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李棟曲了腿,從兜里掏了掏,他撐開手在艾青面前。 “給你看個好玩兒的東西?!?/br> 艾青低頭看,是個方形的打火機,上面畫著兩條活靈活現(xiàn)的小金魚,黑色的打火機身跟那兩條小金魚的顏色不太搭調(diào),甚至有些不倫不類。 李棟說:“我有個朋友,他很喜歡畫金魚,只要閑了就畫一個也不管是誰的東西,把別人的東西搞得娘里娘氣的,讓人哭笑不得,這是他畫的?!?/br> 艾青說:“很漂亮的小金魚?!?/br> “他很有繪畫天賦,從來沒學(xué)過,拿出去應(yīng)該會讓那些大學(xué)的美術(shù)老師自慚形穢。” “那他現(xiàn)在呢?” “晚上海釣,掉下船了,再也沒上來。” 艾青一驚,忙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br> 李棟望望天:“沒什么,以前覺得煩現(xiàn)在留著做念想?!?/br> 艾青沉默,瞧著那兩條小金魚出神,她們像是活在黑色的打火機身上,搖曳著尾巴,游啊,游啊,游到白釉的小瓷碗底,輕輕一擺尾巴,皺起一圈水紋。 鬧鬧拍著小手說:“mama,mama,我的碗里有小金魚?!泵辖ㄝx往碗里放了片葉子,水紋一動,小姑娘又樂:“mama!我的小魚在游了?!?/br> 她的眼眶微微濕,李棟察覺她的變化,問道:“你怎么了?” 艾青抽了下鼻頭道:“抱歉,我想起了我女兒,她也很喜歡金魚?!?/br> ☆、第四十四章 向博涵是在看新聞的時候掃到艾青那張臉的,彼時他正瞧著一桌子素菜抱怨:“媳婦兒,你吃的是草,擠的是奶,但是你老公我不行,我已經(jīng)一個月” 下一瞬,他又驚訝的合不攏嘴,從餐桌上跳起,趕緊打電話。電視里正播放一個小山村拐賣婦女的案件,下一幀又開始播報拐賣婦女名單。 那邊很久沒接,向博涵單手扶著腰在地上來回踱步,激動又興奮,瞧了眼電視屏幕他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可惜不能倒帶。 他第三通電話撥過去的時候通了。 向博涵憋不住,激動道:“老哥,我在電視上看到那個誰了,你他媽說的太準(zhǔn)了,她活的好好的!” 那邊淡定了的嗯了聲。 他的熱情被對方的冷靜澆滅了大半,又好奇問:“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 “在她?!泵辖ㄝx用視線量了一下距離,聲音帶著些疲憊造成的沙啞道:“五米遠(yuǎn)的地方。” “你沒回來?自己把人找到的?” “找到好幾天了?!?/br> 他又恢復(fù)了以前的斯文整潔,鼻梁上還架了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有些弱不禁風(fēng)? 茶棚下吹過絲絲涼風(fēng),紫藤花兒隨風(fēng)搖曳。小木桌上游客隨意的坐著,現(xiàn)在是淡季,這個小景點兒人更少,有對兒小情侶在石階上拍照。 孟建輝摘了鏡框,抬手揉了揉眼,問說:“劉大美女呢?” “現(xiàn)在還在局子里,我已經(jīng)照你說的把她的手機給快遞過去了,老哥我真是服氣你?!?/br> “嗤……”他笑了聲,“好好在家休息吧,再見?!?/br> 孟建輝掛了電話,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桌角處似乎在思考什么,修長的手指轉(zhuǎn)著手機,不快不慢的節(jié)奏。 艾青坐在遠(yuǎn)處的石階上,她在努力遏制自己跳到喉嚨眼兒的心臟,顫抖的身體,甚至是發(fā)白的臉色。余光掃了眼不遠(yuǎn)處的孟建輝,他并沒有看向自己這邊,她捏著手指在猶豫要不要起身離開。 現(xiàn)在她后悔跟他來這個鬼地方了。 艾青在那個懸空的村莊呆的第五天夜里見到了孟建輝。 這幾天她每天都在聽李棟講故事,事事不離他那個畫金魚的朋友。起初她還共鳴似的嗯幾聲,后來她就不怎么搭腔了,李棟說的這個人跟她認(rèn)識的一個人很像。 他很愛畫小金魚。 他的相貌非常有欺騙性。 他的脾氣時好時壞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他說十句話,九句半是假的。 … 對方總是試探的問,你有這樣的朋友嗎?或者你認(rèn)識這樣的人嗎?艾青搖搖頭,他又了無痕跡的總結(jié)一句:“我這么多年,遇到很多人,也沒見過他這樣的人,是個非常特立獨行的人。” 艾青點點頭。 她心里掂量著,這個人似乎認(rèn)識孟建輝,但是不確定孟建輝是不是他那個朋友,李棟說他那個朋友已經(jīng)死了。艾青摸不清對方的來歷,一句話都不多說,連個問題都沒有。 她無聊煎熬的生活添了一絲興味,夜里輾轉(zhuǎn)難眠,思念家人,胸中疑惑不解,而李棟卻只字不提離開的意思。她睡不著,就坐在外面看這陌生的大山,越看越陌生的大山。 這個小村子很小,一眼看到頭,一眼看到尾。 天上的月亮很圓,照在廊道上,鋪了雪似的,不遠(yuǎn)處發(fā)出些聲音,她的眼睛適應(yīng)了一會兒終于看清了那個人,高高的,十分板正,還很瘦,鼻頭發(fā)酸,她現(xiàn)在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在她失聲痛哭的前一秒,對方已經(jīng)飛快的走過來捂住了她嘴,他另一只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唇貼在她耳邊小聲說:“好了,別哭也別說話,什么也別說,我?guī)阕??!