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阿菀坐了起來,扶正發(fā)髻上歪掉的發(fā)釵,見坐在床上一臉呆然地看著自己的少年,到嘴邊的話因為他蒼白的臉色而換成了一句:“先喝藥!” “哦?!?/br> 外頭的路平聽到里面的動靜,很適時地將藥端了進來,低眉順眼地呈給阿菀,然后以一種無比恭順的姿勢肅手站在一旁,一副隨時準(zhǔn)備聽從女大王差譴的模樣。 阿菀沒理他,接過藥碗后,因為碗沿還有些燙手而皺起眉頭時,下一刻,藥碗便被衛(wèi)烜端走了。他毫不猶豫地一口將那碗藥喝盡,可能因為藥太苦,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直到阿菀給他塞了顆蜜梅后,才好一些。 路平接過碗藥后,又小心地離開了,然后守到門口處,隔著簾子豎起了耳朵。 一個小正太也蹭到他身邊,一同豎起耳朵,他見路平低頭看自己,朝他露齒一笑。 路平:“……” 房內(nèi)的兩人則在大眼瞪小眼,或者準(zhǔn)確來說,阿菀橫眉怒目,衛(wèi)烜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受氣包一樣,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看得阿菀脾氣都要沒了。 剛才那霸氣側(cè)漏的模樣兒去哪里了?這么個受氣包的樣子,虧他也不嫌丟臉。 “阿菀……”衛(wèi)烜小心地拉著阿菀的手,見她沒有拒絕,心里一喜,便道:“我能不能……” “不能!” “我還沒說完呢……” “想都別想!”阿菀拍開他的手,“既然病了,就好好喝藥,鬧成這樣算什么?多大年紀(jì)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也不怕人笑話?小心衛(wèi)焯笑話你?!闭f著,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 衛(wèi)烜卻借機探手摟住她的腰,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沒事,病了才好……” 阿菀轉(zhuǎn)頭和他正臉相對,見他雖然一臉病容,但是目光卻還算清明,伸手拍拍他的臉,“好了,先放開我?!?/br> “那你不許生氣?!彼允怯行╈?,眼里有幾分不安。 “我沒生氣?!?/br> 衛(wèi)烜再三確認(rèn),這才放開她,只是拽著她的手不放,一雙眼睛巴巴地看著自己,讓阿菀覺得面前的這個少年就像一條害怕被主人拋棄的獅子犬一般,頓時有些無語。 她撓了下臉,刻意忘記先前那個算不上吻的接觸,對他道:“乖乖喝藥,我便不生氣。若是再折騰,以后別來見我?!?/br> “嗯,我知道了?!?/br> 見他乖巧地點頭,阿菀視線忍不住往上移了移,終于明白了瑞王和路平看到她為何這般高興了。雖然以前就覺得衛(wèi)烜很聽自己的話,可是卻從未像此時般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情,讓她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想罷,她看向躺在床上的衛(wèi)烜,見他仍固執(zhí)地盯著自己,便低頭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下,輕聲道:“好了,你該歇息了?!?/br> 衛(wèi)烜驚喜地睜大眼睛,用手摸了摸被她親的地方,忍不住又伸手拉住她,軟軟地叫了一聲“表姐”,那雙漂亮的眼睛水潤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之故,與先前那副陰狠毒辣的模樣完全相悖,簡直像只求撫摸、求安慰的萌萌噠小動物一般,讓阿菀心里忍不住有些發(fā)軟。 不管衛(wèi)烜在外面的形象如何,在自己面前,他總是無害的,而且還容易被討好,雖然偶爾有些任性霸道,卻從未傷害過自己,反而一心一意地為自己著想。 想罷,阿菀低聲問道:“你今早走得這般急,是不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生病了?怕過了病氣給我?”見他眼睛微微睜大一些,阿菀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頓時憂心地道:“可是傷口發(fā)炎了?” 衛(wèi)烜張了張口,最后搖頭,“不是。” “哦?” “你不用擔(dān)心,沒事的?!毙l(wèi)烜認(rèn)真地看她,“我很好?!?/br> 見他不肯明說,阿菀便知衛(wèi)烜先前怕是所經(jīng)之事十分危險,所以才會讓他撐不住病倒了,不然憑他這些年每日習(xí)武煅煉不輟,定然不會因為淋個雨就病了。 問不出來,阿菀也不勉強他,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行了,先歇息吧,養(yǎng)好病再說。” 