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聽聲音像是王老先生?許慕眨眨眼睛,覺得傳來聲音的窗邊有團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伸手將刀匣放在病床一角,也算是讓刀靈陪陪王老。 趙律師朝著病床上王老的遺體鞠了個躬,轉(zhuǎn)身去找醫(yī)院商量后續(xù)的需要辦理的手續(xù)。 馮沅也臉色沉郁的拉著許慕朝病床彎腰鞠躬,終究還是來晚一步。 【小伙子們,不用臉色這么難看,呼吸器是我自己拔掉的。人老了,總要走這么一遭,我心愿已了,拖著也沒什么意思。底下還有人在等我,老婆子腿腳不利索,不好讓她等太久??!】窗臺邊的老頭笑瞇瞇的安慰他們。 許慕看看病床,又看看窗戶的方向,什么?王老自己拔掉了呼吸器? 【本將軍就知道你是故意的!】趙延氣憤的自刀里跳出來,橫眼瞪著窗口的人。 【將軍,一別六十幾年,我們終于可以再見一面,別來無恙???】窗臺邊的老頭兒有些感慨,眼睛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半空中穿著明亮甲衣的趙延。 趙延噎了一下,撓撓頭發(fā),【什么別來無恙,本將軍明明一直都在。】 【我老啦,將軍卻還跟當(dāng)年一樣英武不凡。】老頭兒笑著搖頭,目光里帶著得償所愿的欣慰之色,【走之前還能再見你一面,老夫今生也算了無遺憾啦。】 【你才活了不足百年,好意思在本將軍面前自稱老夫?】 【將軍,你還記得我們當(dāng)初認(rèn)識時玩的將棋么?真想再跟你玩一次。】老頭兒望著趙延,心里百感交集。 半空中的那人眉如刀鋒,目若燦星,依舊是一派英姿勃發(fā)的少年模樣,跟他記憶中那位天神般的刀靈一模一樣。 兒語咿呀,舊時璃瓦,塵封幾十年的記憶紛至沓來,那人深沉如夜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是幾十年的荏苒春秋。 六十幾年的藥鋪后院,一個小男孩坐在院子里獨自擺弄將棋,一位將軍忍不住跳出來指點。一人一靈,玩得不亦樂乎。 【這有什么難的?】趙延隔空一抓,便抽出付將棋,氣勢洶洶的擺開棋盤,【本將軍肯定將你殺的片甲不留。】 【我贏的話,將軍要好好跟著小馮他們過下去哦。】老頭兒笑瞇瞇的道,依舊是兒時與趙延打賭的語氣。 “我贏的話,要好好給我講個故事哦?!绷畮啄昵埃莻€關(guān)在后院的小男孩曾無數(shù)次調(diào)皮的跟那個棋藝極差的“朋友”打賭。 趙延愣了愣,用手戳戳鼻尖,而后卷起衣袖,擺出副準(zhǔn)備大殺四方的姿態(tài),【哼,本將軍贏的話,你就趕緊滾去地府報道,跟你家夫人好好團聚!】 檢點人生僥幸事,莫過于,流年未改舊相知。 他們的緣分始于一盤棋,終于一盤棋,最完滿不過。 許慕看看刀匣,又看看窗臺邊,猶豫的用胳膊肘撞撞馮沅的胳膊,跟他咬耳朵,“王老好像還在屋里?!边€準(zhǔn)備跟趙延下棋! “你昨晚沒睡好?”馮沅抬眼看看窗外由遠(yuǎn)及近的兩道影子,悄悄屈指結(jié)印,在屋內(nèi)設(shè)了道屏障。老友最后相聚的這點時間,還是不要讓別人打擾的好。 “我說的是真的,他跟趙延在聊天下棋?!?/br> 馮沅揉揉他的腦袋,抬眼看看被擋在窗戶外面的兩道影子,摟著他的肩膀往門外走,態(tài)度敷衍的道,“人鬼殊途,那我們還是回避下,出去幫他守會兒門吧?!?/br> 許慕:……………… 醫(yī)院頂樓,一個頭頂隱隱頂著雙角的身影蹲在樓頂,伸出指頭戳戳旁邊站著的那位,“馬面,有人膽敢妨礙我們地府勾魂的公務(wù)!” “時間本來就沒到,再等等吧。”馬面將運動外套的拉鏈拉到頂端,他也不想三更半夜在這兒吹冷風(fēng)啊! “今晚有山魈的健身節(jié)目,我還想早點回去看直播呢?!?/br> “那位大人至少有地級,你覺得我們?nèi)堑闷鹈???/br> 牛頭:……………… “還是回去看重播吧?!瘪R面安撫性的拍拍搭檔的腦袋。 第50章 勢不兩立 許慕把刀匣放在后座,回家的路上,趙延的情緒都是懨懨的,盤腿坐在刀匣上,望著窗外的的風(fēng)景不說話。 整個后座區(qū)域氣場沉重,就像盤踞著朵鉛黑色的烏云,隨時準(zhǔn)備電閃雷鳴的下場傾盆暴雨。 