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她抱住他的胳膊往他肩頭一靠,當著孩子的面不好問得太直,只說:“順利嗎?” 謝昭短喟:“還可以吧。” 看樣子不太順利。 雪梨就不再多提這個了,自覺換話題:“陛下給阿杳選的傅母我們都見過了,阿杳格外喜歡兩個,一是殿閣大學士的夫人范氏,另一是翰林編修的夫人宋氏。我看著也都不錯,陛下覺得哪個好?” “是都不錯,均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敝x昭抿了口茶,“就都召進來吧,有個輪替也好。等你們回宮我就下旨,還得給阿杳挑兩個伴讀。” 講究好多! 雪梨都沒想過還要選伴讀的事,但想想倒是也好。自己讀書多少有點枯燥,有伙伴陪著能有趣些。 片刻后餃子端上來,豬rou香菇和鮮蝦荸薺的各一碟。因為皇帝來了,當然不會只上餃子,于是還搭了片得薄薄的醬肘子rou、酒香鮮美的醉蝦,素的有一道素炒茭白和一道涼拌茄泥。 另還有個青菜豆腐湯。 他們安心各吃各的,阿沅也倔強地不要奶娘喂,自己拿勺舀餃子吃。但餃子滑溜溜的,在盤子里不好舀,他舀了三兩下沒舀住,一著急就直接上手! 謝昭冷不丁一扭頭就看到兒子手里握著餃子,臉上沾得都是餃子餡——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他剛才吃的是個豬rou香菇的,香菇末還在鼻子上沾著呢。 一陣噴笑之后當父母的默契地不管他。小孩子嘛,都有個慢慢學的過程,阿杳也是這么過來的,現(xiàn)在還不是乖乖坐在那兒吃得文文靜靜。 兩個孩子都偏愛豬rou香菇餡,但雪梨和謝昭都喜歡蝦仁荸薺的。蝦仁這么一煮特別鮮美,荸薺又本來就有股清香,蘸點醋味道特別美,又不膩口。 兩個人聚精會神地把這一盤都吃掉,才發(fā)現(xiàn)幾樣配菜都沒動。 謝昭盯了會兒空盤子驀地一笑:“來人,再讓廚房下一盤,給衛(wèi)忱送過去?!?/br> “……撲哧!”雪梨怔了一瞬后也笑,伸手拿了個醉蝦在盤子里剝殼,嗔怪說,“忙成那樣還有心調(diào)侃他們。” “怎么是調(diào)侃?我這是好心當月老!”謝昭不服,盯著她的手,等她一剝完立刻就把蝦仁搶走吃了。 他享受著酒香在嘴里綻開的美味,雪梨抬眸使勁瞪他。 阿沅還不太懂,阿杳可笑壞了,雪梨手上麻利地又剝了一個出來噎她的嘴。這個舉動阿沅卻看明白了,小眉頭一皺:“我也要!” “哎,這里面有酒,你不能吃……”雪梨一本正經(jīng)地拒絕完,看看阿沅那個委屈的小模樣,就覺得自己好像被謝昭欺負完就扭臉欺負他似的! 于是她趕緊夾了片醬肘子rou喂他:“吃這個!這個比那個蝦好吃!”雪梨表情夸張地唬他,“那個蝦是生的,可腥了!” 阿沅扁著嘴慢悠悠地咬肘子rou吃,吃到半片的時候就高興了,再繼續(xù)吃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可愛。 謝昭在旁邊無奈挑眉:真是一看就知道是雪梨教出來的孩子! . 待得孩子們吃飽了、各自回房睡覺去了,二人也各自盥洗,然后放下幔帳體會“小別勝新婚”的感覺。 咳,雪梨心說還好有先見之明,沒讓孩子們緊挨著她住! 宮人端水進來服侍擦洗的時候她都不敢揭開幔帳看他們的反應(yīng)了,趴在榻里聽皇帝在屏風后叫她:“快來,一身汗怎么睡!” “不去……”雪梨無力地拒絕,雙腿踢踢,使不上勁。 謝昭自己收拾好后換了干凈的中衣,揮手讓宮人都退出去。將帕子浸了水又擰到半干,走過去一揭幔帳…… 雪梨猛抬頭滿臉驚悚,當即伸手:“我自己來!” 讓他幫她擦,又要摸一遍,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會兒又來勁了! 謝昭就笑看著她把帕子扯過去之后整個人都縮到被子里去,被中動來動去折騰了半天,她手又把帕子舉了出來:“好了!” 然后他又把中衣裙塞進她被子里,她繼續(xù)在里面自己折騰著穿。這個難度有點大,她傳了半天才剛把裙子系好,他把被子一掀:“我?guī)湍??!?/br> “……喂?。。 