衛(wèi)烜應(yīng)了一聲,雙眼仍是不離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抓著她的手道:“阿菀,我都病了,你就在這里陪我一會兒,等我睡著了再走,好不好?” “不行,我娘也來了,正和瑞王舅舅說話呢?!?/br> “那我就等姑母過來再睡?!?/br> “又胡說!” 阿菀又拍了他一下,催促著他快睡。 ☆、第 92 章 阿菀說衛(wèi)烜是熊孩子還真沒冤枉他,明明喝了藥,藥效上來后隨時都可能要陷入昏睡中,他卻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硬是要撐著康儀長公主到來。 為何要撐到康儀長公主到來?因為這樣阿菀就不會趁著他睡著離開了,還能撐一撐,直到康儀長公主到來將阿菀領(lǐng)走,這樣她還能多在他的視線中停留一會兒。只是這會兒,瑞王正在游說著康儀長公主,好讓阿菀盡早過門,根本不放人,康儀長公主一時半會根本無法過來。 阿菀被他幼稚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想要生氣,但被他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仿佛她是一塊無比美味的rou般饑渴不已,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最后只能妥協(xié)道:“行了行了,明日我再過來看你行了吧?” 衛(wèi)烜卻不放心,“說得好聽,你過來也只是待上一會兒就走了?有甚么意思?” “……那你要如何?”阿菀攥起了拳頭,她不介意再揍他一次。 衛(wèi)烜瞅著她,一張昳麗漂亮的臉蛋因為高燒之故兩頰嫣紅,像涂了胭脂一樣,一雙眼睛也有些迷蒙,披散著頭發(fā)躺在那里,多了幾分美人不勝嬌弱的慵懶,讓阿菀不得不感慨,這種介于少年和男孩之間的年齡,最是要人命的,若是不仔細(xì)看的人,幾乎要將他誤會成個姑娘了。 簡直不忍直視! “我希望天天都能見到你……”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安蝗槐斫隳阍琰c嫁過來吧?這樣就算咱們一整天在一起,也不怕有人說閑話,對你名節(jié)不利了。”衛(wèi)烜將心里的目的道來,又眼巴巴地看著她。 可能是因為生病,情緒也多變,縱是有信念支持著,還是不覺少了很多無法確定的安全感。而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將她鎖在身邊,眼里看著她,才能填滿心中那種扭曲的情感。 阿菀簡直要被他氣樂了,父子倆都是一個德行,也不瞧瞧自己現(xiàn)在才幾歲。便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四年,阿菀依然覺得十八歲結(jié)婚還是早的,更不用說十五歲,那簡直是催殘未成年人啊。 “莫說胡話,先養(yǎng)好病再說?!卑⑤遗呐乃?。 果然,聽到阿菀這話,知她拒絕了,衛(wèi)烜黯然神傷,默默地放開她的手,然后轉(zhuǎn)身背著對她,將自己的身體縮成團。 阿菀:“……” 明知道他有故作賣弄之嫌,可是看到他擺出這副可憐相,阿菀仍是有些受不住,湊過去拍拍他的背,“好啦好啦,到時候要如何,便由長輩們作主罷?!边@是唯一的她目前所能做的讓步了。 都已成定局,便順其自然吧,再抗拒下去也沒啥意思。 “真的?”衛(wèi)烜轉(zhuǎn)身看她,見她面上并無勉強或者不甘,頓時心花怒放,心里便想著到時候要催促一下老頭子,讓他趕緊找康儀姑母將他和阿菀的婚期定下。 阿菀見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心情有些復(fù)雜,實在是想不通,為何衛(wèi)烜對她這般執(zhí)著,似乎從六歲時在通州的官驛那兒見到后,他便黏上來了,趕也趕不走,一直堅持著要娶她當(dāng)他的世子妃。以前以為他只是小孩子一時心血來潮,可是這么多年下來,他一直未改變主意,讓她實在是弄不懂。 “為什么?” 衛(wèi)烜的腦子開始昏沉起來,思維有些渾沌,聽到阿菀的聲音時,反應(yīng)也比平時慢了半拍,疑惑地看她,喃喃地道:“什么為什么?” 阿菀見他顯然病得糊涂了,又將話重復(fù)了一遍,“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也是他上輩子求而不得的人,沒有她,這個世界有什么意義? 阿菀:“……” 她幾時打他了?這真的不是他在報復(fù)她么? 等衛(wèi)烜終于睡下,阿菀吁了口氣,給他掖了掖被子,起身離開。 正堂里,瑞王仍在不遺余力地勸說著康儀長公主,話里話外都在表明,等阿菀及笄時瑞王府便迎她過門。康儀長公主在這等流氓的攻勢下,已經(jīng)維持不住溫柔的表情,幾乎想要噴死他了。 于是在見到阿菀過來時,康儀長公主也不想去見衛(wèi)烜了,攜著阿菀起身離開。 “康儀記得考慮下為兄的建議啊?!比鹜跛退齻冸x開時,仍不忘說上一句。 康儀長公主腳下一個踉蹌,回頭用一種咬牙切齒的聲音道:“皇兄的意思meimei明白了,meimei會考慮的?!碑?dāng)然,考慮了不代表接受。 康儀長公主帶著不愉快的心情回小青山的莊子,正巧駙馬羅曄回來了,見妻子神色不愉,不禁詫異地道:“這是怎么了?