闭f完,孟建輝俯身把人橫抱起來。 他的腳步很輕,踩在架空的走廊上悄無聲息。走到洞口的時候,艾青忽然想起來,忙說:“還有個人?!?/br> “別管他!” 孟建輝飛快的把她身上的鞋跟衣服脫掉扔進(jìn)了山底,又把自己準(zhǔn)備的衣物給她穿上說道:“趕緊走吧?!?/br> 艾青不理解,問說:“我!” “有什么出去再說?!泵辖ㄝx摁著她的頭鉆進(jìn)了山洞。 他拿著手機在前面探路,艾青小心的跟在后面,洞口狹小,悶,氧氣不足,兩個人的呼吸被無限放大,不多時,她額上就聚起了汗珠。 孟建輝扭頭問了聲:“你行不行?” 后面的人輕哼了聲,艾青捂著額頭小聲說:“我撐得住?!?/br> 倆人沒再多說,一直到洞口。 外面被大樹擋得黑壓壓一片,動物的叫聲被放大,深邃遙遠(yuǎn),聽的人脊背發(fā)麻。 唯一空氣清涼,釋放了胸腔的不適。 他撐著腿坐在口處吸了口氣,四肢終于撐開,渾身舒服,洞口矮小,艾青只能跪在后面,她探頭看著外面說:“我們等天亮再走吧?!?/br> 孟建輝拍了拍手輕松道:“不用,現(xiàn)在就走?!?/br> 艾青抓著他的衣袖往后扯了扯說:“山里有野獸。” “跟著我你怕什么。”他咚的一聲從洞口跳下去,拿著手機四下尋找了一下,終于拿起個棍子,啪的一聲打開了火機,藍(lán)色的火焰碰到汽油迅速燃起來,紅彤彤的火苗照出一片光亮。 他把火把插在腳邊兒地方,撐開雙臂道:“跳下來,我接住你?!?/br> 艾青瞧了瞧,有兩三米高,雖然陡峭,坡上卻有些樹葉草根什么,她自己抓著還是能慢慢下去的,孟建輝身后是更陡峭的地方,跳下去兩人還不滾下啦去,她便說:“我還是自己慢慢下去?!?/br> 孟建輝沒再多言,依舊保持那個姿勢,抬頭叮囑她要小心些。 艾青點頭,小心翼翼的往下磨蹭,快到地面的時候,她手上不小心滑了一下,背后冒了層冷汗,有雙大手握住了她的腰,然后緊緊的擁住了她。她下意識的去擁抱他,直到感覺懷里是滿的,她才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孟建輝拍了拍懷里發(fā)抖的人道:“沒事兒,有什么好怕的,我們趕緊走?!?/br> 艾青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從他身上下來,站定,再次問:“里面還有個人,他把我?guī)У竭@兒的,真的不管他了?” “高高瘦瘦有點兒黑,鼻子特別大,長得很丑吧?!?/br> “也沒那么丑,他說他叫李棟,好像認(rèn)識你?!?/br> “哼!”他冷笑:“我沒一腳把他踹下去就不錯了?!庇指┥戆纹鸬厣系幕鸢眩鸸鈴念^頂撒下來,孟建輝瞧了她一眼,人還是那個人,額頭上有點兒黑,他伸手給她擦了擦道:“你干嘛了,臉都不知道洗?!?/br> “你剛才抬腳的時候踢我臉上了。” ☆、第四十五章 “那也是你活該?!彼曇舴滞馊岷?,雖是責(zé)罵的話卻有些寵溺,又牽了她的手道:“走吧?!?/br> 山路又窄又長,一邊是深溝,一邊是峭壁,每走一步都心驚膽戰(zhàn)。艾青被他握著,又寬又厚的手掌,溫暖有力,那股熱流沿著筋脈在她渾身游走,讓她的血液再次沸騰,驅(qū)走了恐慌。她看著他寬闊的脊背,有種異樣的興奮,那種興奮有種洗腦的魔力,讓她想不顧一切的上去擁抱他一下。 可腳下難走,艾青只能一門心思看路。 兩人一刻不停的走了將近兩個小時,一直到天空開始泛白,隱約看到回來時的路,艾青才長吐了口氣。 火把已經(jīng)燃到了盡頭。 孟建輝踩滅了,振臂一揮,將剩下的那點兒掄了老遠(yuǎn)。 艾青不解的問了句:“為什么要扔那么遠(yuǎn)?!?/br> 他沒回頭道:“活動活動筋骨?!?/br> 艾青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也沒多問。 兩人再從個小溝里爬上去,終于看到了正路,路邊青草茂盛,沾滿露水,陌生又熟悉。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有種重獲新生之感,胸腔抑制不住的沸騰,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道:“別哭?!?/br> 艾青淚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孟建輝語氣溫柔卻帶著霸道的命令,再次說:“別哭?!?/br> 嘴上的手還沒松,艾青委屈的看了他一會兒,硬生生把眼睛那股酸澀憋了回去,在鼻涕流下來之前點了點頭。 孟建輝這才松了手。 “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br> 艾青擦了擦臉點頭,忽而又想到什么,忙說:“我可以繼續(xù)走的。” “我累了,需要休息,不行嗎?” “……” 晨霧中的草地坐下去一屁股冰涼,艾青想他是累極了,不然也不會毫無講究的躺在那兒。 孟建輝望著天空,一條腿平放著,一條腿半曲著,手里捏了根草來回翻折。 艾青坐在那捏了捏發(fā)脹的小腿,靜下來,她滿腹的疑問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過了會兒才扭頭問了句:“孟工,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反問:“你怎么跑到那兒的?”