毖├娣磻?yīng)迅速地立刻翻成趴著,底下有裙子遮著,上面只能看見肩胛骨的兩道漂亮而明晰的弧度。 謝昭一臉從容地拿過中衣就幫她穿,她死活不起來他也不逼她,就摸索著來。 雪梨感受著他的手在胸前動來動去,滿臉通紅地發(fā)覺這樣好像更虧! 可算都躺安穩(wěn)了之后,她自然而然地小報復(fù)了一下,手指往他中衣下一探,戳戳肌rou格子而后眼帶訝異:“怎么感覺比之前軟了?” 謝昭:“……”這不是最近太忙沒空練武嗎!為什么要說出來! 看來還是不能懈怠,不然她非嫌棄他不可。謝昭凄然想著,撥開她的手把她一攏:“睡覺,早上我還要趕回去上朝?!?/br> “哦……”雪梨悶悶一應(yīng),這才意識到這種重逢好短暫。頓時有點話本里有情人被棒打鴛鴦的感覺,悲悲戚戚地往他懷里扎。 . 大概是因為近來睡得都少,這一覺謝昭從亥時開始睡,醒時壓音向外頭問了句時間,才子時二刻。 ……太早了,他還可以躺著愣會兒神再回宮。 他一直摟著雪梨,清醒了點之后下意識地俯首吻她,定睛一看,她睡容上淚痕明晰。 睡著睡著還哭了? 謝昭輕嘆,知道她近來玩得再開心也必然甩不開心頭的壓力。這呆梨子,他本拿定了主意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一輩子來著,結(jié)果這才兩年不到,就讓她提心吊膽的了。 他復(fù)又親親她,她皺皺眉頭又睡沉了。他小心地松開她翻身下榻,走到門邊將門開了道縫,輕問:“去廚房問問,有沒有她做的東西?!?/br> 陳冀江應(yīng)了聲“諾”立刻就去了,不一刻端了盞rou糜豆腐蛋花羹回來,說是雪梨昨晚燉上的,一直在鍋里溫著:“廚房說皇長子有時晚上不好好吃飯,夜里會餓,阮娘子就總備點粥、羹之類的東西放著。” 昨晚阿沅吃了不少餃子,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個時辰了,看來他是不會吃了! 謝昭這么想著,心安理得地把備給兒子的東西端過來了。他把蛋花羹放在案上,坐下自己慢慢舀著吃,吃得身心都舒服了。 真是有點貪上她的手藝了。雖然她后來下廚也愈發(fā)少了,但他時不常地總還能吃上一口。如今隔了整一個月……他是真的饞她做的口味!覺得這一盞蛋花羹比什么都好吃。 豬rou糜鮮鮮嫩嫩的,咸味始終;豆腐也是嫩嫩的,被蛋湯鍍了一層簡單的味道,吃在口中豆香宜人。湯中有少少的一點胡椒,并不明顯卻能恰到好處的提味,吃起來的味道更豐富了。 他慢慢品著,還不敢出聲,怕擾了雪梨清夢。吃完后瓷匙一放心滿意足,剛踱回榻邊要再躺上片刻,門猛被撞開。 “陛下!”跌跌撞撞撲進來的宦官一聲喊。 “……”皇帝眼風凌然一劃,心說我特意沒吵醒她! 雪梨從榻上猛撐起身,揉揉眼睛望向他:“陛下要回宮了嗎?” 皇帝坐下身摟住她,切齒看那宦官:“說!” “陛、陛下恕罪……”那宦官也意識到自己太莽撞了,先叩首謝了罪才稟說,“昨晚皇太后吩咐說……說先去看看七殿下,一早就起駕回行宮去。戌時末刻的時候太后大駕到了七王府,但片刻前,衛(wèi)大人突然帶著御令衛(wèi)去把七王府圍了,把、把太后請走了……” 那宦官說著,神色都不自覺地別扭起來。長久以來御令衛(wèi)夜闖府邸抓人的事不少,有了鐵證后先斬后奏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但……但沒聽說過夜闖王府抓太后的啊! 皇帝和雪梨也驚住,雪梨愕了須臾之后拽他衣袖:“御令衛(wèi)怎么能……” 謝昭緩緩慢慢地舒著氣,掂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論他們有沒有本事做到,必是有本事的——他一和太后對上就把雪梨往外送也是因為這個。在宮里,太后的勢力仍還有些,不少嬪妃也會依附她,她想找雪梨、找阿杳阿沅的麻煩都太容易。 但出了宮就是他的天下。世家就算依附著太后,想跟他明明白白差出來護她御令衛(wèi)叫板也得掂量掂量——若主動來找麻煩,御令衛(wèi)有護她周全的圣旨在前,失手把人打死了可也是沒處說理去的! 