多情自古傷離別,妖怪也不例外。 許慕雖然看不見,卻知道趙延肯定情緒低落,想來想去,快遞小哥只好打開車上的收音機,隨便選了個聽起來比較歡騰的音樂節(jié)目,希望能幫著趙延舒緩下情緒。 電臺里的節(jié)目主持人結(jié)束了自high式的開場,便放了首電子風(fēng)格濃烈的歌。電音的風(fēng)格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尤其是當(dāng)那首歌修音修得連歌詞都聽不清楚的時候。 顛覆性的音色修飾和烘托下,簡而言之,車?yán)锘厥幍穆曇?,不吝于鬼哭狼嚎?/br> 哇靠! 許慕捂住胸口,抖落著滿身的雞皮疙瘩,表示自己受到了驚嚇,這么前衛(wèi)的音樂,他實在欣賞不了,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車禍現(xiàn)場,唱歌就能要人命??! 【太難聽了。】聽到一半,后座的那位忍不住發(fā)出抱怨,【你們現(xiàn)在的人就喜歡聽這種穿耳的魔音?】 【本座敢打賭,蠪蛭叫的都比這好聽?!亏梓胫槔锏姆蛑T幾乎同時吐槽。它本以為蠪蛭的叫聲是世界上最難聽的聲音,沒想到,人外有人,妖外有妖! 許慕默默把手伸向調(diào)頻道的按鈕,準(zhǔn)備換個頻道洗洗耳朵。 “熟人的歌都不支持一下?”馮沅按住許慕的手,隔著照后鏡瞄瞄后座低氣壓的方向。他猜也猜得到,后座那位,必定是忍不得這種車禍現(xiàn)場樣的歌! “熟人?”許慕的眼神就是個大寫的問號。 “現(xiàn)在這首由秦勉帶來的單曲《新人類》,也是他代言的氣泡酒廣告主題曲……”電臺主持人的串場及時解答了他的疑惑。 “秦勉?” 許慕森森的震驚了,剛才那個修得比美圖秀秀還厲害的聲音,馮沅到底怎么聽出來是秦勉的? 再說,秦勉不是演員么?什么時候變成歌手了? 【本將軍活了這么多年,簡直沒聽過比這更難聽的歌?!口w延無比嫌棄的伸腳踢踢許慕的座椅靠背,【你再不讓他閉嘴,本將軍就劈了他?!?/br> 許慕滿頭黑線,大哥,那就是臺收音機,你跟臺電子設(shè)備叫什么勁??!冤有頭,債有主,下次帶你砍唱歌的正主去! 幸好里面很快的換了下一首歌,這臺車?yán)飪?nèi)置的收音機才及時躲掉場殺身之禍。 不管怎么說,這首”神”曲的確平復(fù)了刀靈的情緒,后座區(qū)域的沉重感總算舒緩。 許慕右肩掛著背包,左上右下的斜抱著刀匣跟在馮沅身后走到家門口,便聽見趙延的聲音自門邊傳來,【等等!】 等什么? 馮沅打開門便先進(jìn)去換鞋,許慕聞聲,莫名其妙的站住腳。 趙延如臨大敵般的盯著那扇防盜門,拍拍許慕的肩膀,停頓幾秒,【……那只貓在哪兒?】 許慕默默瞄瞄自己右肩上掛著的背包,嗯,就在你旁邊,待了一路了。 “你怕的話我可以把你放在書房里?!痹S慕走進(jìn)門,把刀匣放在鞋柜上,開始穿拖鞋。 【誰說本將軍怕它!】 許慕:……………… 你能別躲在門外說這句話么?再不關(guān)門招蚊子進(jìn)屋,馮沅哥會罵人的! 趙延可沒管許慕的良苦用心,戒備的“搜查”一圈,沒發(fā)現(xiàn)那只小白貓的蹤跡,才大搖大擺的“踏”進(jìn)門。 許慕不知道趙延到底待在哪里,便對著刀匣的方向問,“你想看電視的話,我就把你放在客廳,想安靜點就把你放在馮沅哥的書房?!?/br> 【客廳!】某人聽到電視立刻雙眼放光,【本將軍要看《游俠》!】 “我?guī)湍憧纯淳W(wǎng)上有沒有吧,多集連看比較爽?!痹S慕撈起馮沅準(zhǔn)備好的平板電腦,點開視頻網(wǎng)站,盡心盡力的幫刀靈翻找起來。 【咦,居然有《玉城訣》?這部《邊漠飛雪》好像也不錯嘛!本將軍都要看!】趙延擠在許慕旁邊,湊在平板電腦前認(rèn)真的看著。 換好居家服的馮沅走出臥室門,便看見許慕坐在沙發(fā)上,對著右邊空蕩蕩的位置嘀嘀咕咕,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他皺皺眉心,把一套和自己身上款式相同,顏色不同的衣服砸向沙發(fā)的方向,用下巴指指浴室,“去洗澡?!?