似錦。

    城中也如臨訣之前所言，處處張燈結(jié)彩，男女衣著，個個光鮮亮麗，人人面上布滿笑容。

    那一盞盞不同顏色、不同大小，形狀也略有不同的蓮花燈被人提在手里，溫暖的光暈照出一張張或是興奮或是羞澀的臉。

    臨訣握著廉貞的手，牽著他隨著人流走向城內(nèi)唯一一條溝通天河的河流，那河上駕著一道石拱橋，橋上的欄桿分成了十二道，每隔一道就點(diǎn)著一盞蓮花燈。

    而在那河邊，男男女女一身盛裝，手里捧著蓮花燈，或是蹲下身靜靜放燈，或是呼朋引伴打打鬧鬧，或是兩相對視情意綿綿……

    見廉貞的目光落在那些放燈的男女上，臨訣道：“忘了同你說，這華衣節(jié)也叫姻緣節(jié)，人間不少夫妻就是在這一日定下的緣分?！?/br>
    兩人站在橋邊說著話，一艘妝紅砌粉的畫舫，緩緩從那一排排酒樓商鋪后面的河上繞了過來，畫舫中婉約的歌聲越過周圍熙熙攘攘的人聲，遠(yuǎn)遠(yuǎn)傳了過來：

    “累累紅豆為君數(shù)，相思滿、溢玉壺……昔年泣血案前書，日日風(fēng)雨，霜塵滿面，一夜淚如珠。冰心一片誰肯顧，滿江燈、花如雨……只念朝朝又暮暮，兩情長久，不與君負(fù)……”

    兩情長久，不與君負(fù)……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詞，可落在此時的廉貞耳里，卻不知怎的，令他壓在心頭的悵然和失望一起涌了上來。

    他轉(zhuǎn)過身，臨訣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他身邊，正跟一個小販買燈。發(fā)覺他的視線，他側(cè)過頭，沖他微微一笑，目光映出萬千燈火，暖融融的似乎能將人的心一起燙化了……

    “想放燈嗎？”臨訣提著一盞紅色的蓮花燈走了過來，燈光在他手中微微晃動，照出他眼中柔情百轉(zhuǎn)。

    察覺到廉貞的異常，臨訣微微皺眉，手指擔(dān)憂地?fù)徇^他仍舊泛白的唇，“是不是傷口還沒好？”

    廉貞默默點(diǎn)頭。

    臨訣沒有提燈的那只手握著他，笑道：“無事，我護(hù)著你?！?/br>
    廉貞看著緊緊握住他的手，有絲絲暖意透過掌心傳過來，似乎能一直暖到他心里去……

    這樣的臨訣，怎么會騙他呢？

    ——我的心在你那里，騙沒騙你，你還不清楚嗎？

    廉貞眼底一片迷茫和痛苦，他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第56章

    廉貞眼底一片迷茫和痛苦, 他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自從得知真相以后，再面對臨訣仿佛情深的眼神，廉貞就無時無刻不覺得荒唐和可怖，那些溫柔體貼和款款深情，當(dāng)真都只是裝出來的？

    他對他，可曾有過片刻真心？

    一觸及這個問題, 心口就猛地一縮，滿是窒息般的痛楚。廉貞只能強(qiáng)迫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念, 才能勉強(qiáng)在臨訣面前維持鎮(zhèn)定。

    夜愈來愈深，一直到天邊的月漸漸被濃云遮蔽，空氣中染上幾分風(fēng)雨欲來的水汽，這繁華都城的夜才漸漸平靜下來。

    街上的攤販開始收拾攤子, 提著燈籠的行人慢慢走遠(yuǎn)，那飄蕩在河面上的裊裊歌聲, 也漸漸消失……

    臨訣和廉貞走出了幽州城。

    月色被濃云遮蔽，只有城墻上隨風(fēng)飄蕩的燈籠能照出一小片光明。

    廉貞盡量不去看臨訣的臉，他目光平視前方，在一片寂靜中忽然開口問道：“你覺得何為善惡？”

    “善惡？”臨訣的聲音在夜風(fēng)中似乎泛著幾分涼意, 他坦然道：“對我有利的就是善，對我不利的就是惡?！?/br>
    廉貞蹙起了眉頭。

    臨訣笑道：“怎么？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廉貞確實(shí)無法贊同。

    臨訣道：“可我覺得，這便是世間真理。無論天上人間界內(nèi)界外，哪里不是弱rou強(qiáng)食適者生存？”

    廉貞試圖反駁, 然而沒等他開口，臨訣又接著道：“所謂善惡，不過是大部分人劃分開來維護(hù)自己利益的東西。在我眼里，邪魔和凡人并沒有區(qū)別?！?/br>
    廉貞皺眉道：“邪魔破壞秩序，害人無數(shù)，怎么會和凡人一樣？”

    臨訣微微一笑，“你會這么想，只不過是因?yàn)槟阏驹诹朔踩诉@一邊。可邪魔對凡人所為，同凡人對牲畜所為又有哪里不同？牲畜是弱者，所以只能成為凡人的盤中餐，凡人是弱者，所以無法反抗，只能任由邪魔吞吃入腹。如果你是兔子，那吃兔子的狼就是惡，如果你是狼，那吃兔子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隆＝袢漳憔攘宋?，你就是善，明日你若害我，你便是惡。其?shí)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善惡正邪，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彼麄?cè)頭看向廉貞的雙眼中似乎永遠(yuǎn)含著幾分笑意，說出口的話卻叫廉貞無力反駁，“如果你是邪魔，你可會將那天庭的眾仙神視作正？而將魔物視作邪？”

    廉貞：……

    他避開臨訣的目光，片刻后才道：“你說的對?？杉热晃疑鵀橄?，就注定與邪魔勢不兩立。”也注定與你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