所以…… 單說御令衛(wèi)趁著太后出宮把太后抓了,于謝昭而言并不太值得驚訝,宮門以外御令衛(wèi)比太后和貴戚們底氣足就對了,這才是他一直以來想要的御令衛(wèi)。 但原因是什么?衛(wèi)忱到底想做什么…… 謝昭再怎么說服自己“把御令衛(wèi)培養(yǎng)到這一步就對了”也還是難忍心驚。 這事的可怕之處在于……那畢竟是太后,御令衛(wèi)再有鐵證也該先來請旨詢問他的意思。他們?nèi)プト说臅r候,他需要有足夠的理由說給朝臣、說給天下,去堵悠悠眾口。 但他并不知情,衛(wèi)忱一點都沒有說。 這下麻煩大了。 ☆、第144章 狠手 當日面朝的旨意傳到宣政殿時,剛到殿中的朝臣們略有些詫異,而后和傳旨的宦官寒暄兩句,又誰都沒有貿(mào)然多問,思量著徑自離去。 如無大事,皇帝是不會隨意免朝的。上一次面朝是為平安帝姬的事,當日就車裂了石氏和一個奶娘。這回又是什么事…… 各人都猜不出個所以然。 . 紫宸殿。 衛(wèi)忱入殿時,宮人們早已被屏退,只有皇帝在殿中,背對著他負手而立。 衛(wèi)忱一揖:“陛下?!?/br> “皇太后呢?”皇帝未回頭,衛(wèi)忱沉穩(wěn)回說:“暫押在北鎮(zhèn)撫司?!?/br> “皇太后都敢擅動,你不要命了?” 衛(wèi)忱稍一喟:“那陛下是直接要臣的命,還是先聽聽原因?” 皇帝強壓著火氣,靜了片刻后轉(zhuǎn)過身來:“說?!?/br> 衛(wèi)忱頷首:“是七殿下差人來找臣的,說太后趁夜去見他,是想再問一問他的‘意思’。七殿下沒有答應(yīng)太后的那些話,但他擔心太后趕回行宮后會自行做什么事,所以叫了臣去?!?/br> 皇帝顏色稍霽,一點頭,衛(wèi)忱又道:“另一原因,是臣覺得……此事不能按尋常的法子辦了。曲家藏得太嚴,想先查出罪證再問罪,實在艱難;臣請陛下借此事先抄家再問罪詳查!” 皇帝顯然一震,蹙眉睇了他須臾:“朕不能這么做。” 如是別的世家可以,但是太后的娘家絕不行。天下人會拿一個“孝”字壓死他,他太清楚其中的輕重。 然則衛(wèi)忱神色未變:“那臣是不會放了太后的。” 皇帝驚?。骸澳恪彼豢芍眯诺仨l(wèi)忱,俄而一舒氣,“朕當你沒說過這句話?!?/br> 不管是抗旨不尊還是威脅帝王,隨便一條都夠衛(wèi)忱一死的。 但衛(wèi)忱搖搖頭:“陛下不辦曲家,臣是不會放太后的?!?/br> “你瘋了嗎!”皇帝終于一聲怒吼,驟一攥衛(wèi)忱的衣領(lǐng),“放了太后!朕把這件事給你遮過去!你再多押一天宮中朝中便都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求陛下查辦曲家!”衛(wèi)忱的聲音朗然壓過皇帝,切齒靜了一會兒,復(fù)又緩和下來,“臣不需要陛下搭救。辦完了曲家,陛下讓刑部辦了臣就是!但此事不能、不能再拖了!陛下您昔年重振御令衛(wèi)是為什么?是為社稷安穩(wěn)!如今一群逆賊仗著有太后撐腰有恃無恐,再按常理辦事天下都要易主了!御令衛(wèi)的刀,此時不出何時出!” 皇帝氣結(jié)。 恍惚間,被衛(wèi)忱的質(zhì)問激起了數(shù)年前的記憶。 那還是他做太子的時候,朝中被世家攪合得一團亂,但他做不了什么。做不了什么他就索性不吭聲,背地里,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跟先帝要來了執(zhí)掌已落敗不堪的御令衛(wèi)的權(quán)力。 那時候真是年少輕狂。他查了所有已世襲三代以上的御令衛(wèi),然后只要家中有剛剛十五六歲、有著一腔熱忱等待承繼父的年輕男子,都被他叫進了東宮。 那天他意氣風發(fā)地問他們說:“御令衛(wèi)敗在了你們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手里,我若要還御令衛(wèi)往日的瀟灑,你們肯不肯為我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