/br>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偏了,那套衣服沒有落進(jìn)許慕懷里,反而不偏不倚的“砸”在趙延的腦袋上。 許慕放下平板,拿起衣服一溜煙兒的滾進(jìn)浴室,生怕遲了又會出現(xiàn)其它的“變故”。 【大膽,你敢打本將軍?】趙延跳到半空,點指著馮沅,一臉憤怒。 “不好意思,失手了。”馮沅表情淡定的面向趙延,判斷靈體的位置,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你,你看得到本將軍?】空中的趙延驚愕的看看自己左右,這個方向,肯定是在對他說話啊。 “如果你答應(yīng)我兩個條件,在這個家的范圍內(nèi),我可以借你靈力顯形?!瘪T沅抱著雙臂,氣定神閑的用四指輪番輕敲著胳膊,他完全猜得到刀靈此刻的反應(yīng)。 【你可以助本將軍顯形?】趙延飛到馮沅頭頂,居高臨下的打量著面前氣度不凡的青年。 這兩個年輕人怎么會這么厲害,一個能聽見他的聲音,另一個,居然號稱可以助他顯形?要知道,離他能修出實體,至少還有一百年的時間。 “你可以先試試。”馮沅曲指結(jié)印,用自己的靈力在房間四周布下顯影陣。一個身著紅袍銀甲的青年,在半空中慢慢現(xiàn)出實體。 趙延不敢相信的看看自己的雙手和雙腳,又飛到窗戶前面對著宛如鏡面的玻璃窗一個勁兒的猛照,“真的能看到!” 馮沅篤定看看趙延,“不但能看到,只要你不走出這個房間的范圍,跟普通人說話也沒有問題。” 現(xiàn)形對一個寂寞的靈體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 天下絕沒有免費的午餐! 玻璃窗前的趙延驀的繃直身體,收起吊兒郎當(dāng)?shù)淖藨B(tài),轉(zhuǎn)過身戒備的盯著馮沅,握緊拳頭,周身煞氣四溢,“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本將軍做什么?” 對比緊張的趙延,馮沅倒是顯出閑庭信步般的悠然,他就著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踱到沙發(fā)前坐下,“將軍不用如此緊張,我的兩個條件很簡單,第一,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是我?guī)湍悻F(xiàn)形的,第二,盡你所能的保護小慕?!?/br> “就這樣?”趙延握緊的雙拳微微放松,這兩個條件對他來說幾乎跟沒有差不多。就算馮沅不提,他也會保護許慕的。 可是,這兩樣條件對面前的人似乎沒有半點好處? “就這樣?!瘪T沅輕輕頜首,刻意在周身釋放出強大的靈氣,“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更放心了?” “你,你居然……”感受到馮沅刻意顯露出來的等級,趙延愈發(fā)的驚訝,有這樣強大的實力的大人,的確不需要再費心誆騙自己去做什么。 “過幾天會抽空帶你去人界治安管理局登記,住的有什么問題你都可以提出來,我會盡量幫你解決。另外,王老那邊你也不用擔(dān)心,牛頭馬面那邊我付了十萬冥幣做買路錢,他們肯定會盡心盡力的將他送到地府,等待下一輪的投胎轉(zhuǎn)世?!瘪T沅看看呆滯在原地的武將,又補充了幾句。 “為什么?”趙延疑惑的看著馮沅,這位大人對自己未免有點太好了吧? 不但幫自己顯形,還一聲不吭的處理好了自己最擔(dān)心的事。自己的原身雖然值錢,但如果遵循王家的囑咐不賣掉的話,其實也沒有任何意義。 “當(dāng)然是因為你救了小慕?!瘪T沅的目光移向浴室的方向,眸色了不自覺的多了絲柔軟和寵溺之色,“你待他好,我自然要待你好?!?/br> 趙延莫名其妙的撓撓腦袋,“我待他好,關(guān)你什么事?” 一個姓馮,一個姓許,總不會是兄弟吧。 馮沅挑挑眉毛瞥了眼趙延,泰然自若的道,“像你這種神經(jīng)比房梁還粗的人,肯定是萬年單身狗?!?/br> 趙延委屈的抓抓后頸,不服氣的道,“本將軍當(dāng)年也訂過親的?!?/br> “見過面么?” “………………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