你們不是去看望烜兒了么?難道烜兒病情嚴(yán)重?”說到這里,他也有些緊張。 康儀長公主端著丫鬟呈上來的涼茶喝了口壓下那股不愉快,抿嘴氣道:“七皇兄竟然想讓阿菀及笄時就過門,哪有這等美事?” 羅曄聽罷,馬上和妻子同仇敵愾,“阿媛說得對,天下間哪有這般美的事情?咱們家的女兒,自然是要多留上幾年的。嗯,就像孟家的孩子一樣,姑娘未及十七不出閣?!睂灯介L公主定下的規(guī)矩,羅曄是萬分支持的。 康儀長公主臉上方有些笑意,將木木地坐在旁邊的阿菀摟到懷里揉了下,對她道:“這事不急,娘親還想留你幾年……”說到這里,不禁有些心酸,好不容易養(yǎng)得這般大的女兒,遲早卻要是別人家的,真是舍不得。 阿菀嘴角抽搐了下,很想說點什么,但是見兩人都一副不舍的模樣,頓時無語之極。 她才十四歲好不好?這種時候就想著她嫁不嫁的,真是太那啥了。 **** 等康儀長公主帶著阿菀離開,瑞王叫來長子身邊伺候的人,詢問了下,得知他已經(jīng)被壽安郡主勸說喝藥睡下,不禁笑罵道:“這小子果然是欠教訓(xùn)!” 稍晚一些,得知衛(wèi)烜醒來后,瑞王親自去看他。 瑞王到時,衛(wèi)烜正坐在床上一臉嫌棄地喝藥。 休息了幾個時辰,衛(wèi)烜的高燒已退,臉色卻十分蒼白,嘴唇的色澤也淡得近無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唯有一雙眼睛深沉黝黑得可怕。 瑞王看到這樣的長子,心情不禁有些復(fù)雜,實在是不明白他如何變成這樣子。在他的預(yù)期中,衛(wèi)烜只需要當(dāng)個橫行京城的紈绔子弟,受著瑞王府的恩澤,一輩子平平安安地渡過就行了,如此雖然平凡無能卻能保他一輩子平安,而不是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遠比當(dāng)一個紈绔子弟更危險。 那些事情,摻和得越多,越是難抽身。 這小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我自然明白?!毙l(wèi)烜平靜地看著他,一雙眼睛亮得懾人,冷笑道:“父王莫不是以為,夾著尾巴過一輩子就沒事了?那些皇子長大了,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蔫能放過瑞王府?只要兒子是瑞王世子的一日,便不能安生?!?/br> 帝王的寵愛是一把雙刃劍,握住它便放不下。 瑞王語塞,半晌說道:“皇上心里是個明白人,不會讓那種情況發(fā)生?!比缓笏α诵?,又道:“我好歹是皇上的親弟弟,怎么著也不會少了我的富貴,只要不生了旁的心思,能保三代富足安康?!敝劣谌院?,到時候子孫自有子孫福,瑞王也管不了。 衛(wèi)烜看他,目光深沉,慢慢地說:“可是我不愿意受制于人,我要的東西我自己爭取,誰也不能壓制我,連皇上也不能?!?/br> 這話已然是大逆不道,瑞王勃然大怒:“閉嘴!” 衛(wèi)烜閉嘴了,但是眼睛里的光澤依然懾人。 瑞王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一心只盼著這兒子平平安安,以后繼承瑞王府,安然無樣地過一生,將來他死了也有臉到地下去見烜兒他娘。可是這小子卻是個不安份的,囂張跋扈重權(quán)欲,不愿意受丁點的委屈,便決定了他不能安份。 可是不安份的結(jié)果,往往會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想到這里,瑞王頭疼不已,兒子在干什么,他這當(dāng)老子的自然知道,也知道他給皇帝辦的事情到底有多危險。像這一次會生病,也是因為他受了重傷還堅持趕路才會引起高燒。 或許,還是得盡快將壽安迎進門來,到時候也有個人能管束下他。雖然兒子對阿菀那副言聽計從的模樣兒讓他覺得有些兒心酸,但也讓瑞王堅定了要將阿菀這兒媳婦盡早迎進門的念頭。 很好,再等一年就行了。 **** 衛(wèi)烜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這三天里,阿菀每天都過來報道,若是她不來,衛(wèi)烜便不肯喝藥,瑞王拿他沒轍,只能讓人親自去小青山將阿菀叫過來盯著他喝藥,再讓人舒舒服服地將侄女送回去。 阿菀有些惱火,可是每當(dāng)看到衛(wèi)烜那副虛弱的模樣,又心軟了,總不能看著他繼續(xù)病下去。而且從路平那里,阿菀也了解到衛(wèi)烜這次生病的原因,重傷趕路加淋雨,便倒下了。對此,阿菀真想說不作死就不會死,這熊孩子就是喜歡作死。 對于衛(wèi)烜為何對自己言聽計從,阿菀心里仍是搞不懂,問了衛(wèi)烜,他自是不說的,阿菀只好壓在心底,決定以后有機會再問。不過阿菀不知道,就因為衛(wèi)烜對她太過順從,于是讓瑞王更堅定了要早早地讓她進門的決定。 衛(wèi)烜將父親的表現(xiàn)看在眼里,笑而不語。 什么手段不重要,能早點娶阿菀進門就行了。 病好后,衛(wèi)烜便去了皇莊見文德帝,順便將這次南下調(diào)查的事情呈給文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